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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次日一早,弘晓便命人准备好了车俩和马匹,又命一人快马至林府报信儿。从瓜洲至扬州,还有三十里路左右,若紧着点子,午时之前便可抵至扬州城。及至被扶上了马车,黛玉与英莲仍是神思恍惚、失魂落魄的,惟独雪雁还算正常,不时指着窗外向紫鹃春纤说道。

果如弘晓预料那般,至正午时,一行人到得扬州城外,那送信儿之人亦回来了,悄回弘晓说是林如海夫妇还未来家,黛玉心里便有些儿失落,弘晓因劝慰她道:“如此也好,咱们可先洒扫一番屋子,等侯世伯他们来家。”她方好了些。

又行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众人终于到得扬州城门外,看着城门上方林如海所书的“扬州”二字后,一如当年自大荒山返家时一般,泪水瞬间模糊了黛玉的双眼,她哽咽着对英莲道:“莲姐姐,咱们回家了……”一语未了,泪如雨下。英莲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只是不住的流泪。紫鹃与春纤百般拿话来安慰自个儿的主子,到底劝不住,只能由着二人。

好容易驶至十里街,黛玉越发哭得哽咽难耐,王嬷嬷与雪雁亦是哭个不住,早有管家林伯得了信儿,带着几个成年的媳妇婆子接出来,这几人皆是林家世代的老忠仆,自是忠心耿耿。行礼厮认毕后,一行人方入了正厅。黛玉先命林伯将弘晓的侍卫们安置妥,再到厅里说话儿,少时便见他来了,先对着弘晓黛玉磕头问安完毕,黛玉又介绍了英莲,他亦磕头认了,方对黛玉道:“回姑娘,老爷这会子正在房里静养,人太多了倒不好,只您与王爷进去便罢了。”黛玉便知他是在防着紫鹃等几个生面孔,不由暗叹他细心,因指着她与春纤道:“不妨的,她二人都是自己人。”

又对二人道:“此番我既带你二人来家,自是当自家人看待,有些个事情,今儿少不得要说与你们知道,免得明儿见了,吓坏了你们,雪雁姐姐、嬷嬷,你们也过来一并听听。”说罢将林如海并不在家,贾敏尚在人间、几日后便会来家等事一一说与众人知道,只略过了他们如此做的原因和老怡亲王胤祥的事儿。

听罢她的话,在座诸人皆如五雷轰顶,直砸得呆住了,好半日雪雁方先回过神来,犹迟疑道:“姑娘……你哄我们玩的罢?”

黛玉笑道:“谁哄你玩呢?此番我之所以要赶在四月来家,便是这个缘故。”又对林伯道:“林伯,你赶紧儿的吩咐厨房准备酒菜,再让人打扫安排好大伙儿的房舍,过会子好歇息。明儿咱们可有得忙了,阖府都须得好好洒扫一番,等候爹爹妈妈来家。”众人虽仍是一脸怔忡,到底明白了她的话儿,各自忙活起来。

王嬷嬷与雪雁原是林家旧人,自是熟门熟路,带了紫鹃与春纤便去安置,林伯又亲带了弘晓的小顺子去准备房舍,一时屋里只剩黛玉、弘晓与英莲三人。

那英莲自进了林府大门,便觉一草一木皆似曾相识,让她打心眼儿里觉得亲切和自在,好似回到了自己家里一般,儿时的记忆一幕幕在她脑中闪过,自己爹妈与林家爹妈的音容笑貌亦一一在她脑中闪过,她到底忍不住滚下泪来,对着黛玉哽咽道:“妹妹……我是真的回到自个儿家里来了!”

“是的,姐姐,你是真的回家了!”黛玉亦流泪了,叹道,“罢了咱们再去拜祭甄家爹妈,他们见了你,不定怎生喜悦呢?”英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点头。

少时两个媳妇回来饭菜已准备妥了,三人遂起身至饭厅用过,又等其他人亦用罢了,方命各自归寝。黛玉自携了英莲回至房间,命紫鹃与二人挑了两身儿素色衣裳,又卸净了头上珠环饰物,只随意挽了个髻儿,又命雪雁提了个灯笼,三人往供奉着甄士隐夫妇牌位的佛堂行去。

远远的,便见佛堂里有淡淡的光亮,及至近了自窗户瞧进去,却发现是点着的长明灯之光。雪雁上前推开门,扶了二人进去,但见四处皆是窗明几净、井井有条,案上的香炉里,几缕青烟淡淡的飘着,显是常有人来洒扫整理。

黛玉命雪雁焚了香,又亲递了几支与英莲,两人一同在案下蒲团上跪下,磕头作揖毕了,黛玉含泪道:“甄家爹爹、妈妈,黛儿今日终于将莲姐姐带回来了,您二老若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而英莲已是哭倒在地上,哀哀的叫着:“爹爹、妈妈,莲儿回来了……你们的莲儿回来了,你们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见她哭成这副模样,黛玉亦心酸不已,想着与自家爹妈四年多不见,不知他们可好记得她的样子?能否一眼认出她来?雪雁因恐哭坏二人,悄声与黛玉道:“姑娘,依我说,竟劝着莲姑娘房里休息去吧,再这般哭下去,只怕眼睛沤坏了。”她方收泪苦劝英莲,雪雁亦在一旁帮腔,到底劝得她回房了。

次日黛玉起身后,便拿家常的衣服穿了,命林伯召了现有家人至厅外汇齐,放眼瞧去,不过三五十人,且喜皆是世代在林府服侍的老人些,因示意林伯道:“老爷病了这么些日子,皆因太思念姑娘之故,昨儿瞧见姑娘来家了,病竟好了一多半儿,想来不几日便可痊愈,此番咱们府里可真真是双喜临门了。昨儿夜里老爷因叫了我去吩咐,说是好久未曾这般高兴,定要好生乐和几日,命咱们细细洒扫收拾一番,务必让各处皆旧貌换新颜。”众人都道:“很是。”

黛玉又款款起身道:“各位叔伯婶娘,皆是咱们林府世代的家人,这些年多亏有你们里外忙活,黛玉此番谢过了。”说完盈盈就要下拜,唬得众人忙搀起来,都道:“姑娘可真真的折煞我们了。”林伯也道:“姑娘万不可如此,一来主仆有别,二来这原是咱们该的,岂敢生受姑娘之礼?”她方起身复又坐了,笑道:“各位既不受我的礼,就每人加一月俸禄吧。”众人闻言都喜之不尽。

一时林伯又拿出家口花名册,依着上面的名字,一一与众人分配了活计差使,譬如管扫地的就只扫地,擦窗户的只管擦窗户,漆油符的亦只管漆油符等等,不消烦说。当下众人便开始忙活起来,但见处处皆是人来人往、热火朝天的景象,林伯喜得老泪纵横,直叹府里很久未这般热闹过了。

林如海夫妇是三日后的夜里到得家中的,随行的自是少不了胤祥与柳湘莲。其时众人皆已睡下,听得王嬷嬷来说父母来家后,黛玉连鞋子都顾不得穿,跌跌撞撞便往屋外赶,慌得英莲并紫鹃拿了衣衫鞋袜,亦相跟着赶出去。

到得厅里时,弘晓已在那里,正与胤祥亲热的说着话儿,林如海与贾敏则是不住的往门口瞧。见女儿衣衫不整的进来,贾敏顾不得说话儿,几步便赶上前搂了她在怀里,抽抽噎噎哭将起来,黛玉已很久不曾被母亲这般抱着,心里是又酸又甜,亦是泪如雨下。好容易如海劝得母女二人坐了,贾敏到底舍不得放开女儿,携手揽拦她于怀内,又拿手不住摩挲她的头颈。

未几,英莲与紫鹃撵了过来,黛玉方忆起自个儿的失仪,架不住红了脸,自到屏风后面穿戴齐整了,方携了英莲至父母面前,道:“爹爹、妈妈,这便是莲姐姐了。”英莲便要下拜,偏贾敏先拦她入怀,含泪笑道:“比先竟长好些儿了,甄大哥哥与姐姐,这会子可以瞑目了……”如海亦是激动不已,喃喃道:“士隐兄,小弟终于有脸面对你于九泉之下了……”

英莲泣道:“伯父、伯母,前儿我已拜祭过爹妈,多亏您二老照拂,不然侄女儿连香都不知该往那里放?请受侄女三拜。”说罢倒头就拜,慌得如海与贾敏忙亲自搀起,柔声道:“这原是我们该的。再者,你小时候原是认过我们作义父母的,我们看你素来如黛儿一般,再没有女儿称爹妈为‘伯父伯母’的,以后可得直呼‘爹妈’才好。”黛玉也道:“打小姐姐便是这般称呼的,难不成几年的功夫,竟生分了?”她方依言唤了,如海夫妇自是喜悦非常,次日便命阖府上下唤她作“大姑娘”,唤黛玉为“二姑娘”,吃穿用度皆是同等对待,这些皆为后话了,暂且不表。

随即黛玉又拉英莲见过胤祥,与湘莲厮认毕了,见几人皆是风尘仆仆、一脸疲色,忙命林伯去准备饭食,收拾房间,准备寝具,直忙活到东方鱼肚白了,方消停下来。贾敏本已倦怠无力,见女儿安排得有板有眼的,倒也乐得轻松,领了众人至房间歇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