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宝钗犹不开口,王夫人无奈,只得瞧着她道:“宝丫头,你是个有主意的,依你看,可该怎么样呢?”
听得王夫人指名道姓的问自己,宝钗不好再推脱,因道:“姨妈容我好好儿想想罢。”一面假意思索起来,实则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儿,巴不得忠顺亲王立时就带人找上门来,让她这个姨妈好看,她虽暂时没有能力对付她,却万分乐意瞧着别人对付她。
她思索了好一阵儿,心里已约莫有了主意,瞧着王夫人的耐心都要全部用尽了,方一脸遗憾道:“姨妈,实在对不住,我也没有什么法子,您只有另请高明了。”
王夫人听得这话儿,心里先凉了一大截儿,旋即一想,必是她在怪自己此前冷落她母女,这会子便不尽力去与她想法子,遂恨得牙痒痒的,待要拂袖而去,到底有求于人,说不得忍气吞声,笑道:“果真宝丫头都没法子了,这事儿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咱们竟略过不提吧。前儿我进宫去拜见娘娘,因说起宝玉的婚事,娘娘的意思,是要与他指一门好亲事呢。”
见她母女霎时变了眼颜色,她又接道:“我因与娘娘说‘很不敢麻烦娘娘,咱们园子里就有个再适合不过的人选,模样性情自不必说,又知根知底儿,较那外面人家的女孩儿,不知好到那里去了。’娘娘听罢,自是赶着问是哪个,我正要回,偏生皇后娘娘派人来请她,她只得命人好生送我出宫,自移驾去坤宁宫面见皇后娘娘了。”
说罢似笑非笑瞧着宝钗,道:“后日便是一月一次进宫面见娘娘的日子了,我倒摸不准,要不要再与娘娘继续说道此事了,宝丫头,依你之见呢?”
宝钗忙笑道:“姨妈做事,自有姨妈的分寸和道理,我小孩儿家的,那敢有什么意见呢?不过才刚我倒无意间想到一个法子,不知姨妈可愿意一听?”
王夫人笑道:“我的儿,我就知道,以你的聪明才智,如此小事,那不是谈笑之间便有法子解决的,何如?我再不会瞧走眼的。”
“姨妈,您听我说。”宝钗压低声音道,“此法说来亦算不得好,只是事出紧急,权且一试了。您一会儿竟坐车去忠顺王府,与王爷和福晋请罪,就说妙玉前儿得了疾病,医治无效,竟暴毙了,我想着王爷指明要那妙玉,必是在那里瞧见过她,所爱的不过其美色罢了,您竟与他回明,然后说为补偿此事,愿将自己的女儿许与他,想来他是不会拒绝的,此事也就了之了。而您的女儿,那就是娘娘的妹子,他自然亦不敢慢待,必会给一个不低的位份,到时咱们与忠顺王府,可就是亲家了,姨妈瞧着可好?”
一席话说得王夫人连连点头,不住叫好,但随即她又迟疑道:“好是好,只是你也知道,除过你大姐姐,我那里还有女儿呢?”
宝钗笑道:“姨妈竟忘了三妹妹不成?谁敢说她不是您的女儿呢?以三妹妹的才貌,得到王爷的宠爱,那还不是指日可待的?到时姨妈的两个女儿,一个作了皇妃,一个做了王妃,如此福气儿,怕是全大清,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王夫人再细细一想,只觉此计大妙,既可拉拢与忠顺王府的关系,又可除掉探春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因与薛姨妈宝钗打过招呼,便忙忙去了不提。
且说王夫人听了宝钗的计谋,只觉妙不可言,立时便回房换了衣衫,坐车去往忠顺王府,至晚间方回来。
不出宝钗所料,忠顺王爷听得妙玉暴毙,先还有些儿不信,又想着量王夫人也没有胆子欺瞒于她,不由信了八分儿,随即又想到,贾府的姑娘们,个个儿以美貌才学闻名于京城,也就同意了王夫人的话儿,但只一个要求,要尽快将人送过去,以免重蹈覆辙。眼见避免了一场祸事,王夫人自是喜之不禁,毫不犹豫就应了三日后送人过门,是以回来后,她便开始准备起来。
她先是严令荣僖堂众人,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儿,让探春等人知晓,以免节外生枝,只在要发送的当夜(满清规矩,娶妾是不必大操大办的,只趁夜间用一乘小轿将人抬过去),将她妆扮了抬过忠顺王府便罢,到时木已成舟,她不乐意也没辙了。
随后王夫人又去回过贾母,说是为探春找好了婆家,男方乃是王爷之尊,只两点不好,一就是年龄大了些儿,再就是只能嫁去做妾。
贾母先还十分不肯,拗不住王夫人在一旁百般说些好听的话,又想着探春本系庶出,能嫁进王府作侧室,已属天大的造化;况自打元春封妃后,王夫人已不大将她瞧在眼里,大小事已很少来回她,此番果真她要坚持嫁了探春,她亦是无法的,也就不再阻拦此事,只命王夫人要好生发送她,嫁妆要多给些儿,也就罢了。
那王夫人本就视探春为眼中钉,肉中刺,又岂会真正为她准备嫁妆?不过胡乱挑了几件下等首饰,几件家常衣衫,然后便等着发送她的那一日的到来。
这日却是王夫人答应忠顺王府的第二日,要发送探春的日子就是明儿晚上了,除过昨儿回过贾母,出府去城外道观探望贾敬的惜春,贾府众女眷皆聚在贾母的上房说笑,正得趣儿时,就有丫头进来道:“回老太太、太太,大老爷来了,说是有事儿商量。”
贾母忙令道:“快请进来。”王夫人便领着李纨凤姐儿迎春姊妹几个,悉数回避到碧纱橱里,独留下邢夫人服侍。
不想只一会儿,就有鸳鸯来请王夫人,说是贾赦有请,要商谈一下有关探春的事儿,王夫人不由纳罕起来,难道她要送探春与忠顺王爷做妾的事,连大老爷都知晓了?她可是严令下人不准走漏风声的,是以这会子别说其他人,连当事者探春,犹不知晓此事。
旋即又想,大老爷并非探春生父,于此事不过只能作建议,而贾政彼时又不在家,真正能说了算的,不过她一人尔,遂得意起来,与鸳鸯一道去了正厅。
一时到得厅里,果见贾赦正坐在贾母的下首,王夫人忙上前见罢礼,告罪坐下,方笑道:“不知大伯找我,却是所为何事?”
“说来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贾赦捋须一笑,道:“今儿早朝过后,皇上特意召见我,说是昨儿来访的高丽国十五王子,竟欲求娶咱们家的三姑娘,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儿?”
“什么?”王夫人失声叫道,见众人都瞧着自己,方意识到失态了,因强笑道:“请老太太、大伯恕我失礼,实在听到如此好消息,太过喜悦罢了。”一面转向贾赦,道:“才刚我未听得十分真切,可否请大老爷再说一遍?”
贾赦笑道:“说来也是天作之合,据皇上讲,那高丽王子说是前儿无意间瞧见过三姑娘,心里羡爱她的品貌,因命人打探了一番,得知是咱们家的姑娘,又是宫内娘娘的妹子,遂回过皇上,欲聘了来作正妃,还说明儿就要来接人去往驿馆,罢了再迎回国完婚。皇上龙颜大悦,当即便下旨赐了婚,又想着二弟并不在家,因传了我去接旨。明儿就是那高丽王子来咱们家来接人的日子,皇上特命咱们好生接待,不可慢了礼数呢。”
听他说罢,贾母先喜悦道:“如此皇恩浩荡,真真贾门之幸啊!既如此,就赶紧儿命人洒扫庭院,妆点屋子,也好迎接王子的大驾光临。另外,也要为探丫头准备些儿嫁妆才是,虽则事出突然,到底不能让人小瞧了她去。”也不去瞧王夫人黑黑的臭脸,倒像是不知道此前王夫人的安排一般。
一面命人去唤凤姐儿等人过来,又道:“姑娘们也一并过来罢,早早晚晚都要知道此事的,竟让大伙儿先与三丫头道喜吧。明儿再打发人去接了林丫头、云丫头几个过来与她送行,也是她们小姐妹的心肠了。”就有琥珀答应着去了。
一时众人过来,听得此事,都赶着与贾母、王夫人和探春道喜。探春与迎春对视了一眼,各自微微点了一下头,方含羞带笑应酬起众人来。除过王夫人,众人都是一脸的喜气洋洋。
探春瞧得她一脸的晦色,心里不由冷笑连连,若非自己机警,明儿自己怎么死了,都不知道!
原来此前王夫人虽一再叮嘱下人们,不准漏了风声儿,到底忘了一个人,你道这人是谁?却是当年与贾环一贯交好,这会子犹在她屋里当差的大丫头彩云。
当日彩云一闻得此事,便留上了心,晚间趁着天黑无人时,悄悄至秋爽斋,将此事原原本本说与了探春知晓。探春乍听之下,几乎气得站立不稳,直恨不能去吃王夫人和宝钗的肉,喝她两个的血,幸得她本是个有主意的,知道此番光在这里生气,亦是于事无补,因强忍气愤,低头想了一番后,仍命她回去,如往常一般做事,她自会想法子自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