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斜看了袭人一眼自扇着扇子冷笑道:“宝二爷没说我,你倒先说上了!平时宝二爷赏你的东西难道还少?就不许赏我们一回!”
袭人蛾眉微皱,宝玉见两人又要绊嘴,忙拿起一串红麝香珠丢给她道:“大家和和气气的岂不好?一天到晚吵吵闹闹,被外人看到像什么样?”
袭人从末见宝玉说得如此重,赌气将珠子放在桌子,自去里间睡在床上垂泪不止,到晚间宝玉百般软语哄劝,这才慢慢好转,晴雯却不理她,只顾自已大说大笑,吃喝玩乐不提。
端午那日,合府清水泼地,门插艾香,腕系彩线,人人早起准备过节。
王夫人特制了酒席宴请众人,席间准备了各色吃食,雄黄酒等,贾母居中,众人围坐一团,花团锦族,端地十分热闹。
宝钗饮了半盏酒,只觉得耳热脸烫,恐人前失态,便不敢再饮,只捡清淡的菜吃一些,她伸手去夹一盘枸杞芽儿,露出腕上戴的红麝香珠,湘云眼尖,早看到了,不由得疑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珠子?”
薛姨妈接道:“这珠子是娘娘前儿赏的,只有你宝姐姐和二哥哥有,你想是在你二哥哥那里见过了!”
湘云听了此话,内心酸涩不已,但碍于众人在场,不好发作,只得默默夹菜。
一时席散,三春姐妹和黛玉道了乏离去,宝钗却被王夫人留了下来,湘云着实记挂席间之事也留了下来。
贾母抚着宝玉滚烫的脸道:“我的儿,喝这么多酒做什么,仔细上了头脑袋疼。”
王夫人看贾母此时欢喜,想了一想慢慢地说道:“老太太,往年有人提亲老太太只说宝玉还小,宝玉今年也十五了,按道理也该给他定个亲事,收一收他的性子,以后说不定会好好读书,考个功名也给老太太争脸不是?”
贾母半眯着眼听完方打了呵欠道:“宝玉平时作得诗不是挺好的吗?怎么没好好读书了?现在给他定亲反怕移了他的性子,功夫倒不能用在读书上了!”
王夫人强笑道:“老太太说得是,只是我细细的品了宝丫头半年,她行事是极稳重的,心思也缜密,再则还听说宝丫头的金锁要捡着有玉的来配,可巧宝玉从生下来便有玉,老太太你说这可不是天定的姻缘?”
宝钗听到这话羞了脸忙道:“老太太,姨妈,妈妈,我有事先回去了!”说完站起身行了礼退了出去。
湘云却如遭雷击一般白了脸,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整个人已经麻了半边。
宝玉一听这话酒也醒了一半,立时跳起来大叫:“什么金玉姻缘?我不要!不要不要……”说完看着胸前的玉目露恨意道:“都是这劳什子惹得祸,我摔了它干净!”
贾母忙抱着他安慰道:“乖孩子,有什么事我给你做主,你现在既不愿意说亲咱就不提好不好?”
湘云见宝玉生气,心里反而高兴,又见贾母不提亲事,显然是不愿意宝钗,这才心中悲痛稍减。
薛姨妈忙打圆场道:“姐姐虽是一片好意,但宝玉还小,此事急不得,以后再说不迟!”
贾母点头道:“这孩子和玉儿一住吃住长大,彼此脾气心性儿都知道的,忽然热辣辣的提亲给他,凭是公主格格料他也不愿意的!”
宝玉抱着贾母一连声地说:“还是老祖宗最疼孙儿!”
王夫人和薛姨妈对望一眼,推说有事,便相继散了。
湘云和宝玉一齐出来,湘云道:“平素你对宝姐姐那般客气,怎么今天人家给你提亲你反而不要了?”宝玉愁眉叹道:“你是不知道的,因为宝姐姐是客,所以我才要拘礼客气,你和林妹妹咱们是从小长大的,自然是无话不说,放浪形骇了!”
湘云两腮飞红,看了宝玉一眼,只觉得他生得貌比潘安,才灭子建,情重明皇,越看越中意。
贾母见众人散去,方眯着眼道:“鸳鸯,你去潇湘馆一趟,让林姑娘过来一趟。”
鸳鸯打起帘子便看到黛玉穿着一身松花色的细皱纱长裙,腰系一条秋香色腰带,佩着五彩精绣的香包儿,眉如含烟若颦,眼如秋水泣露,檀口一点微红,以贝齿轻咬着唇,正在翻开一本诗集。远观如姣花临水,近看若柔柳拂风,文雅娴静,气质出尘,心中先喝了一声彩,暗叹老太太的眼光不错!
“鸳鸯姐姐来了!”黛玉忽闻香风细细,乃是鸳鸯常用的香粉,先含上三分笑意方抬头招呼道。
鸳鸯忙按住她笑道:“你快坐下吧,老太太让我来请你过去一趟。”
黛玉合了书问道:“老祖宗叫我有什么事吗?”
鸳鸯笑推她道:“必定是好事,你去了就知道了!”
黛玉越发疑惑,只得放了书和鸳鸯同去。
贾母看到外孙女儿如春天的一抹新柳袅娜而来,欢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忙命黛玉坐在自己身边,笑眯眯的看了半晌方道:“玉儿今年几岁了?”
黛玉笑道:“十四了!”
贾母对鸳鸯道:“十四了,好,好,好啊,我当年十四的时候已经和你外祖父定了亲了!”
黛玉躁得粉面通红,渥在贾母怀里撒娇道:“老祖宗,你叫玉儿来就是为了取笑玉儿吗?”
贾母抚着她的发道:“好孩子,外祖母可没有说谎儿,你母亲去得早,我时常担心对你照顾不到,如今你年纪也大了,我已经想了一门绝妙的亲事,既可照顾你,还可以令你以后衣食无忧,你愿意不愿意啊?”
黛玉心里咯登一下,低了头默默不语。
贾母只当她害躁,继续说道:“宝玉今年也十五了,我想着你们处了这几年,彼此又是和和气气,无话不说的,再者两人的脾气,心性儿也知道。宝玉是个混世魔王,从小到大连他老子娘的话都不听,只有你能降得住他,以后若真在一起,必能和和美美,万事顺心的,你觉得怎么样?”
黛玉面上平静,脑子里却飞速的转过几条推托的法子,只因母亲去世,父亲离得又远,因此婚事祖母作主也不为过,倘若突然推托,只怕祖母生疑,要问起自己是否有了意中人;若不说,这是关系一生的大事,万万不能马虎的。
贾母见她低着头仍不言语,料她一时欢喜过了头,温言道:“好孩子,你回去细想想我说得话,外祖母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天,这事若不趁早办,只怕我死了那房更闹腾了,没的白白的教坏了宝玉!”
黛玉只得强笑道:“老祖宗身体健朗,怎么会?”
勉强说了一会儿话,黛玉便退下,内心却如乱麻一般抓不着头脑,茫茫然的回到潇湘馆内。
紫鹃看她颜色大异与往日,忙扶她坐下:“姑娘这是怎么了?老太太说什么话了?”
黛玉早汪汪的滚下了泪:“老太太要把我配给宝玉!”
紫鹃唬了一大跳,忙道:“那四爷怎么办?”说着起身向外走去:“我去找四爷,让他来提亲,我就不信老太太能驳四爷的面子?”
黛玉忙拉住她道:“你又疯了?好好的你去找四爷干什么,生怕这事不传扬出去吗?”
紫鹃跺脚道:“这可怎么办?有了,林姑娘,你现在写一封信给林老爷,让他出主意,毕竟林老爷是姑娘的亲爹爹,若林老爷不乐意,老太太也末必能怎么着!”
黛玉一听有理,忙命紫鹃磨墨,因着手发抖,一连撕了几张纸方写好信,命紫鹃悄悄的送出去,任何人都不许知道。
贾母给黛玉提亲的事早有人传到王夫人的耳中,王夫人又惊又怒,心下忿忿不平,宝玉是自己的儿子,凭什么她这个当娘的不能为宝玉的婚事做主?贾母却公然给自己没脸,不提宝钗反提那个风吹吹就倒的黛玉!
她忙命人请了薛姨母来商量对策,两人苦思一番,为今之计就是要宝钗尽快接近宝玉,让宝玉断了对黛玉的情,此是一;二则黛玉心细敏感,受不得激,可利用赵姨娘挑拔生事,令黛玉远了宝玉;再想法儿送黛玉出了这贾府,便是老太太有张良计,她们也准备好了过墙梯!
众人中唯有宝玉欢喜,一听到消息便心痒难耐,日日定要到潇湘馆来走几趟,黛玉心里虽厌恶,但也不表现出来,只是面上淡薄,不带喜怒,仍如往常一般安静的看书。
宝玉那内心那一腔热情也渐次平息下来,到嘴边的话却成了:“林妹妹不要一天到晚的看书,仔细伤了眼睛!”
黛玉知他心意,也不让坐,淡淡地说:“我可没这么娇贵!”
两人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紫鹃上前耳语了几句,黛玉会意,故意向宝玉靠近了一些道:“宝哥哥,你瞧瞧你玉上的璎珞,是谁结的,好整齐的花样子!”
宝玉喜不自胜,忙掏出玉递给黛玉,两人的头挨得极近,宝玉闻到黛玉身上一股幽幽的甜香,不禁眼畅骨酥,张口道:“肌骨生香,清凉无汗,妹妹真如仙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