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彩霞离去,探春又思忖了一阵儿后,便命侍书去唤了迎春与惜春来,附耳如此这般与她二人说了一会子,方送了出门。隔日一早,惜春便回过贾母,要去城外拜见贾敬,实则一离开贾府,她便坐车一头去了怡亲王府,将此事又原原本本说与了黛玉知晓。
黛玉一时亦没有主意,因打发雪雁去请了贾环来商量,毕竟探春是他的姐姐,也要听过他的意思才好。
贾环听罢,自是气得了不得,提着剑便要去往贾府,欲亲手宰了王夫人和宝钗,被随后赶来的湘莲,再三再四拉住了,又提醒了他一句:“你不是还有另一个身份吗?那个身份又体面又显赫,还怕不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此事?”
“什么另一个身份?”黛玉与惜春听得好奇,因齐声问道。
贾环先还不肯说,拗不过二人赶着问,只得扭扭捏捏道:“我……我还有一个身份,却是高丽国的王子。”原来在他流落在外的这两年里,他与湘莲一同去了很多地方,包括大清的属国高丽、扶桑、大食等国。而在高丽国时,因机缘巧合,他竟救了高丽国王一命,国王感激之余,又听得他坎坷的身世,遂收了他作义子,并与了他高丽皇子才能持有的标志信物——玉麒麟,对外却说是其流落在外的十五王子。
得知他还有此奇遇,黛玉喜得了不得,笑着嗔道:“怎么先前未曾听你提起过?倒连咱们都瞒着。”随即又叹道:“但只三妹妹到底是贾府的姑娘,便是环兄弟作了高丽国王,亦不能作得了她婚事的主,况他还只是王子,咱们可怎么样呢?”
惜春亦叹道:“果真三姐姐嫁定那个糟老头子了?”
三人都跨下脸来,倒是一旁湘莲冷笑道:“怎么没有法子?明儿你就以高丽王子的身份,去觐见当今皇上,然后说要求娶贾府的三姑娘,事情不就解决了?”
此言一出,三人都大吃一惊,贾环更是怒道:“亏你想得出来,那可是我一奶同胞的姐姐,岂非要我置纲常伦理于不顾?”他一贯尊敬湘莲,不独因他是他的上级,更因他是他的兄长,此番他竟一反常态对其暴喝,显是被气得不轻。
黛玉亦道:“师兄此言,确是欠考虑了。”
湘莲仍是冷冷的:“听我把话说完,你们再发表意见看法不迟。我说让环兄弟去求娶三姑娘,却不是真正的娶,不过是让她脱离三日后被嫁作妾、乃至脱离贾府那个是非窝的权宜之计罢了,她日后仍可以嫁作人妇、生儿育女的,至多与她换个身份,也就罢了。最要紧的是,此举定能让那贾王氏与忠顺王府反目,到时不劳咱们出面,自会有人收拾她!你们瞧着可好?”
之前闻得黛玉因她几人之故,几乎不曾丢了性命,他便立意要狠狠收拾其一顿,这会子既有这样的机会,倒与他省许多事。
三人都不再说话,显是在思忖此计的可行性,少时,先是黛玉道:“我细细想了一番,师兄此计,不能不说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不独能救得三妹妹脱离三日后的噩运,连往后的烦恼,亦可一并消除了。”说罢又叹道:“此番舅母能如厮狠心,焉知以后不会再变本加厉?她的那一种毒辣手段,再配上宝姐姐的心机头脑,倘不助她离开,往后吃亏的,仍只能是三妹妹罢了!”
惜春发狠骂道:“果真是流着同样血的人,姑侄一般都不是好人,偏老天爷又不拿雷来劈这些个恶人,说不得要咱们自个儿动手了!”
听三人先后说完,贾环已有所松动,但仍迟疑道:“果真如此,待三姐姐离了那边,又该安置在哪里?总不能真叫我带了她,去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吧?”
黛玉笑道:“三妹妹本是那大气豪爽之人,每常与咱们姐妹说,但凡她是个男子,可以出得去,必定要四处游历,再好生立一番事业,此番果真能脱离那边,她亦能一场夙愿了,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依我说,竟按师兄说的办罢。”惜春亦在一旁点头称是。
偏生贾环又道:“再有就是,此事会否影响到三姐姐的清誉?明儿带累她找不到一个好夫君,我可怎么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母亲呢?”
不等黛玉开口,湘莲先冷笑道:“倘是真正爱她惜她的男子,又岂会受这些微小事的影响?果真能被此事影响的男子,要来又有何意?”
贾环方不再言传,几日随即围坐了,商量起诸多细节来。少迟些儿,弘晓下朝来家,闻得此事,亦十分生气,随后便跟着忙活起来。
不过两个时辰光景儿,便置齐了高丽王子的一身行头,黛玉命人服侍贾环穿戴了,倒也像模像样的。跟着弘晓便亲自带着他,住进了皇室的驿馆,之后再进宫周旋了一番,到底赶在天黑前,陛见了乾隆帝,方有了贾赦接旨回府那一出。
而探春那边,早有雪雁夜半送了信儿去,自是知道个中缘由,是以此前听得贾赦提及此事时,她才会一脸的波澜不惊。
就在荣府上下忙作一团的同时,王夫人却在荣僖堂内,又急又气又怒。她想不明白,缘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类似的事情?果真她与忠顺王府八字不合吗?还是有人在暗中与她过不去?又怎么会忽然冒出一个高丽王子来?最要紧的是,此番再让她拿什么理由,去与忠顺王府交代?
直想得胸口和太阳都生疼起来,王夫人犹没理出个头绪来,一旁正拿着美人捶与她捶腿的金钏儿,见状因小心翼翼道:“太太,依我说,竟还是去梨香院,让宝姑娘出个主意吧?”
王夫人一想,确也别无他法,说不得打点起精神,扶了金钏儿,一径往梨香院去了。
彼时梨香院的宝钗,早已知晓此事,估摸着王夫人会过来与她讨主意,因先思索了一番,方沏好了一壶茶,与薛姨妈对坐在花厅里,静候着她的到来。
少时,果见王夫人扶着金钏儿过来了,宝钗忙亲自接进来,笑道:“正要去找姨妈,可巧您就来了,请姨妈上座。”
王夫人并不坐下,命金钏儿退下后,便一把拉过她的手,急道:“我的儿,想必你已知道发生何事了,依你说,咱们可怎么办才好?”
宝钗并不答话,先是扶了她坐下,方笑道:“这是天大的喜事儿啊,怎么姨妈不喜反忧呢?您想啊,那高丽王子何等尊贵之人,明儿指不定能继承王位,也未可知,到时姨妈可就是高丽国王的岳母了,别说老太太,其他各王妃诰命,亦及不上您了。”
不想王夫人忧虑更甚,道:“但只你竟忘了,探丫头已被我许与忠顺王爷了,那有一女配二夫的道理?尤其两边咱们都得罪不起,真真让我心焦得了不得。”
“这有何难?”宝钗仍是一脸的笑意,道:“三妹妹可是蒙圣上指婚,许与高丽王子的,而且还是娶作正妃,与那忠顺王一比,孰轻孰重,不言自喻。至于忠顺王爷那头,此事犹未传开,知情之人,不过寥寥几个罢了,况姨妈先只是说要许他贾府的姑娘,却没有说那一位,事情并非没有回寰的余地,姨妈竟不必焦虑。”
薛姨妈亦笑道:“姐姐家的姑娘,可不独三姑娘一个,再挑一位便是,什么大事,也值当姐姐慌成这样儿?”
听她母女这般一说,王夫人到底脸色稍霁,但只一瞬,她又哭丧着脸道:“话虽如此,那二丫头和四丫头,一个是大房的,一个是隔房的,她们的婚事,那里轮得到我来做主?这条路却是行不通的。”
宝钗一想,却是这个道理,因低头沉吟了一阵儿,方道:“如此说来,只有最后一个法子了。我来了这几年,冷眼瞧着,姨妈家的好些个大丫头们,论品貌气派,差不多寻常大户人家的主子姑娘们,都远远及不上,何不从中挑出一个最出类拔萃的,送至忠顺王府上?他又没见过府里的姑娘,那里分得出真伪来?退一万步讲,果真他要问起,就说是您认下的义女,您的义女,那还不是贾府的姑娘?到时忠顺王自然也就没话说了。”
王夫人悬着的心,至此彻底放了下来,笑道:“还是宝丫头有主意,咱们竟赶紧儿的想想,该挑了谁去比较好?这可是个美事儿,只怕满园子,竟找不出那个不想去吧?”
“姨妈也不必大张旗鼓的挑选,”宝钗笑道:“依我看,跟您的金钏儿姐姐就很好,不独生得好,跟着您也经过见过不少大场面了,将她与忠顺亲王作妾,想来不至于漏马脚的。而于她来讲,亦能圆了她平日里志大心高的愿,如此你情我愿之事,想来再无不成的。”
王夫人听得不住点头,因扬声儿唤了外面侍立的金钏儿进来,前后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方与宝钗笑道:“果真再合适不过了,既如此,这会子我就先过去安排了。我的儿,明儿我自会重重谢你的。”一面扶了金钏儿,径自去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