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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愈合

一切都从那天开始有了转机。

仿佛初见之时,他费尽心思、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融入她的生活,希望她可以再次完全地接纳自己。至于她是否还能记得起过去,他反倒已经不太在意了。

如果他带给她的伤害曾重到令她想要忘记的话,也许忘了过去竟是件好事吧——

“司?”一只小手轻轻推了推他。

方佑司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若希偏着头,神情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有墨色眼眸一片空茫。

“没什么,只是想起从前的一些事情。”方佑司轻轻抚了下她的发,眼中有着难抑的心疼。

“你可以讲给我听吗?”她轻声问。

“你想听?”他有些难以置信。

若希点了下头,旋即垂下长长的羽睫,覆住了眼睛,“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他赶紧捉住了她的手,“不,我说。只要你想听,我就说。”

若希抬起脸来,没有把手抽开,微微地对他笑了,“我想听。”

“从哪里开始好呢?”他亦不觉笑了,温柔地睇凝着眼前这个好似等着听童话故事的女孩,一如当年她还小的时候那般,脸上充满了期待。但是这次,不再有童话,也不再有公主和骑士,他说的,是他和她的故事。

一连好几天,湖边的铁制秋千架上坐着她,也坐着他。仅容得下两个成年人的空间里,只有她和他,就像从前一样,他的长腿撑在地面上,轻轻地推动着秋千,在初夏的清风里荡呀荡,沉浸到过去的快乐与幸福时光中去。

从早到午,从午到晚,他用温柔的声音讲述,她就偎在他的怀里倾听,谁也舍不得离开。已经薄弱得快要断裂的缘分,渐渐恢复到了最初的坚韧。

但当故事渐近尾声的时候,就从平安夜那天开始,他的语速渐渐慢了下来,最后陷入沉寂。

“为什么不说了?”若希仰着小脸,虽然看不见,但清澈的眸子中却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容颜,“后来呢?”

“后来——”他终于再次开口,却不忍继续,“小希,我们明天再讲,好吗?”

“不要,我想听下去。”她离开了他的怀抱,令他胸口一空,脸上有着绝然的坚持,“我想听你讲完。”

“小希……”他看着她,突然有种奇妙的预感,“接下来的故事会令人很难过,你还想听吗?”

她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过了很久,她用力地点头,“我要听。”

“后来,”他再次将她拥到了怀里,用指背轻拂过她的小脸,“我做了一个梦。”

“不好的梦?”

“不,说不上不好。”看着她单纯的面容,他有些脸红,却仍要坦诚,“是——”他俯下身去在她耳边轻轻说出两个字。

若希低呼一声,捂住了小脸,“你好色情。”

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可爱的反应,他忍不住笑了,“是啊,我也觉得。可是,我却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性呢。”

若希的小脸好似火烧起来一样,却克制不住好奇心,撑起身子,学他那样在他耳边轻问,“你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梦吗?”

他愣了一下,旋即苦笑起来,“从那次之后,我再也不敢做这样的梦了。”

“为什么?”她不明白。

“因为我觉得那是不对的。”他看着她,不知道她听懂了多少,“我不应该对比我小这么多的女孩子产生那样的感觉,所以我很害怕,然后我就逃走了。”

“那她怎么办?你想过吗?”若希垂下头,“你不知道她会很难过吗?”

她的神色令他心中一动,“小希,你会难过吗?”

“我?”她眼睛里写着满满的哀伤,令他的心脏猛地揪紧,“你会离开我吗?”

“不,再也不会了!”他抱紧她,生怕再次失去她,“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小希,我的小希……”

“你不害怕了吗?”她伏在他胸口,轻声呢喃,有着些许鼻音。

“现在我什么都无所谓了。”他吻着她的发,将自己的全部爱恋毫无顾忌地倾泻出来,“除了失去你,我什么也不怕。”

本是放在他胸口的小手缓缓抬起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小希?”

“请你,不要再离开我。”柔软的唇轻轻印上了他的唇,滚烫的泪水随着她的动作掉落在他脸上,“不要再离开我……”

她的眼泪掉得那样急,亲吻却如此温柔,一次又一次地落在他的唇上,“不要再对我那样残忍,说爱我之后又离开……”

“小希……”

她记起来了,是吗?她终于记起来了!而且,她也原谅他了——

狂喜袭上心头,他觉得自己的胸腔一下子充斥着满满的幸福,好似快要爆炸一般。纵有千言万语,却全部哽在喉头,难以开口。

他猛地收紧了双臂,将她拥得更紧,热烈而温柔地回应着她的吻,用情人间最亲密的缠绵来诉说着他心底的激动与喜悦。

没有痛苦,没有伤心,也没有离别之际的绝望,这次的吻,竟如此甜蜜、醉人。

脑海里仿佛升腾起灿烂的烟火,她整个人都失了力气,绵软无力地化成了一池春水,柔柔融在他怀里。她的小手渐渐从他眼上滑开,环住他的颈项,承受着他狂烈的情感。

“我爱你,宝贝,我爱你……”他火热的唇在她的眉眼间、面颊上、发际里、颈项处辗转流连,喃喃诉说着情人间永恒的爱恋,舍不得放开。

“司……”她嘤咛着他的名字,面如桃花,气息微弱,却更惹人怜爱。

“我的宝贝,我的小希……”他的唇再次回到她唇上,以更加狂暴的态度侵袭着她的嫣柔,像兽一样凭着本能掠夺她的甜美——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获得稍许飨足,转而怜惜起她的娇弱,渐渐变得温柔,以轻啄浅吻代替了方才的狂野放纵。

“小希,小希,小希……”他一遍又一遍地低喃着她的名字,爱怜地在她微微红肿的唇上吻了又吻,却始终不舍放手,“我的宝贝……”

她没有出声,也无法出声,只能将自己再多贴近他一点,再近一点,近到恨不能将自己的骨肉与他相融,将这缠绵持续生生世世,世世生生……

初见之时,她就像一只从天而降的精灵,从树上坠落到他怀里。

那双黑白分明的盈水大眼,写满焦虑与恐慌,却并不是为了她冒犯了他九五至尊的身份,而是为了树上那只爬上去就下不来的小笨猫。

“怎么办?花花……”她眨着眼睛,哽咽着,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可怜兮兮的模样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没关系,我帮你把它救下来。”他说,温柔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真的?”她止了眼泪,鼻音哝哝,爱娇甜美到了极点。

“真的。”他点头,随即展示出鲜有人知的漂亮轻功,旋身跃上树冠,将那只吓得喵喵叫的小笨猫一把抓了下来。

“花花!”她从他手里接过小猫,将脸贴在它五彩斑斓的毛皮上蹭了又蹭,好像得回了最重视的珍宝,令他不由得有些吃起味来。但就在这个时候,她抬起头来,“谢谢你。”她说,向他绽放出他曾见过的最美丽的笑容。

情生意动,就在瞬间,他无法自拔地沉沦。

不久,这个名叫药儿的小宫女,在入宫仅半个月之后,连宫中的大小规矩都还没学全,就成为了少帝最宠爱的人。此时,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她,却不过十二岁。

宫中人人私下议论,都把她当成皇帝一时心血来潮的小玩意儿,放在身边图好玩。但是随着年深日久,随着她一天天长大,随着她的倾城之姿日渐显露,这种言论渐渐消失,后宫开始风云变幻,诡谲莫测,原本将她看成小玩意儿的众位妃嫔开始坐立不安。朝堂之上,也有越来越多的大臣开始进谏,求皇上赶紧立后。

“立了皇后,你就会不要我吗?”她偏着头趴在书案前瞅着他,大大的眼睛如天上星子扑闪扑闪。

“怎么会这么想?”他笑起来,伸手拉过她,将她抱到怀里,亲昵地吻着她的发,“小傻瓜。”

“那我们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她喜欢粘着他,也喜欢他对自己的亲昵。

“当然可以。”

“那就立好了。”她帮他翻开案上那本要求他立后的奏折,将朱笔满醮,递在他手里,小手怜惜地抚过他的眉心,“我不喜欢看见你皱着眉头。”

啊,原来在她眼里,这件事不过如此简单吗?他笑了,将朱笔放下,更加抱紧她,“药儿,药儿,你真是我的小宝贝。”

少帝顺隆四年九月,封后大典隆重举行,淑贵妃燕氏昭容入主中宫。

少帝顺隆五年三月,在新后的挑拨与唆使下,太后趁少帝郊猎未归之际,以独擅君宠、惑乱宫闱等罪名将尚未及笄的十四岁少女鸠杀——

“……希?小希?”温柔的低唤从远方传来,渐渐变得清晰。

若希猛地睁大了不可视物的双眼,惶急地伸出双手朝着声音的方向抓去,“司?你在哪里?你在哪……”

“我在这儿,宝贝,我在这儿——”有力的大掌握紧她冰凉的小手,将她整个人圈入温暖坚实的怀抱,安慰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在她渗出薄汗的额头,“别怕呵,别怕,我就在这儿……”

闻到熟悉的气息,若希紧绷着的神经猛然松懈,偎在他怀里的小小身子开始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哽咽着抱紧他,“我好害怕……”

“不怕的,你只是做了个恶梦而已。”她的恐惧那样明显,令他心疼不已。

她终于摆脱了可怕的梦境,渐渐清醒,将茫然的视线对上他的脸,小手不舍地在他面容上抚摸过,终于又安心地依回他的怀抱,“不要离开我……”

“不离开,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他低喃,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的逃离,竟会令她如此恐惧。

“陪着我。”她抓紧他的衣襟,“和我一起睡,我不要离开你。”

犹豫不过一秒钟,他便下定决心,将她连薄被一同抱起来,“你的床太小,我们去那边睡。”

“嗯。”她揽着他的脖颈,没有反对。

这张大型双人床,一向只有他一个人睡,今夜终于有人填补了身旁的空白。

“要不要我去拿你的枕头过来?”他轻柔地将她放下,体贴她会否认床。

“不用。”她摇头,觉得沾染了他的气味的枕头更能令自己安心。

他微笑着,俯身亲吻了下她的额头,“我就在你旁边,知道吗?”

她将被子拉到下巴的位置,有些害羞地问,“你还不睡吗?”

“快了,”他抚摸着她的发,“我一会儿就来。”

“是公司的事?”她知道他最近一直是通过网络和电话处理公司事务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决定告诉她实话,“小希,我准备离婚。”

若希怔了下,脸色有些苍白,“我没有想过……”

她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切,早在她义无反顾地投入这场感情之中时就应明白。毕竟,她已经不再是天真无知的小孩子,假装无知并不能掩盖住她的错。

“我……是不是很自私?”她轻轻地问,眼里有泪水闪烁。

“有错的人是我。”他舍不得令她背负任何的道德枷锁,用指拭去她的泪水,“我一开始就错了,不应该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

“不,你没有错。”若希抓住了他的手,依恋着他掌中的温暖。她可以猜到他当时和自己母亲结婚的理由,全是为了她。

“小希……”他轻叹,俯身抱紧了她,“如果我和她离婚了,你愿意留下来吗?”

“可以吗?”她不太确定结果,直觉地认为自己的母亲一定不会如此轻易就放手。

“我会努力的。”他亲吻着她的眼,吐露坚定的决心,“只要你愿意,哪怕要我付出所有代价,我也会将你留下来。”

“我愿意,”她哽咽着,难以克制内心的感动,将这三个字说了一遍又一遍,“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曾经错失的缘分,历尽多少波折,终得再续。她只求今生今世,能得一个圆满,再无遗憾——

方佑司正在做梦,梦境美好温馨,令他不愿醒来。

但是一阵高过一阵的门铃声就像一把钝锯,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强迫他张开眼睛。

SH——

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正在不安地蠕动着身体,分明也为噪音所苦,他赶紧住了口,收回骂了一半的脏字,速速起身奔下楼去,打算将一大早就找上门来扰人清梦的王八蛋大卸八块。然而,当他打开大门后,门前那个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的人却将他吓了一跳。

“你——”

他本想问对方是否在附近被人打劫,却不料一记重拳迅猛地招呼到他脸上来,瞬间将他打成贱狗模样。之后便是一连串狠厉的拳打掌劈脚踢,招招直奔要害,毫不留情,简直就像是将他当成仇人一般拼命。

“喂,你到底是谁?!”腹部连中几下重拳,原本尚有些许睡意残留的方佑司迅速变得清醒,瞅空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暂时锁住来人的攻击,怒视着那张几乎已经分不清楚鼻子眼睛的可怕面孔。

哼!

自鼻孔里发出的轻蔑声响直接表明了来人对他的不屑态度,即使双手被他制住,对方仍是抬腿以凌厉的侧踢攻向他的背心。

为了避免几天都无法翻身的下场,方佑司迅速放开钳制住对方的双手,闪身避开,却也令自己再次陷入受到凶猛攻击的危险境地。

一次、两次、三次……抱着只守不攻的意图一次次险险闪过对方凶猛的拳脚之后,方佑司已经可以非常肯定对方来者不善的意图,绝对是想把自己也打成一颗猪头!心头不由渐生气恼,原本闪避的动作渐变,以同样狠厉的攻势反扑回去,不介意在对方早已青紫的眼圈上再补个几拳,令它黑得更加完美。

一时间,两个几乎同样高大的身形缠斗到了一起,拳来脚往,谁也不肯退让分毫。只可怜了门厅处精美的装饰与摆设,无一幸免,全数惨遭破坏,可怕的战火尚未有熄止迹象,反而渐渐向内室蔓延——

“司,你在做什么?”娇柔的声音自两人上方传来,若希张大茫然的眼睛,急切地询问着,摸索着想要走下楼来。

“小希?”就在方佑司一恍神的功夫,对方一记勾拳正中他的面颊,他的口中立刻涌上甜腥。

王八蛋!

方佑司啐出一口血水,眼神变得冷厉致命,正准备以牙还牙时,却看见对方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上的小希,眼中可见明显的震惊。

“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终于开口,虽然嗓音嘶哑犹如破锣,却足以令方佑司听出他的身份。

“雷洛川?”方佑司眯起有些肿痛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猪头男,哪里还有半点翩翩美少年的影子!

“又是因为你吗?”雷洛川瞪大了眼睛,发出咆哮,猛地冲过来将他扑到在地板上,便是一通毫无章法可言的乱拳相向。猝不及防间,方佑司狠受了几下重拳,迅速沦为猪头一族。

“洛川!洛川!不要打他!不要打他——”若希终于听清楚了楼下的这片混乱何来,不由得更加惶急地大叫,焦灼的心情令她脚下踏空,整个人都摔倒在台阶上,幸而她抓紧了扶手,才不至于滚下来。

“小希!”雷洛川惊叫一声,赶紧放开方佑司,冲上楼来,方佑司也顾不得疼痛,紧随其后。

“洛川,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打他——”若希紧紧抓住雷洛川扶住自己的手,苦苦哀求,眼里写满惊慌,“不是他的错,不是的!不是!”

“小希——”

雷洛川咬紧了牙,恼恨她的偏心,为何只关心另一个人?

“司?”若希感觉到更加熟悉的气息靠近自己,伸出另一只手去,却恰好摸到他被打青的颧骨,方佑司不由得微微抽了一口气。

“天啊——”若希挣开了雷洛川的手,将半个身子都伸向方佑司的来处,双手急切却又小心地在他的面上轻轻抚摸过一遍,不由发出心疼的低呼,“痛不痛?痛不痛?”

“不怎么痛……”因着她表现得比较关心自己,方佑司多少有些得意,忍着痛安慰她。

“洛川,你下手怎么这样重?”若希忍不住责备。

看着雷洛川的眼神阴郁下来,方佑司不由得轻叹一声,将事实告诉看不见真相的她,“其实他伤得比我多。”

“什么?”若希试着将一只手伸到雷洛川脸上,指尖传来的触感证实方佑司此言不虚。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若希又气又痛,左右都是她在世上最关心、最在意的人,可是他们偏偏要斗个你死我活,甚至打成这副模样!咬住下唇,她恼怒地站起身来,“我不管了!你们去打好了!”

“小希!”这次两人行动倒是一致得很,一左一右迅速拉住她的手,然后再狠狠地瞪对方一眼,将头撇开,“哼!”

“你们——”若希只觉得头好痛。她已经不知道该先安慰谁,可偏偏他们都不肯放过她——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砰一声巨响,两只雄性动物立刻探身将视线投向玄关方向,眯起眼睛看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踩过被直接踢爆的大门和门厅的一地狼籍,缓缓走进室内来。

雷洛川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哈!你果然跑到这里来了!”穿着牛仔裤和白衬衫的尹真,清纯得好似在校女大学生,可那一脸的戾气却是个十足的极道之花。

“尹大夫?”方佑司瞪大了眼睛,无法将面前看到的女子和那个温婉的心理专家联系在一起。

“尹大夫?”若希同样睁大了眼睛,“她怎么会来?”

然后,她感觉到雷洛川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嘶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妈——”

刚刚踏进尹真美丽的日式庭院,便听见一阵沙沙水声,翠竹掩映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提着软管给花草浇水。听见有人进来,那人一转身,赫然又是猪头一只。

“真真,你回来啦?”极度谄媚的声音配合着强壮健实的成年男性身躯以及惨不忍睹的面容,实在是怪异至极。

“雷伯伯?”自从失了视力之后,若希的听力倒变得很敏锐,立刻辨认出来人的身份。只是那声音里的温柔却分明是她从未听过的,简直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尹真视若无睹地从雷震身边走过去,顺手打掉他伸来的狼爪。

“哦,小希,你也来啦,欢迎欢迎!”雷震似乎早已习惯了尹真的忽视,将目光转向紧跟着尹真身后的若希,呲了呲牙,算是微笑的意思,却使整张脸变得更加狰狞可怕。

紧紧护卫在若希身边的方佑司从未像此时这样庆幸过她的失明。

“雷伯伯好,”若希向着声音来的方向微微躬了下身,“打扰了。”

“没关系。”雷震大手一挥,这才看向鼻青脸肿的方佑司以及以桀骜之姿伫立在一旁同样被打得很惨的儿子。

“唷,打得可真厉害!”他说,口气里不乏幸灾乐祸的成分。

方佑司微微颔首,“听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谈。”

“对哦。”雷震用食指摸了摸鼻翼,好似才想起正事,走到院子的角落里去关水龙头,“你们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在尹真隐秘的内间工作室里,雷震拿出笔记本电脑,插入一张磁盘,将屏幕转向方佑司。

属于爱人间的亲密影像一张接一张在方佑司眼前闪过,依偎、牵手、拥抱、亲吻,凡是恋爱中的常见情节一个也不少,更难得是构图合理、角度正确、画面清楚,将两位主角的面貌忠实呈现,实属成功偷拍的教学范本。

“你从哪里拿到这些照片?”方佑司的面容变得十分阴冷。

“是我家小雷弄来的。”雷震用随手拿来的冰袋敷着青肿的右颊,勉强牵动面部肌肉露出苦笑,“就为了这个,那臭小子疯了一样从法国跑回来跟我打了一架。”

“谁让你一直把小希的事瞒着我?”雷洛川从外间走进来,将一只冰袋大力扔到方佑司手中,咬牙切齿,“否则也不会给这个混蛋可乘之机。”

方佑司沉默,并未否认他的指控。

“洛川,够了!”见儿子还打算继续口吐恶言,雷震沉下声来,“输了就是输了,要有风度。”

“哼!”雷洛川一扭头,“我去陪小希。”

“抱歉。”雷震叹了口气,代儿子向方佑司道歉。

他摇头,“我是自作自受。”

“你下定决心了?”雷震盯着他。

“混蛋做一次就够了。”

“那可真是不容易。”雷震若有所思。

“的确不容易。”方佑司苦笑,“但是相思更难熬。”

雷震眯起了眼睛,“你以前没这么肉麻。”

他笑起来,“那是因为没有肉麻的对象。”

“啊——”雷震拖长声音,连连摇头,“你终于完蛋了。”

“我不介意。”方佑司耸了下肩。

“真羡慕你。”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雷震看着桌上相框内尹真与儿子的合影,“如果当年我有你一半的勇气,或许现在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也许还来得及。”方佑司眨眨眼睛,“老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

“经验之谈,嗯?”雷震笑得无奈,“我已经缠了她十六年了,不知何时是尽头。”

方佑司露出吃惊的表情,“哗,那你做混蛋的时间一定比我长。”

“你还想不想要我的内幕消息了?”雷震瞪着面前明显正在戏谑自己的男人。

“抱歉。”方佑司忍住笑,拍拍对方的肩,送上一堆四句真言,“前途未卜,命运多舛,继续奋斗。”

“真是多谢了!”雷震暗暗咬牙。

“言归正传。”方佑司眯起眼睛,长指轻轻敲着桌面,“关于这些照片,你究竟知道多少?”

“那就要看你肯付出多少代价了。”雷震眼里闪着算计的光芒。

“除了小希之外。”

“嗟,脑子里只有爱情的男人可真无聊。”雷震摇头,从抽屉里取出一叠资料扔给他,“你自己看吧。”

“谢了。”方佑司将冰袋放在一边的托盘上,翻开资料,第一页上赫然订着一张中年男子的照片,尚算英俊的面容上有着明显****放纵的痕迹,令他的整体形象显得有些猥琐,看起来有些眼熟,“他是——”

“苏文燮。”

方佑司轻哼一声,眼里浮出轻蔑,“已经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懂得死心两个字怎么写?”

“听说当年在校时,他的成绩一向很糟糕。”雷震说着风凉话。

“他找人拍这些照片做什么?想当成我的丑闻到处宣扬?”方佑司一边迅速翻动资料,一边挑起眉来,“真是越活越天真了。”

“也许。”雷震的面容变得十分严肃,“不过他似乎对现在的方太太很感兴趣。”

“想再享受一遍当年被我毁掉的滋味?”方佑司的目光从资料上移开,“或者说,他有了比这些照片更具威胁性的东西?”

“你真是敏锐得令人害怕!”雷震摇头,“真真已经打电话确认过了,就在前不久,救治小希的那家医院的化验室被盗,她的血液样本和检验报告被人偷走了。”

方佑司的面色变得冷凝,有着不好的预感,“你是说——”

“他,”雷震盯着他的眼睛,“很有可能是小希的亲生父亲。”

他沉默了半晌,“这只是一个猜测。”

“但很有可能成为现实。”雷震毫不留情,“你总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即使那是真的又会怎样?”方佑司冷笑了,“他还想来认亲不成?”

“很有可能。”雷震并无玩笑,“根据洛川的推测,他会联合许女士一起向法庭控告你诱奸未成年少女。”

“我?诱奸?”方佑司想笑,却扯着脸上的伤口,只能强忍住,“我还真想做做这样的事,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哦,你还真是邪恶。”雷震故意惊叹。

“这位道德家先生,请问你家小子是怎么生出来的?”方佑司同样刻薄。

“真有你的!”雷震被踩中痛脚,只能摇头,“但法庭是讲究证据的——”他指指笔记本,“只要这些照片呈上,你的罪名就扛定了。”

“想让我坐牢?”方佑司眯起眼睛,“计划得很不错,但也要他有那个本事令它变成现实才行。”

“你会怎么做?”

“一个小人怎么会没有把柄在别人手里?”方佑司笑得十分阴冷,“关键在于找对那个人。”

“你的想法和我家小雷竟是如出一辙啊。”雷震趁机占便宜。

“恭喜你,你儿子起码比你有前途。”方佑司狂妄地打压他。

“你这个毒舌男!”雷震非常不甘心每次跟他斗嘴时都败下阵来,愤愤不平,“难怪连季远喆都怕你。”

“啊,多亏你提醒了我。”方佑司打了个响指,“反正最近那小子也闲得快发霉了,不如把他也拉来掺一脚。”

“你不怕他闹得翻江倒海?”

“我只怕水不够混。”方佑司笑得像只狐狸,“既然苏文燮那么想找死,我也不能不给他面子。”

“但愿我从来没有得罪过你。”雷震啧舌。

“彼此彼此。”方佑司很清楚面前的男人也是个不亚于自己的老狐狸。

“你打算怎么玩?”雷震眼里充满兴趣。

“你想参加?”方佑司不会看不出他的意图。

“好玩的事并不是很多。”雷震耸了下肩,“好歹我也提供了这么多的消息,你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那就等喆来了之后,我们一起玩把大的。”

“说定了。”

两只大掌用力交握在一起,两个男人眼中同时闪烁起猛兽狩猎时的噬血光芒。

与内室的种种密谋计划气氛不同,日式庭院里满是灿烂阳光,方氏大管家与尹真一边喝茶,一边讨论种花莳草的乐趣,不远处的紫藤花架下则坐着雷洛川与若希。

“你的眼睛好一点了吗?”雷洛川方才才听母亲说了一些若希的情况。

若希摇头,面容有些沮丧透出来,“或许我真的就这样永远也看不见了。”

“不会的。”他握住了她的手,“你要有信心,继续认真治疗,终有一天会看见的。”

“洛川,你真好。”若希很诚恳。

“我再怎么好也比不上他。”不吃醋简直是不可能的。

“不,不是这样的……”若希垂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雷洛川自嘲地笑了,“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他的,现在又发这种脾气,是我不对。”

“洛川……”他真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可惜她已心有所属,只能说抱歉。

“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他赶紧截断她的话头,“你要是再说下去的话,只会让我觉得自己真是可怜。”

“对——”猛省得自己又要说出这三个字,若希赶紧咬住了嘴唇,低下头去。

雷洛川笑了,“小希,你就是这样可爱。”

他本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发的,想想现在已经不适合了,只能又把手收回来,“我走的时候,你的头发明明只有那么短,现在竟然也这么长了呢——长得真快。”

“嗯。”若希笑笑,脸上有着幸福的神情,“他喜欢我留长头发。”

雷洛川不语,若希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太合适,不由得又想道歉,却又不敢,犹豫的脸色写在脸上,令他有些无可奈何。

“已经没关系了,小希。”他安慰她,“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

“你为什么不骂我呢?”若希觉得心里很不安,“我明明是个坏女孩。”

“我怎么看不出来?”他轻叹了声,“而且我骂你一通又如何?你会爱我吗?”

若希无话可说。

“我喜欢你,小希。”他认真地看着她,“但那是我的事,你毋须放在心上。”

“洛川,你真是一个很难得的男孩子,”若希主动地伸出双手,轻轻摸上他的脸,有些感慨,“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

雷洛川摇头,“是我没能像他那样疯狂,不顾一切地来爱你。”

“我们——”若希犹豫了下,“真的很不应该,是吗?”

“爱情没有道理可言,更没有应不应该,只有爱或不爱。”雷洛川微微一笑,“不要给自己增加负担。”

“谢谢你,洛川。”

“我祝福你,小希。”雷洛川执起她的小手,在她掌心印下最后一个吻,“你一定会快乐、幸福。”

“我也祝福你。”若希还给他一个朋友间的拥抱,“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更值得你去爱的女孩子。”

会吗?还会有那样一天吗?

雷洛川看着她美丽温柔的脸,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有了一道不可磨灭的印迹,终此一生也无法相忘。但是再怎么不舍,他也只能放手。这个女孩子所有的美丽与妩媚,只在面对着自己的爱人时如数绽放——在第一次看见那些照片时,他就彻底地明白,她,已经不可能再属于别的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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