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薛姨妈果真打发人去请了官媒来,那婆子生得一张巧嘴儿,上下翻飞间已哄得她十分喜悦,又闻得早有义兄义妹成亲的先例,便欲即刻便打发她至林府提前,偏宝钗又道:“妈竟不必急于这一时,待我找机会与香菱多接触几日,先探探她的口风儿,她虽名义上是林家大姑娘,到底不是亲生,焉知她的亲事是林姑父做主,还是看她自个儿意愿?过几日在打发人去不迟。”
薛姨妈不由更对宝钗打心眼儿里爱不过来,遂依她之言,赏了官媒几两银子,命她过几日再来。随即又打听得黛玉两日后生日,宝钗便现做了新衣衫,与贾府众姊妹一道来了,方有了才刚她着意热络英莲这一幕。
少时,又有湘云坐车自史府过来,众姊妹聚在一起,又是闹又是笑了,至掌灯时分,凤姐儿再三再四的催促,她姐妹方散了,黛玉英莲直送到二门外,命家下婆子们,好生送了几人回去。
才回至厅里,就有弘晓亲自来接黛玉,说是要单独替她过生日,如海知他素来稳妥,倒也放心让他带走女儿,只叮嘱要早些儿回家,便径自去了。
弘晓又命紫鹃找了一件披风出来,与黛玉系上,方牵着她出了林府大门。但见外面并无马车等候,黛玉便有些儿纳罕,因笑问道:“你欲带我去那里呢?可是要步行而去?”
他笑道:“果真步行而去,你又要浑身酸疼了。”一面说,一面命门房牵了马来,道:“你不是一直说,想尝试一下骑马的感觉?今儿我就如你所愿,可好不好?”
黛玉闻言,喜之不尽,忙着催他快扶她上马,他依言轻柔的扶她上去,自己亦跨上马背,坐到她后面,一抖缰绳儿,马儿便如离弦的箭,风驰电掣的跑将起来。
跑了大半个时辰,二人来至一所小小的房舍,弘晓先翻身下马,又抱了黛玉下来。早有小顺子带人迎了出来,躬身回道:“爷,一切都按您的吩咐,打点妥当了。”
弘晓一面将缰绳扔与他,一面道:“如此甚好,你先下去吧。”说罢自携了黛玉进屋,但见屋内一切器具都由竹子作成,典雅而大气,朴素而美观。
中央的竹桌上,铺着一张古雅而蔚然大观的绸布,黛玉认出是失传已久的“锁绣”,不由又惊又喜,又见上面放着一块奇特精美的糕点,外罩一只浅色的盒子,因笑问道:“这又是甚麽?”
他浅浅一笑,道:“前儿我听驿馆里的西洋人说,外国人过生辰,都吃这玩意儿的,唤作‘生日蛋糕’,我好容易找他们做了这个,过会子你可要多吃些儿才是。”说罢拿下盒盖,放了十四支颜色各异的小蜡烛于上面,取火折子一一点着了,方柔声道:“赶紧闭上眼睛,许下你今年的愿望吧,千万记得只在心里许愿就好,一旦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黛玉笑啐道:“这也是西洋人的习俗吗?你倒会现学现用。”话虽如此说,到底依言闭上一双美目,暗自许起愿来。
少时她睁开眼睛,笑道:“许完了,下面儿该怎么样呢?”
弘晓拉过她,轻笑着道:“下面儿你只听着就好。”说罢清了清嗓子,低低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永远快乐……”这是黛玉第一次听他唱曲儿,虽则怪腔怪调、闻所未闻,歌词儿亦只简单的一句,却分外显得温暖和真诚。
唱完了曲子,他又笑道:“这会子你可以吹蜡烛了,切记要一鼓作气,悉数将十四支都吹灭哦。”黛玉笑道:“横竖你怎么说,我就怎么作就是了。”说完深吸一口气,果真将蜡烛全部吹灭了。
“这会子可以吃了,”他方分了一小块儿蛋糕,递与她,道:“知道你不爱吃甜的,我让他们少放了奶油和糖,你尝着可还好?”黛玉忙接过,挑了一点子放于嘴里,立时觉得满嘴都是细腻爽滑的感觉,因一边点头,一边继续吃将起来。
弘晓见她吃的开心,自己更觉甜蜜非常,心里不由暗自立誓,往后一定要陪她度过每一个生辰之日。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便已是三月十日,贾敏再次嫁与林入海的日子到了。
如海与贾敏原都只欲简办的,偏有那好事之人,打听得新林夫人乃怡王府老富晋之两姨表妹,此次更是她亲自保的媒,两家自此更亲比一家,便不顾二人皆系“二婚”,十分热络巴结,早早的打发人送了贺礼来,只因瞅着林府不好意思回绝,到时他们亦能得到一席之地,得空儿与如海攀关系拉交情。
贾母因知道其中的机锋,先便打发了凤姐儿过林府,帮忙安置周旋几日,今儿一早,她再携了媳妇孙女儿们,坐车过来,随即便被几个怡王府过来帮忙的执事嬷嬷接进了内堂。
内堂早已坐得许多女客,个个皆是细妆浓抹,花枝招展的,凭她认识或不认识,见面俱是满面笑容的打招呼问好。少时,又有云珠嬷嬷亲自领了各亲王郡王府上的福晋主子们进来,贾母见状又是喜悦又是得意,不住在心里庆幸,当年果真没有挑错女婿。
另一边厢的外堂里,亦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如海见此虽心里不耐,到底不好摔脸子与众人瞧,只得穿着一身大红吉服,强作笑容在人群中周旋。幸得只过了一小会子,便见林伯来回道:“老爷,花轿来了。”
如海闻及此言,如释重负,丢下众人,便自大踏步迎了出去。
果见一顶八抬大红轿子停在正门外前,兆佳氏的贴身嬷嬷玉珠,亦即是今日的喜娘,这会子穿了一身儿新衣,笔挺立在轿前,前儿因兆佳氏见贾敏没个贴心的人伺候,因将她与了她使唤。
见得老爷出来了,林府家人忙将早已备妥的鞭炮点着,细乐们亦跟着吹奏起来,玉珠嬷嬷方轻扶了大红盖头遮脸的贾敏出得轿来,如海忙上前接了她手里大红的喜花儿,一齐往厅里行去。
跟着便是吉时了,夫妇二人于众目睽睽之下,依司仪之言拜了天地,送新娘子至洞房后,方各自坐了席,吃喝起来。
黛玉英莲姊妹在内堂亦是忙到了十分儿,虽则福晋诰命们有云珠、凤姐儿招呼应酬,却因着客人极多,难免顾此失彼,她姐妹二人便不好只坐着,因起身招呼起客人来。
待行至和亲王、果郡王福晋一桌时,内中便有一个二十来岁、美艳不可方物的贵妇人,自拉了英莲,似笑非笑道:“常听人说辅国公府林姑娘生得神仙一般模样儿,尤其那通身的气派,连皇室的公主格格们都给比下去了,这会子我瞧着,也不过如此嘛。怪道人常说‘眼见为实’,果真传言信不得。”
英莲听得此言,心里虽不喜,到底不好得罪客人,便欲至下一桌去,不想黛玉自另一桌款款行过来,笑道:“这位奶奶,我这姐姐自小离家,知道她的人原不多,想来才刚奶奶说的林姑娘,该是小女子才对,不知奶奶找我,却是所为何事?”一面轻轻拉了她到自己身后。
你道这女子缘何能与亲王福晋坐得一席,又敢对未来的怡亲王福晋出言不逊?原来她便是当朝国舅傅恒的福晋,京城公认的满族第一美女,钮祜禄。端雅,亦即当今皇太后之娘家侄女儿,连宫里的主子娘娘们尚且十分笼络她,自是显赫尊贵非常!
这钮祜禄氏嫁与傅恒已数年,夫妇俩倒也举案齐眉、伉俪情深,与夫家的姐妹们亦往来甚密,尤其与此前的宝亲王福晋、当今的皇后娘娘富察氏,更是较其他人亲厚几分儿,姑嫂二人素来无话不谈的。
前儿她进宫向富察氏请安,见姐姐瘦了一圈,唬了一大跳,忙赶着问何故,先富察氏还不肯说,架不住她再三再四的追问,她方说了缘由。原来当今皇上这一年来,暗自迷上了新近升迁的林大学士之女,已蒙先皇指婚与怡亲王的林黛玉,现在不独各宫主位不瞧一眼,连她这个皇后亦瞧得马棚风一般了。
钮祜禄氏素来心高气傲,眼里揉不得沙子,今见姐姐如此委屈,便有些替她熬煎,又听她将那林黛玉夸得天上仅有地下无双,早已激起了争抢好胜儿之心,待家去后,便暗自忖度,该如何方能挫了她的气性,又能为皇后姐姐出一口气儿?
反复思量再三,她方想出这个法子,打算趁今儿来林府之际,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一下黛玉,偏又人算不如天算,她竟认错了人,可真真是摆了一个大乌龙!
好容易见着本人了,她方知富察氏所言非虚,这林黛玉果真生得貌比仙子下凡尘,连她这个满蒙第一美女,尚且自叹不如,也难怪皇上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心里不由暗叹,皇后姐姐怕是再不能住进皇上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