十
天色显得有些昏沉,无声无息的浮云像铅笔简单勾勒出的线条带着淡淡的灰色。怃然的风压着寥落的枝叶低沉沉的吹过去。抬起头可以发现人字形的大雁兀兀地挥动着翅膀想南方迁徙。是不是换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就能忘记自己从前的悲伤呢?
言榭走出停尸间长长地喟叹,脸色显得很憔悴,眼里却带着往常的光芒。那个人不是沐木,那就是说现在言榭还有希望。他已经仔细得研究过沐木和墨陌门前所留下的线索,可是帮助并不大,只知道墨陌在离开自己家途径沐木家的时候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而让击倒墨陌的人是一个让墨陌没有防备的人。墨陌的朋友本来就不多,能够让墨陌没有防备的朋友里简单地说也只有几个,自己,殒空,琴芩,钢凌,泞池,王,卓抵,还有已经死去的抚韵。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沐木的失踪也很可能是跟最近两个月的几名女性失踪并被杀的凶手也关系。很有可能的就是在自己判断的几个人里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凶手。可是让言榭奇怪的就是第一名女性死的时候是前两个月,那个时候自己和几个同伴都身在神赋,这几个人可以排除,剩下的就只有王和卓抵,可是王和卓抵却并没有杀掉那几个人和绑走沐木和墨陌的动机。也许自己还想漏了一些人。
在言榭再次回到沐木房间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更让人吃惊的事。他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发现了一根头发,一根很长的头发,但那却绝不是沐木的头发,沐木虽然也是长发,却绝对没有这么长的头发,也许沐木只能算中发,而且言榭找到的那根头发的发质极好,他看过的所有女孩子里绝不会有如此好的发质,只有一个人除外,而且长短也刚好合适。
抚韵。言榭在想到这些的时候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寒意。他摇摇头停下来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巧合这一定是巧合。
崔巍嵽嵲的光澈城墙。曾经绿茵漫天的草地被秋冬点缀成一大片一大片让人喟然的枯黄,如同蔓延枯老的记忆一直一直伸向天际。殒空带着小部队准备出城的时候言榭叫住了他。
风里漫卷飞扬的精法长袍白得像天空不经意掉下的一片云。言榭站在风里朝他慢慢地走过来,风把言榭的头发吹得很乱,言榭的脸色看起来很颓废,眼睛却如同明星般炯炯。殒空露出惯有的微笑说,这么有空来送我。言榭干咳了几声正在酝酿要不要把发生的事告诉他,可是还是忍不住了,他知道殒空这次负责迎接眠尘王的任务也一定非常凶险。殒空的小部队不超过三十人,如果人多的话反而太招摇引起人的注意。言榭淡淡地笑笑说,路上小心点,不要路上遇到美女把你的魂勾去了。殒空仰起头头哈哈地笑忽然沉下脸说,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太了解你了你瞒不住我的。言榭愣了愣说,原来被你看出来了,我感冒了,一晚上都没睡好。殒空开玩笑地说,说不定是被两块木头敲傻了。言榭茫然地望着殒空,两块木头?殒空说,“木木”啊。说完笑起来。言榭也跟着傻笑。
言榭一直目送着殒空的部队消失在地平线。他突然想到殒空是不是也会突然消失然后自己以后再也看不到殒空了。就像昨天一样,他和墨陌和沐木像往常一样分手,今天却再也找不到他们了。他静下来鄙视了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可是他又忽然觉得殒空的部队里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什么地方奇怪。特别是言榭看到殒空部队里一个士兵的身影的时候言榭觉得非常熟悉,却也同样说不出在哪里见过。他刚转过身就看到了气喘吁吁的琴芩,她说,你看到墨陌了吗?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的,可是我找了很多地方他都不在。言榭严肃起来,他干咳一声准备把整件事情告诉琴芩,他发现现在除了琴芩自己实在是找不到可以说话的对象了。
琴芩用指尖捏起言榭找到的那根头发,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带着复杂的表情问言榭这是不是小姐姐的头发。言榭叹息了一声接着把事情告诉她。琴芩听完以后想了很久说,也许这真的跟最近那几起女性神秘的被害案有关,沐木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言榭苦笑说,这些我也知道,可是这个头发又怎么解释?琴芩说,你平常那么聪明这时候怎么这么古板啊,这根头发虽然像小姐姐的,可是又没有规定别人不许长这样的头发,说不定是凶手掳走一个女的,那个女的头发正好跟小姐姐很像,然后他又路过沐木那里,发现沐木长得很好看就又顺便把沐木掳走了,接着正好墨陌回家发现了凶手,接着凶手又打倒了墨陌然后就结束了。言榭无语地看着琴芩说,你的推理真烂。琴芩说,我只是在提醒你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我们要看长远一点,从大局来考虑,沐木一出事你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失去方寸了。言榭没有继续和琴芩争辩,他拉起琴芩说,那么现在我就去找那个变态的凶手,首先去看看嫌疑最大的敏触。
敏触,一星暗杀者。言榭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几乎以为他是一个女人,他长得眉清目秀,皮肤非常好,看起来彬彬有礼,说话的时候总是怀着很诚恳的眼色望着对方,无论谁看见这么一个人对他的印象都不会坏。言榭对他的印象当然也不会坏,尤其他身上也穿着和言榭同样雪白的长袍。通常喜欢穿白色的人心理总是特别纯澈而且爱干净,用言榭的话说就是因为白色很容易脏又不容易洗,所以一定要特别注意卫生。言榭一直盯着对方的脸看,他终于明白了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相好了,而且这个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三十多岁而且已经有孩子的人。敏触温文地笑着对言榭说,我认识你,找我有事吗?对方显得非常有礼貌反而让言榭有些不好意思,言榭整了整声音说,呃,我们想知道你昨天晚上在哪里。敏触看着言榭眼睛里露出理解的含义,他依然很礼貌地说,我知道今早又发现有人死了,而且那个人同样是我的相好。可是,这次我依然没有不在场证明。琴芩说,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几乎可以断定你就是凶手,敏触的微笑并没有受到琴芩影响,他说,相反我觉得这更可以证明我是无辜的,有哪一个凶手会笨到露出如此明显的嫌疑让人去抓?而且正好每一次出事都恰巧我没有不在场证明,你们不觉得这是一场很明显的有人想设计陷害我么?凶手显然非常了解我的行踪。言榭点点头表示敏触说得很有道理,琴芩说,那么,你最近和谁结过仇吗?敏触笑笑摇摇头说,我认识的人都是我很好的朋友。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琴芩一定会笑这个人自以为是,可是琴芩看看敏触,连自己都觉得这样的人不可能有什么仇人,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独特的亲和力。琴芩更想不出敏触会是那样一个变态的人。言榭朝敏触笑笑拉着琴芩走开了。
琴芩喃喃,我觉得敏触不像是凶手。言榭看了看琴芩说,他却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人,我似乎觉得这个人外表看起来很文质彬彬,可是却似乎很有城府很有心计。琴芩仔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说,我怎么不觉得?言榭解释说,你看,开始是我们在审问他,可是他却先搞得我们不好意思过多地问他无理的问题,然后是我们在问他问题,他自己却吐出一大堆自己的想法,我们反而被他的思想带着跑了,怎么样,你还不觉得吗?琴芩耸耸肩斜着眼说,不觉得,哦,我知道了,你不要因为人家长得比你好看你就针对人家。言榭差点气晕过去。琴芩忽然说,我不如从别人那里得到点关于敏触的讯息吧。言榭的眼睛亮起来说,你是说从他的前妻那里?琴芩点点头说,我们真有默契,还有什么人比一个曾经朝夕生活在一起的人更加了解那个人呢?而且他们现在已经离婚了,他的前妻没有必要帮他隐瞒什么,所以他的前妻的话应该很公正。
一所极小而简陋的屋子。言榭和琴芩再向主人诉明来意以后主人请他们进去坐,不过谁都可以看出主人脸上显得并不十分高兴。言榭进门以后才真正开始观察敏触的前妻。她虽然穿着显得非常朴素甚至有些破旧,她的皮肤看上去十分有光泽,五官显得非常精致。如果除去脸上的皱纹来看,还有手臂上的一条很长的伤疤,她年轻的时候看来一定是一位非常有姿色的女人。她的儿子有一头柔软的头发和秀美的脸蛋,这像极了他的父亲。他开始一个人在地上打弹珠,看见有客人来了就蹦蹦跳跳地跑过去缠着言榭和琴芩陪他一起玩。他的母亲哄了小男孩一会儿,小男孩就很听话地安安静静地到屋外玩去了。琴芩笑笑说,这小男孩很可爱,他叫什么名字啊?作母亲的总是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好的,所以敏触的前妻也很高兴地告诉琴芩小男孩叫敏澈,光澈的澈。然后又告诉琴芩这个孩子如何听话如何聪明。言榭看话题被扯远了,咳嗽了几声打断话题,硬生生地塞了句问话,那他的父亲怎么样?敏触的前妻听到这句话以后不出所料地阴着脸不说话了。琴芩一直在对言榭使眼色。敏触的前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愠怒地回答言榭的话说,死了!言榭听到这句话很惊讶地跳了起来,他反问说,死了?不可能!我们刚刚才见过他。然后忽然醒悟这是敏触的前妻的的气话,言榭尴尬地摸摸头嘿嘿地傻笑,这样倒是把琴芩和敏触的前妻逗笑了。
后来敏触的前妻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一点的时候对言榭说了很多他们从前的事,本来敏触是个很好的丈夫,对孩子也好,本来什么都好的,可是后来他们还是离婚了。言榭想起敏触那些相好,当然明白他们离婚的原因,他没有说出口,他不愿意去戳别人的伤疤。琴芩说,那你有没有发现敏触行为异常的地方?敏触的前妻想了想说,异常?没有发现过。琴芩抱歉地笑笑说,打扰您这么久,我想我们也该告辞了。言榭起身出门的时候碰到了一脸泥土的小男孩回来,琴芩摸摸小男孩的头说,姐姐买糖给你吃好吗?小男孩用污黑的手擦擦脸高兴地让琴芩牵着手走了出去。
一路上言榭把手放在嘴唇边做思考的动作没有说话,琴芩试探性地问,怎么样,你有什么收获?过了很久言榭不断地点头说,如果我判断的不错的话,敏触应该不是凶手。琴芩弯弯嘴角似乎很高兴地样子说,说下去。言榭说,首先正如敏触自己所说,他的嫌疑太明显了,明显得有些不像,从他的判断来看的确很像是有人想陷害他。然后我想的是,死的人都是敏触的相好,他要跟她们做那种事她们不会不愿意,敏触又怎么会实施强暴呢?而且以敏触的条件他根本用不着去做那种凶手。琴芩嗯了一声表示赞同。言榭继续说,你看到敏触前妻手上的那条伤疤了吗?琴芩说,当然看到了,那么一条伤疤在那么白皙柔嫩的皮肤上真是可惜了。言榭接着说,不要打断话题,我仔细看了那条伤疤,那虽然是很多年以前的伤痕,可是大体形状轮廓还是很清晰,一般的擦伤创伤是不会造成那样的伤疤的,应该是被利器所伤。一个女人怎么又会被利器所伤呢?那明显是战斗后的痕迹。琴芩厥起嘴头摇晃得跟波浪鼓一样说,我不懂你的意思。言榭说,她的手指修长而干净,一般主妇的手都难免会变得粗糙。琴芩反驳说,女人的手有时候比脸更重要,也许她很注意保养呢?言榭说,从她脸上的状况来看,她已经因为生活所迫或者各种压力而长时间没有进行过保养了,难道她专保养她的手?还有就是她的步法,她似乎显得很敏捷。琴芩说,很多人都很敏捷。言榭说,她的敏捷不在于其他地方,而是在她的脚上,她的脚摆动的频率跟平常人不一样,或者说一般人的脚的摆动频率达不到这么快。琴芩说,你的结论是。言榭毫不犹豫地说,她是一名比她丈夫更加优秀的暗杀者。琴芩说,那又怎么样,你不要忘了,死者有被强暴过的痕迹。言榭很轻松地说,是啊,有谁会想到一个女人是一个奸杀女人的凶手,这不正好掩饰吗?那些死者被强暴过的痕迹很容易被伪造。琴芩停下脚步,她说,那动机呢?言榭说,这更简单,如敏触所说,她陷害他。琴芩说,可是他们离婚了,从她的表现来看她现在并不十分在乎敏触了。言榭说,也许那是假象,也许她还非常爱敏触,我看到她一直还把他们一家人的合照摆在客厅的中间,一个随处都可以看到的角落,而且她的屋子里现在还保留了很多男性的用品,这证明她一直维持着敏触走前的摆设。琴芩说,如果我很爱一个人的话我就不会想方设法地陷害他,而是想方设法地希望他幸福。言榭说,那只是你,你不能代表所有人,你也不得不承认很多人都是因爱生恨。琴芩说,我说不过你。言榭说,我并没有认定,只是说出了我们应该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