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目光平淡,在这纷纷人潮中如遗世独立的谪仙,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扰不到他的平静,黛玉忽然想到一句话:虽千万人,吾往矣!说得就是如四阿哥这样的人吧!
四阿哥见她问话答道:“人皆有欲,总以为求了佛便能实现,所以这里不停的有人求。”
“四哥有什么愿望吗?”黛玉仰头问道。
四阿哥低头对上她明澈干净的双眸滞了一下,淡淡地说:“有!”
黛玉猜测着他的愿望,心道四阿哥这样的人也有愿望?
“要不要去抽个签?”
“好!”
四阿哥拉着黛玉拐过角门,来到一处安静的处所,排在抽签人的队尾。
过了片刻便轮到两人,黛玉心中忐忑,不知要抽到什么签,手心微微发汗。
她虔诚的握着经筒,摇动里面的桃花签,半晌忽然跳出一支签来,上面画着一茎荷花,后面写着一句诗:从来不著水,清净本因心。
黛玉将签交于闭目的老僧,老僧半开眼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黛玉,微微点头。
“师父,此签何解?”黛玉忍不住问道。
老僧缓缓地说:“女施主性情高洁堪比玉荷,虽处于浊世,却能出淤泥而不染,自在清净,果然是好品性!只不过荷难经霜打,还需有缘人来护,此签寓女施主日后若有磨难,必有君子相助是也。”
黛玉听完默默不语,四阿哥也抽了一签,却是一丛修竹,上语:自是子猷偏爱竹,虚心高节雪霜中。
老僧解道:“施主性情淡薄,高风亮节,是乃君子所为,但常语道人过刚则折,竹过直而雪压,以后行事还须内敛圆润为妙!”
四阿哥听方若有所思,合十道:“多谢师父指点!”
那老僧微笑着摇头道:“施主天庭饱满,地合方圆,乃是有福之相,日后必成大器,善哉,善哉!”
黛玉因想到老僧说她日后有君子相助,四阿哥又是君子所为,脸颊微微发烫,正在发呆时,四阿哥突然说道:“此时园里牡丹正盛,要不要去看看?”
黛玉留神看要进园的人都须持请贴便摇摇头道:“不去了,太麻烦了!”
四阿哥微微一笑,带着她来到后墙处:“那用这么麻烦的!”
黛玉忽觉自己身子一轻,竟腾空而起,原来是四阿哥抱着她轻巧巧的越过短墙,直接落到了花丛之中。
不料恰有人过来赏花,被两人唬了一跳,出声叫了起来:“是谁?”
黛玉心里紧张,大气也不敢出,四阿哥神态自若的搂着她的纤腰,以背对着那人翁声翁气地说:“阁下有事吗?”
那人看是一对锦衣男子相拥,不由得狎笑了一声,说了一句,原来兄台竟有这嗜好!说完理解的轻笑离去。
黛玉脸爆红,嗔道:“这可是你出的馊主意!”
四阿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只觉得她人比花娇,心神都醉了,柔声道:“我为你担了个断袖的名儿,很不应该,我该坐实了才行!”说着微微低头,一双墨玉般的眼眸里尽是柔情,只瞧一眼,人便要陷了进去。
黛玉只觉得他的眉眼离自己极近,近得能数清他有几根眉毛,一股迫人的气势让人喘不过气来。
黛玉只觉得他的眉眼离自己极近,近得能数清他有几根眉毛,一股迫人的气势让人喘不过气来。不由得哎呀一声后退了一步,红着脸道:“胡说什么?咱们出去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
四周怒放的牡丹正盛,绚丽得像蜀锦苏绣,团团簇簇,吐着幽幽的暗香。四阿哥只觉柔香满怀,在一片绚烂夺目的颜色里,黛玉香腮微红,如朝霞清露,那样清丽皎美,青丝如缎,黑而亮的倾泻在肩上。
她的呼吸轻而绵软,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忽然听到黛玉说话,这才发现自己应该放开手的。
黛玉的眼中茵蕴着淡淡的雾气,仿佛湛蓝的天边最淡的一朵流云落入眼中,泛着难以描述的朦胧,四阿哥喉咽滚了滚,折了一朵牡丹花要与她插在发间,看了看,终是摇摇头,弃了牡丹,柔声道:“什么花也比不上你!”
黛玉嗯了一声,微微转身,只觉得时间要停止在一刻了!
又有说笑声传来,四阿哥便不再停留,依旧揽着黛玉的腰轻盈的跃于枝上,两人出来时相视一笑,都觉得方才的举动十分孩子气。
出了园子,两人便随意的逛着,这次倒让贴身的小厮跟了上来,在前面开路。
黛玉看到一个捏泥人的,手艺十分讨巧,捏得孙行者等栩栩如生,不禁驻足赏了一会儿,四阿哥微一示意,忙有小厮上前掏出银子要把全部的泥人买下来。
黛玉忙阻止道:“我不过白看一眼,做什么要全买白下来,有些东西少了有趣,多了反而成滥俗了!”
四阿哥看着捏泥人的道:“能照我们的样子捏两个出来吗?”
老者看两人穿戴不凡,定是有钱人,忙笑眯眯地说:“公子爷放心,略等片刻便成了,若是不像,分文不收!”
老者左一捏右一扭,片刻功夫捏出胚子,描了彩粉,又以小炭炉烘干,这才递了上来。
黛玉瞧两个泥人儿惟妙惟肖,尤其是自己着一身男装,十分有趣,不觉失声笑了起来。
四阿哥看她高兴,掏出一锭银子递于老者道:“不用找了!”
老者接过银子,看足有二两,买他这个摊子也够了,忙道谢不至。
四阿哥翻看着两个泥人道:“我倒想起了一个诗歌!”
黛玉会意,知他说的是《我侬歌》那歌道: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两人对望一眼,千言万误不待明了,早已痴了,均回味着这首歌默默不语。
“这个给你!”四阿哥将自己的肖像送给黛玉,黛玉的肖像他却自收了,这才展眉含着一丝温暖的笑意向前走去,自觉得长了二十多年,从末有一日像今日这般快活自在的。
黛玉将泥人放在荷包里,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对对青年夫妇甜密恩爱的牵手走过,心中喟然长叹,若他不是皇子,没有身分的束缚,也如这平民百姓一般自在多好!
两人逛了半日,觉得有些累了,索性在一个老字号的摊位上叫了馄饨面吃起来,四阿哥以开水烫了碗筷,抬眼问道:“可吃得惯?”
黛玉眨眼:“你一个皇子阿哥就吃得,我如何吃不得?”
两人吃得大汗淋漓,却比平常更有胃口,黛玉倒多吃了半碗,小厮已出去找到了紫鹃和十三两人,紫鹃抱着一堆东西也是粉面通红,兴致勃勃,十三倒是两手空空,一身逍遥自由。
“你们看我干吗?是她自己说这东西十分细巧,不让我拿的!”十三见黛玉和四阿哥瞅着自己,忙解释道。
三人都笑了起来,见日影西斜,仍坐了轿回府。
且说宝钗进了大观园,却不和宝玉亲近,只与众姐妹交好,倒令薛姨妈暗暗着急,暗地里寻了她问,宝钗却道,岂不闻近之则狎,远之则疏,我若与他太过亲近,一则被人看出落了行迹,二则他对我失了恭敬之心,以后要教也难!
薛姨妈听了此话方不言语,只说与王夫人听,王夫人暗暗点头,心道宝钗比凤姐的心计更深一层,宝玉交于她果然妥当,因而暗中与元春通信说了此意。
元春知贾府乃老太太当家,她对宝玉又疼之若肝,宝玉的婚事必要做主,妈妈想是料到这一层,这才命她想法子在老太太面前透一透将宝钗配于宝玉的事情。
展眼端午节便至,元春依旧例赏了家人东西,却将宝钗和宝玉的东西赏的一样,多了两串红麝香珠,三春和黛玉一样,好让妈妈和姨妈宽心,让老太太知晓其意。
宝钗看着赏赐微微皱眉,元春此举虽是为她好,但末免置她于炭火之上,现在时机并不成熟,自己选秀刚刚落选,忽然间与宝玉的赏赐相同,岂不让人非议?
再则宝玉喜欢黛玉多时,若知道他和自己的东西一样,保不定会生出与她疏远的心来,湘云更了不得,依她的脾气不闹起来才怪,以后再想交好也难,不觉越发没意思起来。
黛玉本对这些东西不留心,因此并没有做别的想头,反而是宝玉果然心里不爽快,特特的拿了东西请黛玉挑选,黛玉忽然想宝钗的东西和他的一样,其中必有缘故,不想多生事非,于是坚决不要,宝玉这才罢了。
宝玉因黛玉不收他的东西,心里气闷,随手拿着两柄宫扇递于晴雯道:“你素来怕热,这个赏了你了!”
晴雯笑着接过扇道:“我可收着了,明儿你想要回来也难!”
袭人瞅了她一眼道:“爷们赏你东西,不道谢反在这里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