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十四急了,瞪眼喊道。
黛玉咳了一声道:“既然你有这意思,为何不直接告诉舅舅?舅舅想来必是愿意的,找我做什么?”
见被说破十四反而镇定下来,悠悠地说:“我的婚事本不能自已做主,要阿玛指婚的,但谁知道会指哪个女子给我?若我去向贾政提亲,探姑娘只能做侧福晋,她生性豪爽大方,嫉恶如仇,末必肯的,我也不能委屈了她,现在就托你代我转信给她,帮我一个忙。”
黛玉接过信道:“不料我今儿反成了红娘了!不过三丫头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再则事在人为,你若一定非三丫头不娶,皇上也不能拿你怎么样的,你好好想想吧!”
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是一愣,康熙在他们心中即是严父又是圣君,他的话从来没人敢违抗过,忽然听到一个女子说出这种话,都惊呆了,但细细想想,反觉黛玉可敬可爱,她一个女子尚能为了爱情不惧一切,倒让他们这些须眉男子惭愧了!
八阿哥叹了一声道:“我早料到你是与众不同的!”说话间竟有一丝落寞之意,黛玉这一番话已经表明了自己不会做小的,自己已有了嫡福晋,这一番话将他内心暗暗萌生的情意生生的掐灭,不禁微微痛楚,皱起了眉。
黛玉巧笑倩兮:“多谢八哥夸奖,若无事,我可要去送信了!”
八阿哥掏出一块黑色的暧玉佩道:“你既叫我一声哥哥,我也无以相赠,这个小玩艺送给你玩吧!”
十四阿哥笑道:“八哥可真舍得,连这万年黑山玉都送给林姑娘了!这玉是番国上贡的宝贝,皇阿玛才赏了你,佩之夏天生凉,肌肤清凉无汗,冬天生暧,驱寒护体养身!我要了几次,你宝贝似的,真让我嫉妒啊!”
八阿哥斜眼看着他道:“你若是我义妹,我也赠你一块如何?”
十四忙摇手笑道:“我可不敢当!”
黛玉一听这玉如此珍贵,忙拒绝道:“上次承蒙八爷相救,黛玉已经感激不尽了,再则认义兄是权宜之计,八爷不必当真,这么珍贵的东西,黛玉可不敢要!”
八阿哥将玉放在她手心,正了颜色道:“我却当了真了!”
说完也不理黛玉,只和十四阿哥走了出去,十四眨眼以口形道:“收下吧!”
黛玉微皱着眉看着手中的黑色玉佩,如握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一般,想了半日,只得先收着,寻机会再还给八阿哥,且去找探春说话。
黛玉逶迤到秋爽斋,小丫头却道探春不在,原来去找惜春下棋去了,黛玉只得又拐到藕香榭。因着四月的天气,阳光盛了起来,惜春便在藕香榭里的石桌上摆了冰片双色玉棋,借着葡萄影儿的荫凉正和探春下棋。
藕香榭四面环水,凉风吹来,怡人心神,更兼着水中种着田田荷叶,团如圆扇,挤挤挨挨,连天接碧,风中夹着荷香,令人乐而忘忧。
黛玉跨上竹桥,挥手命小丫头们不要作声,慢慢的绕到两人身后看棋。
惜春走棋扎实,以守为攻,步步为营,探春则是深入虎穴,两翼掩护,杀招连连,探春下棋时因为用神,连嘴都努了起来,修眉微皱,连黛玉到了多时都不曾发觉。
两人对持半晌,终是探春胜了,方抬起头看到黛玉。
“林姐姐什么时候来了?”探春揉着微酸的颈问道。
黛玉道:“你的棋是不错,可是我走这一步,你又待如何?”
说着将惜春最后一步撤回,另辟蹊径,围魏救赵,直逼探春漏关照的一步棋,啪一声将白字按上,笑呤呤的看着探春。
探惜两人联合想了一阵,决无破解之法,除非重新布局,惜春拍手道:“果然是林姐姐,与别人一般的心肠!”
探春激起了斗志,大声道:“林姐姐,咱们来下一局!”
黛玉摇头笑道:“不行,我有比下棋更要紧的事找你!”
惜春嗔道:“你们又说什么体已话呢,罢罢罢,我且退下,你们慢慢说。”说完带着入画下去,探春摆手,命侍书远远的站着。
这才道:“什么事,这么郑重?”
黛玉拿出信在她眼前一晃道:“有人给你的信!”
探春伸手时,却被黛玉一缩手躲了回去,另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歪着头看着探春,颊上梨涡微现,调皮地说:“我帮你送信,可怎么谢我?”
探春握着她道:“能有谁给我信,神神秘秘的,好了好了,你过来我告诉你……”
探春装假不在意,却趁黛玉侧身过来的时候猛的一伸手,夺过信自去看。
黛玉气得跺脚:“你使诈!下次我可不帮十四传信了!”
不料探春看完信并不玩笑,默默不语,黛玉收了顽笑问道:“十四让我问问你的意思,你要不要现写一封信给他?”
探春看着黛玉冷笑道:“他以为天下的女子都喜欢做小伏低,都爱他们皇子阿哥不成?我也不必写,林姐姐只管告诉他,让他趁早绝了这个念头!我原以为他是与众不同的,不料竟也是个俗人!”说完扭了脸暗暗生气。
黛玉拿了信看了,见里面并没提做小之事,因道:“他又没说什么,方才还千叮万嘱的让我问问你,你先恼了,岂不负了他的心?”
探春叹道:“他虽不提,但你我岂看不明他的意思?若他真有意,如何私下传递?”
黛玉暗暗点头,心下明了,拍着探春的肩道:“你放心,我替你教训他去,十四定会醒悟,明儿就会八抬大轿来接你了!”
探春终是红了脸道:“呸,他有这个心我还末必有这个意呢!我常想人活一世,就要轰轰烈烈方不负出生在这人世间!做人要堂堂正正,做事要大气磅薄,我最不爱偷三摸四,更讨厌做低伏小,我这一世拼着不嫁也要选个自己中意的方可!”
黛玉听了鼓舞了起来了,赞道:“果然是探丫头!咱们做女儿家的,唯一的心愿不过是寻一心人,奈何上有父母,中有礼教,下有世俗,总是不得自由的!难为你有这般心思,若是明白人听了,赞你是个高山奇士,那糊涂人听了,不免要生些诽谤之言了!”
探春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道:“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真心,林姐姐,你在苏州时,林姑夫可曾替你定下亲事?你有没有意中人?”
黛玉听了心儿一跳,喝了一口茶掩饰道:“当时我还年幼,哪有什么亲事可订,更别提什么意中人了!”
探春一双明眸似能看透人心,忽然一笑道:“十四爷的人品我是欣赏的,想法见解也合我意,但我却并不是非他不可的!我现把心掏给你,你也别装,那天我虽没和八阿哥说话,但他看你的眼神却不一样,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我!”
黛玉见她提的是八阿哥,一颗心落了下来,正色道:“你方才的话忘了吗?我和你一样的,决意寻一合心人,也不会做低俯小的!”
探春点点头叹了一声,举起杯道:“好,干了这一杯!”
黛玉抿嘴笑道:“若有酒你兴头更高了!”
两人纵谈一番,自此引为知已,那些与旁人不能说的话,两人私下里却说得兴欢畅,排解了不少烦忧。
且说袭人忙忙的将宝玉吐血的事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正闭眼念经,听闻此事,猛的睁开眼,扔掉念珠又急又怒道:“快带我去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会事?”
袭人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王夫人气得脸色发白道:“宝玉一直好好的,自从她来了之后,倒变得疯疯傻傻了,真是作孽,阿弥陀佛!”
说完已经移步到怡红院,早有大夫来诊了脉,只说是激怒攻心,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念佛不止。
安顿好宝玉,王夫人屏退下人,拉着袭人的手道:“我的儿,这几年难为你费心周全,护着宝玉不让他受狐邪妖媚之人的引诱,你放心,我必回报于你的!看来宝玉要变着法子移出这园子方可!”
袭人柔声道:“只怕还有一人让宝二爷伤神!”
王夫人急道:“是谁?”
袭人慢声道:“云姑娘喜欢粘着宝二爷,虽说两人是青梅竹马,倒一年大似一年也,外人看了终是不好看,若生了闲话更了不得了!”
王夫人点头道:“也不知道老太婆怎么想的,每隔十天半月必要接她来,自己有家不住,一个姑娘家天天往这里跑,象什么样子!我只告诉你,她纵有这个心思也是白搭,我的宝玉只有一个,自然要挑极尊贵的女子来配,云儿还不配他!”
袭人点头道:“只是她心里有这个想头罢了!”
王夫人厉声道:“你也糊涂了!你既知她有这个想头,就要替我挡着压着,不然放你在房里做什么?”
袭人吓得一声儿不敢言语,连连称是。
两人密语了一阵,王夫人方命人好生看着宝玉,自己坐轿回去,一路上思量着如何让宝玉对黛玉灭了这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