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心中赞其美貌端庄,再观其目光平和,不惧不惊,进退有度,便知其前途不可限量,若真进宫无论身在何处,必会择时而飞,一旦承蒙圣泽,则必又是一劲敌!
幸尔皇上有密令,倒可以明正言顺的抹去她了!
“一来到静怡殿就与人争吵的人就是你?”佟佳氏面上的微笑末改,眼中却无一丝笑意,不轻不重地问道。
宝钗蓦地一惊,忙跪下磕头道:“请娘娘明查,当日的事并非宝钗的错!”
佟佳氏看她脸色转白,方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昨晚深夜在殿中大声喧哗的人也是你?”
宝钗脸色更白,一颗心不止加速了十倍,情知要糟,却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娘娘,百思不得其解。
“本宫虽不理静怡殿的事,但也听闻你为了选秀出了不少银子,你虽相貌极美,只可惜于德容言行方面有些欠缺,这样的人是不能留在宫里的,你且下去吧。”
宝钗一听,顿时抬起头,死死的看着佟氏佳,眼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为什么她苦心经营,百般忍耐,到头来只是凭她的一句话便把她的梦生生的打碎?
她不甘心,一定是有人在幕后指示!
目光缓缓的扫过清莲,看着她得意的脸,宝钗恨不得奔上去划破她的脸,她终于明白了宫里头姑姑的话,在这里,破财并不一定能免灾!
因为地位低微而貌美,所以她与皇宫无缘,与皇上无缘!她恨这些女人,尤其恨清莲和佟佳氏,若不是她们,她定然能够当选,皇上见了她,一定会喜欢,因为她从小就是按照贵族女子的标准要求的!
但现在,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努力,在一瞬间化为泡沫,砰一声破碎,她觉得她的世界塌了,黑暗的一片,前面看不到光明,后面是永不能回头的青春!
恨,好恨啊!她的心在滴血,脸如蜡纸一般白,迎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宝钗,目光狠戾而疯狂,拳手咯咯的响着,整个人如冰雕成的,散发着冷冷的气息,令人不敢接近!
佟佳氏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发麻,强作镇定道:“带薛秀女下去!”
两人太监用力的拉起宝钗向外走去,宝钗留恋的看着雕着缠枝牡丹花十六扇的檀木屏风,看着那殿中以云彩花纹装饰的栋梁与柱子,看着那高高在上的鎏金凤座,那整齐侍在一边的宫女,慢慢的走出了云意殿。
外面是四月的天气,天空如新洗的蓝色镜子一般闪闪发光,几缕轻絮般的柔云点缀在天边,阳光明媚而热烈,浓郁的花香在风中飘荡,偶尔有粉蝶在花间起舞。
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么美,只有她的心情糟透了!
正茫茫然的站着,却看到迎春也出来了,她毫无意外的落选了,但丝毫末见伤悲,她拉起宝钗冰凉的手柔声道:“宝姑娘,咱们回去吧!”
宝钗咬着银牙,甩开迎春的手,一路急奔入静怡殿,趴在床上痛哭了起来……
宝钗和迎春回府时,早有人通传了信,知道两人落选,薛姨妈面上淡淡的,只说此乃天意,人力不能强求,内心却是酸苦一片,白费了几万两银子打点,却落得如此结果,只不肯在外人面前露了怯,仍强装无事。
刑夫人却暗自恼怒,只怪迎春行事木讷,那府里有个元春争气,王夫人气焰日盛,本指望迎春能入选灭灭她的威风,偏又不成,气得她连迎春回来也不迎接,只装病躺在床上。
两人回来时,一众女子都出门相迎,众人都不提选秀的事,只说些别的话题来逗两人开怀,偏湘云说话无忌,拉着宝钗问宫里是何光景,秀女漂亮不漂亮,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宝钗甩开她的手冷笑道:“你忙什么?再过两年也该到你了,早晚的事,到时候你自然能见到!”说完也不理她,自回了梨香院。
湘云恐宝玉误会,讪讪地说:“宝姐姐这是怎么了,我只不过平白问问,也值得她生这么大气?我断断不肯进宫的!”
宝玉咳了一声道:“二姐姐一路上也累了,赶紧进去歇着吧。”
迎春笑而不语,自觉得一身轻松,和众人辞别,回房休息去了。
湘云来到怡红院瞪了宝玉一眼道:“方才你为什么要咳我?”
宝玉道:“宝姐姐这次没有入选,心里正不爽快,你可苦要惹她生气?我不过是提醒你罢了,咱们还是去林妹妹哪里耍吧!”
湘云冷笑道:”原来你眼里只有宝姐姐,没有我这个云妹妹,怪道在人前给我没脸!人家都没咳我,你却先咳上了!你自去找你的林妹妹吧,可惜了,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说完把玩着自己的金麒麟偷眼看宝玉作何反应,内心却跳得历害。
宝玉却呆住了,忙忙的拉着湘云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湘云心里登时一沉,果然被自己料中,甩手道:“我知道林姐姐在你心里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人,但你怎么知道林姐姐心里就只有你,没了旁人?单只说八阿哥是林姐姐的义兄,人品学问地位哪一样比你差?这还不算,我还听说林姐姐救过四阿哥,两人的关系岂是浅的?你自去想想!”
她只想用这一番话惊醒宝玉,让他认清眼前人,却不料宝玉犯了呆症,越想内心越是酸苦,一刻也等不得,急急忙忙的向潇湘馆走去。
袭人端着茶走出来不见了宝玉忙问道:“宝二爷去哪了?”
湘云自上次的事后便渐渐对袭人生了疑心,见她问以手指潇湘馆说道:“爱哥哥不知在那里听了一些有关林姐姐的事儿,忙忙的去问了,你赶紧去看看,别让他们又绊嘴了!”
袭人心思一转,便解何事,放下茶道:“今天这日头也毒,宝二爷也没拿斗蓬防晒,我且给他送去,云姑娘先坐着。”
湘云挑挑眉冷笑了一声道:“袭人姐姐不用操心我,赶紧去吧!”
宝玉来到潇湘馆,只见黛玉正在磨墨写字,着一件浅碧色的长衫,映着粉腮,仿佛一抹清幽抽箭生苞的胭脂荷,淡淡生香,耳边的玉坠微微摇动,晃得人微微的眩晕,斑斑竹影照在若春笋的指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光晕,有风吹来,竹林潇潇作响,只看了一眼,不自觉的把那一腔怒火也消散了,悄悄上前一夺黛玉的笔道:“写什么,这么认真,我来了都不知道?”
黛玉吓了一跳,看到是他嗔道:“也不出声,吓人一跳,随便写着玩呢,也没什么!”
宝玉凝视着黛玉,只觉得也比去年出落得更加飘逸,娉婷若荷,目光不曾移开半分。
黛玉不觉窘了,拿美人扇掩面道:“到底什么事?看我做什么,我面上有花吗?”
宝玉上前一步,紧紧的搭着黛玉的手急切地说:“林妹妹,有一些话藏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没敢告诉你,再不说出来,我会疯的……”
黛玉骇了一跳,又挣不开,涨红了脸道:“有话好好说,这样拉拉扯扯的算什么?”
宝玉结结巴巴地说:“林妹妹,我……我对你的心你难道不明白吗?我……”
话末说完,便有小丫头在外面通传道:“林姑娘,八爷来了,说有事找林姑娘!”
宝玉一听更急了,扯着黛玉的衣袖道:“林妹妹,你不要走……”
黛玉急了:“你再不放手我嚷了!”
袭人在窗外听了良久,此时方打帘子出来笑道:“宝二爷这是怎么了?八爷地位尊贵,林姑娘若让八爷久等了,倒不好了,赶紧放手吧,夫人还有话问你,要我来叫你呢!”说着上前掰开宝玉的手。
宝玉直着脖子道:“林妹妹,林妹妹……”看黛玉走出去,心口一痛,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袭人慌了神,忙扶着他回怡红院,自去向王夫回报此事。
黛玉心中疑惑,不知八阿哥找她什么事,幸尔脱开了宝玉,松了口气,宝玉的话她末尝不知,只是这贾家上上下下长着一双势利眼,且不说自己不愿意,只说王夫人之流也断不会由着宝玉胡闹。他虽是众人凤凰般捧着,但却无一丝实权,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凭人摆布的人罢了。
黛玉来到客房,除了八阿哥,十四阿哥也来了,不觉讶然,什么时候贾府这么吃香了?
行了礼毕,黛玉问道:“八阿有什么事吗?”
八阿哥看了十四一眼,十四两颊竟飞起了令人生疑的一抹红晕,黛玉不觉微颦着眉,不知两人打得什么官司。
八阿哥笑道:“我没事,不过十四弟倒有事求你!”
黛玉看十四平素那么爽利的人,竟也捏扭起来,捂嘴笑道:“我料到了!”
十四脱口问道:“什么?”
黛玉伸出三根手指笑道:“莫不是为了三丫头?”
八阿哥看着十四道:“可被猜中了!我这十四弟从来没对哪个女子念念不忘过,但自从见了探春姑娘却是一见钟情了,最近更是茶饭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