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氏听他说完,一时并未反应过来,因纳罕道:“此事虽为咱们皇室的禁忌,哀家却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与我说这个作什么?”
弘晓道:“回娘娘,侄臣之所以冒大不玮与您提及此事,皆因眼下侄臣亦身处当年襄亲王相同的境地,求太后娘娘为侄臣做主。”
这下儿钮祜禄氏彻底被惊住了,半晌方迟疑道:“你是说……皇上与你的福晋……”
他点头又摇头,道:“侄臣所面临的境地,又要较襄亲王好上许多,毕竟家里福晋彼时犹不知皇上的心意,只一心一意与侄臣过活。”
钮祜禄氏明显松了一口长气,忙忙道:“这就好,这就好!”
又听他接着道:“依侄臣之见,眼下大清已是国运昌盛、四海升平,侄臣于大清来讲,本就微不足道,此前侄臣已几次三番上折子与皇上请辞,皇上次次都驳回,是以侄臣才想着不如来求娘娘您开恩,准侄臣携妻带子,寄情于山水之间罢,侄臣一家一定会谨记您的恩德的。”说着与她磕了三个响头。
“你先跪安回去吧,罢了哀家自会与你做主的。”钮祜禄氏低头沉吟了半晌,方略带疲惫的道,显然儿子的心意,让她已于瞬间生出了无限烦恼。
弘晓得了她的允诺,也就不再多说,忙跪了安,便退出慈宁宫,疾步行至西华门,打马往家赶去。
黛玉见他回来,忙迎上来问道:“怎么样?太后可怎么说?”
他浅浅一笑,道:“太后说罢了自会与我做主的,你只放心吧。”他绝不会将自己说服太后的理由说与她知晓,因为那样一准儿会让她心里不受用。所幸她并没有多问,只沉浸在不久就可离京、过安闲自在生活的快乐里。
果然第三日早朝时,乾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允了弘晓的请辞,但只一点,他以“怡亲王乃先皇所封我大清的第九个‘铁帽子’王,着世袭罔替的,朕不敢有违先帝之意”为由,命弘晓仍领和硕亲王的俸禄津贴,只不再授予其他职务,再有就是,以后或出游、或至他处定居、或仍常住京城都可以,只每年除夕夜的皇室家宴,却是必须携妻儿,亲至乾清宫参与的。
消息传至怡王府,大伙儿都是喜之不禁,也就顾不得理会乾隆的附加条件了。跟着弘晓便开始为与新任的理藩院尚书和正黄旗都统,进行交接工作而忙碌起来
几日后,如海的请辞亦得到了乾隆的批准,只辅国公的爵位,如弘晓的王爵一般,被保留了下来。这下儿两边才开始为打点行囊、安顿家下人等全力忙活了起来。
这一日,黛玉和贾敏命人分别去请了迎春、凤姐儿、探春几个过来,再并上本就在怡王府的惜春和湘云两个,倒是坐了满满一屋子的人。
黛玉先笑道:“今儿把大家请来,不为别事,却是为大家以后的生活,作个明确的打算。大家都已知道,王爷和爹爹都已获准皇上的旨意,辞去了各自的官职,现下所领的,不过虚衔罢了,而爹爹妈妈一直想回扬州故乡的愿望,眼下亦可实现了,只不知道各位姐姐妹妹们,是欲与咱们一道回扬州,还是留在京城过活?”
她一说完,惜春先就道:“横竖林姐姐你在那里,我就跟到那里,我是再不愿与你分开的。”
湘云与探春亦道:“我们也是一样的,姐姐在那里,我们就在那里。”
贾敏被她三人孩子气的话儿逗乐了,因笑道:“探丫头还罢了,横竖已出了阁,这四丫头与云丫头虽则还未寻下人家,这一日大似一日的,终归要嫁人的,一味跟这你姐姐,影响了你们的姻缘,可让她怎么样呢?”大伙儿都止不住笑起来。
她两个都被她说得羞红了脸,一人搂了她一边胳膊,扭股儿糖的只是厮缠,众人越发笑个不住。
一时笑罢,黛玉又正色道:“妈妈说的话儿,也是我想要说的话儿,咱们回扬州去隐居,定然绝少与外界接触,一多半儿不能与二位妹妹觅得好夫婿,果真影响了你们的终身,叫我和妈妈于心何忍呢?”
贾敏接道:“是以昨儿夜里我与你姐姐商议过了,最好是你们两个留在京城,待终身定下来后,再去扬州寻咱们不迟,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呢?”
二人一下子红了眼圈,抽泣道:“姑妈与姐姐是嫌弃我们了吗?”
黛玉闻得此言,不由亦跟着红了眼圈,因上前揽了二人在怀,柔声嗔道:“妈妈和我怎会嫌弃你们呢?有你们跟着,咱们喜都喜不过来了,又何来嫌弃之说呢?只妈妈和我实在不愿影响到你们的终身大事,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你们千万不要有这样儿的想法才好。”
不想她二人的眼泪,却越发掉得更快更凶了,迎春与探春见状,忙上前跟着劝慰起来,她两个方渐渐止住了。
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凤姐儿忽然道:“四妹妹,云妹妹,还请听我这个作嫂子的一言。依我说,才姑妈与林妹妹的话儿,却是大有道理,一心为着你们好,你们何苦拂了她们的美意呢?况林妹妹和妹夫每年都会回京来的,至多一二载,你们寻下可心的夫婿后,便可趁他们回来时,一道前往扬州去的,眼下不过短暂的分离罢了,倒是放宽心些儿吧,也好让姑妈他们走得安心一些儿。”
迎春忙笑着接道:“果真你们都走了,我和二嫂子不定怎生寂寞呢,所以你们还是留在京城吧,咱们以后说话玩笑,彼此也好有个伴儿。依我说,竟今儿就随我们一道家去才好,横竖林妹妹这里忙成这样儿,倒没的白与她添乱,而你们亦好先习惯习惯咱们府里的生活。”说着便命入画翠缕几个去与她姊妹两个收拾衣物等。
湘云与惜春听众人说得大在情理之中,又恐再推脱会伤了迎春的心,说不得点头应下了此事,相跟着回房收拾东西去了不提。
经过几日的收拾,已是诸事齐备,原本热闹显赫的怡王府和辅国公府,因着打发了一多半儿的家下人等,都冷清了不少。
这一日,黛玉正清点要带回扬州的人,其中云珠嬷嬷、紫鹃雪雁春纤几个自然是不能少的,再有就是小文博的两个奶子,并弘晓的包括小顺子在内的几个贴身长随。至于流风及他的亲兵队,已于日前被弘晓亲自引荐给了现任汉军正黄旗都统,皆因他认为,流风乃一个难得的人才,不该被他埋没了。
正清点了大半,就见弘晓自衙门回来了,黛玉忙接上前笑道:“今儿倒是回来的早。”此前因着两边交接的事儿,每日天不黑透,他是来不了家的,是以她有此一说。
弘晓笑道:“今儿一应事宜都悉数交接妥了,我算是真正无事一身轻了。”说着又笑道:“才刚回来遇见五哥的大轿,他非要拉着我去吃酒,我推脱不得,遂应下他,后日摆几桌酒,搭一台戏,请他及交好的几个哥哥们来家乐上一日,你瞧着可好?”
黛玉打趣道:“你都已请下客人了,难不成我还有不应之理儿?只家里其他地方都乱糟糟的,竟摆在银安殿吧,那里还敞亮。”
小两口商议了一会,方一道坐车往林府驶去,因贾敏打发了二十来个自扬州带来的家人先行坐船回去,让黛玉先将珍贵的细软带一小部分回去,她想着横竖在家无事,何不亲自走一遭儿?因命紫鹃打点了几个箱子,趁现在送过去,整好儿可以赶上晚饭。
余下几日,黛玉便为招待来凑趣儿饯行的各王府诰命而忙碌,又要忙着与几个亲厚的妯娌道别,又要忙着将家里的庄子和铺子交给弘昌和弘皎两家照管,一直忙到出了四月,才渐次消停下来,不消细说。
临行前的头一夜,贾敏又带黛玉与探春至贾母坟前祭拜大哭了一场。
第二日,却是四月八日,众人择定的离去之日到了,迎春凤姐儿几个早早儿的便赶了过来,与大伙儿送行,却是未语泪先流,所幸离别的话儿此前已说过许多,今儿彼此都还不至于失控,大伙儿一一拥抱过了,瞧着时辰已不早了,方一步三回头的坐车去了。
此番出行,除过弘晓一家三口、如海一家三口并探春夫妇俩外,还有湘莲和贾环,他两个一个舍不得黛玉,一个舍不得探春,自然是她们走到哪里,他们就会跟随到哪里的。再加上各人带的贴身丫头及长随外,一行人竟有三五十个之多,好在有湘莲几个在,也不怕沿途树大招风,会惹得一些不法之徒的觊觎。
不想才出了北城门,一行人便被人拦住了,而拦住他们的人,不是别个,却是一身劲装打扮,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的宝琴!
车里的黛玉与探春对视一眼,都不由发笑起来,此前宝琴日日在湘莲府上出入,直烦得他了不得,偏探春还使促狭,告诉她湘莲偏好刚硬大方的女子,自此她便见天家作此打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