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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毁灭

恰在方佑司与雷震等布好了大网之后,许洁雅自欧洲返回。她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到方氏大宅,而是打电话将方佑司约至郊区一处隐秘的私人住所处见面。当方佑司依言赴约时,毫不意外地看见紧跟在她身边的苏文燮。

“真是好久不见了,方佑司。”苏文燮一双奸邪的眼中透着阴冷的光芒,就像一条毒蛇。

“你是哪位?”方佑司假装失忆,灼灼的目光盯着犹豫不安的许洁雅,“亲爱的,不为我介绍一下吗?”

“你就别装了!”不待许洁雅开口,苏文燮已经不耐地拉下脸来,“我们今天叫你来是为了和你谈判的!”

“谈判?”方佑司挑了下眉,轻蔑的目光缓缓在他身上打量,“凭什么?”

苏文燮露出狰狞的笑容,对许洁雅使了个眼色,她像只任人摆布的傀儡般打开手包,从里面取出一叠照片扔到方佑司面前的矮几上。

毋须再看,方佑司早已知道照片上的内容。但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浏览了一番,更是以气得死人的态度挑出其中的几张仔细端详着,“我个人比较喜欢这几张,角度取得不错,表情也恰到好处——”

“你——”许洁雅瞪大双眼,简直无法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

“你早就知道了,是吧?”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反应,虽然有些失望,但自认胜券在握的苏文燮远不像许洁雅那样吃惊,“很好,那你一定做好准备了吧?”

“做好什么准备?离婚吗?”方佑司看着许洁雅,脸上竟有微微笑意,“求之不得。”

“我——”许洁雅有些惊惶,突然发现自己只是在嫉妒而已,她想要发脾气、想要大吵大闹一番,但是离婚——不不不,她不想离婚!不想离婚!

“是的!”苏文燮才不管她在想些什么,低吼起来,脸上的表情犹如一条疯狗,“她要和你离婚!而且还要控告你!”

“不,不……”许洁雅转过头看着已经濒临疯狂的男人,低叫,“我们说好的不是这样!”

“是这样!本来就应该是这样!”苏文燮仰天狂笑,“我会帮你提出控诉,要求他赔偿所有的损失,无论是你自己的,还是你女儿的,我都会帮你讨回来!”

他的说法中一个细微的小节令方佑司眯起了眼睛,“亲爱的,你能否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据我所知,他并无任何执业律师资格,为何会成为你代言人?”

“他是——”许洁雅自己也说不清楚。就在几天前,这个名叫苏文燮的男人拿着一叠照片找上门来,令她震惊、恼怒之余,他又非常诚恳地安慰她,说能为她解决这个可怕的问题。为嫉妒蒙蔽了心智的她也就信以为真,就这样带着他赶回来兴师问罪,却完全没有打探过对方的底细……

“我是许小姐的一位朋友。”苏文燮挺直了胸膛。

“朋友?”方佑司轻轻地笑了,目光转向许洁雅,“真的?”

在他那样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许洁雅迟疑了片刻才敢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我真是为你感到可悲,”方佑司脸上有着惋惜的表情,“你竟然跟一个完全不知道底细的男人交朋友!”

“我怎么了?”苏文燮充满仇恨地瞪着他,“最起码我告诉了她真相,总比一直被你这种假仁假义的伪尹子蒙蔽强!”

“我从来就不是君子。”方佑司大方地承认,“至于真相,你真的全部都告诉她了吗?”他盯着苏文燮的目光倏变,“关于当年,你是如何在她酒里下药,然后将她****的事,你说了没有?”

许洁雅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间脸色苍白的苏文燮,“他说的是真的?”

“你别听他胡说!”苏文燮强嘴,暗暗心惊自己的隐秘行动怎么会被发现。

“是吗?”方佑司闲适地靠回到沙发上,噬血的目光却像极了一头捕猎中的猛兽,“请问苏先生偷了小希的血液样本去做的亲子鉴定结果如何?需不需要重新做一次确认?”

苏文燮倒抽了一口凉气,顿时后退了几大步,有些惊恐地看着许洁雅怨毒的目光,“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你这个王八蛋!”气到双眼发红,许洁雅失了仪态,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一通狂打乱踢。

“够了!你这个泼妇!”被狠打了几下,苏文燮恼羞成怒,一巴掌扫到许洁雅脸上,直接将她甩倒在地上,“反正事已至此,我也不怕告诉你。不错,当年在你酒杯里下药的人的确是我!随你怎么想都行!但是这个男人——”他指着方佑司,“我是一定要他付出代价的!”

“付出什么代价?”方佑司为他的狂妄感到可笑,“你有办法令我付出代价吗?”

“我会以许若希亲生父亲的名义向法庭提出控告——这些照片就是证据!你会坐牢的!”似乎幻想到了对方的凄惨下场,苏文燮发出一阵丧心病狂的大笑,“当年任你用尽关节封锁了自己老婆红杏出墙的消息,但现在就没这么容易了!你很快就会身败名裂!不名一文!”

“苏文燮,我真是太抬举你了。”方佑司站起身来,怜悯地看着这个曾经让自己痛恨不已的人,“我以为经历过那一切之后,你多少会学乖一点,没想到你的记性还远不如一条狗!当年凭我一己之力就能将你逼得远遁海外近十年,现在却是连雷氏都要对付你,你觉得自己还有活路吗?”

“雷震?”苏文燮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别想用他来吓唬我!”

“我怎么是吓唬你呢?你手下那堆小蟊贼已经被雷震的儿子抓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方佑司摇头,“难怪你一直输得这么惨,永远也没机会翻身!”

“方佑司!”苏文燮真是气得脸孔变形,怪叫一声就扑将上来,想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方佑司身形一闪,尚未等苏文燮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的胸腹间已经连中了好几下重拳,打得他连苦胆水都泛上喉头,一阵干呕。

“真是没想到你竟然变得这么弱。”方佑司很随便地甩了下手腕,似乎并不太将对方放在眼里。

苏文燮摇晃着身子,后退了几步,扶住墙壁勉强站直,眼里迸射出不甘心的火焰,“方佑司,你别太得意了。”

“不,我一点也没有得意。”方佑司的脸上浮出狠厉之色,“因为这次我不会再放你一条生路了。”

“你——”苏文燮瞪大了眼睛。

“听啊,那些警笛声。”方佑司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是国际刑警吧,毕竟整个欧洲有那么多人都在寻找你这位专门在少女杯中下药的‘好朋友’呢。”

“你也逃不了的!”苏文燮按住疼痛的胃部,喘着粗气诅咒,“如果我会下地狱,也要拉着你做个垫背!”

“你早就在地狱里了,”方佑司转过身,目光轻蔑,“这次只是会令你永世不得超生而已。”

“求求你,放过我!”苏文燮双腿一软,突然跪倒在地,变了副嘴脸朝着他苦苦哀求,“我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出此下策。求求你,放我一马——”

这种突然的改变令方佑司心生警惕,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果然,就在电光火石间,苏文燮自怀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猛扑到一直瘫软在地上呆看着两人对峙的许洁雅身边,用匕首抵住了她的喉咙,露出狰狞面目。

“让我走!否则我就杀了她!”

“啊!”感觉到锋利的刀刃在自己细嫩的皮肤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许洁雅失声尖叫。

“闭嘴!”苏文燮丧心病狂地将匕首更加用力往下压了几分,“再叫就弄死你!”

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许洁雅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妩媚大眼写满了惊恐看着方佑司,希冀他能救自己一命。

“你觉得用她来威胁我有用吗?”方佑司将双手插在裤袋里,冷冷地看着他的动作,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闻言,不止许洁雅,连苏文燮都是一呆。

“要是你喜欢,你可以把她带走。”方佑司的声音更加冷硬无情。

“算你狠!”苏文燮不得不承认自己失算。恶狠狠地推开许洁雅,他刚想举步上前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却敏感地发现自己胸前晃动着一个小小红点,“这是——”

他大惊失色,早已来不及。微不可闻的一声闷响,苏文燮胸口盛开一团血色花朵,他连嘴巴都还未曾闭上,就直直向后倒去,抽搐了几下,停止了呼吸,写满不甘的双眼却依然大张,最终也被死亡的灰蒙所掩盖。

静默。

然后,自房中传出许洁雅失控的尖叫声——

低垂的帘幕之下,香烟袅袅,隐约可听到女子轻微的啜泣声。

“姑母,您可一定要为容容做主……”盛妆华服的丽人,伏跪在丹墀之下,泪沾绮罗,哭得好不得凄惶。

“这又是怎么了?”端坐檀椅之上的中年妇人,微微皱了下眉头,保养得宜的面容尚未失去年轻时的美丽,岁月的磨砺反而令她多了一份沉静与华贵。无论内心多么焦躁,动作一径是不急不徐,十分符合一位太后应有的标准。

“是……是皇上……”燕昭容微微抬起头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楚楚动人模样,话语里却有着说不出的闺怨。

早知道是这句话!

燕太后的声音放沉下来,“容容,你现在已经是皇后了。身为国母,自应心胸宽大,有容人之量。要是还和从前那样,老是和后宫里那些个妃嫔们争风吃醋,还成什么样子!”

尚未告状就先被训斥了一通,燕昭容又羞又气,闷闷地低下头去,不发一语。

燕太后轻叹了一声,稍稍放软了口气,“容容,你进宫的时日不算短,也应该要学着懂事些了。想要在皇上心中巩固你的地位,光靠争宠夺爱、耍些小手段是不行的,你应该趁早给皇上生下子嗣。凭你现在的地位,那孩子一定会成为未来的君主,成为你最稳固的靠山。到了那时,你再也不用担心失宠的问题——”一番苦口婆心后,太后端过侍女奉上的香茶轻呷一口,“容容,你明白了吗?”

燕昭容没有回答,一张丽颜却如死灰般沉寂。她的异常反应令太后微微皱起了眉头,“容容?”

“容容明白,容容都明白——”燕昭容脸上滑下一串清泪来,“可是,姑母,我要怎样才能怀上龙种?生下皇上的子嗣呢?”

燕太后的眉头越皱越紧了。

“姑母,皇上他——”咬了咬牙,燕昭容决定不顾一切地将令她感到羞耻的真相说出来,“皇上他已经有四个多月没有碰过容容了!”

“什么?!”这次太后是真的吃惊了,手里的茶盅重重顿回在茶托上,吓得周围的侍从全都齐齐跪下,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眼见得挑起了太后的怒气,燕昭容心中暗喜,越发添油加醋起来,“不但是容容,连后宫里的众位妃嫔,也久未得到皇上的临幸了。”

太后的眼睛眯了起来,“是不是因为近来皇上政务繁忙,无暇他顾?”

“如若是这样,容容自当忍耐,也不敢有一句怨言。”燕昭容露出乖巧听话的表情,“可是,事实远非如此,而是因为——”她咬住了下唇,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太后眼里已经冒起了火光,“说下去!”

“因为现在有人独擅专宠。”燕昭容简直快要无法抑制自己的嫉妒之情,语气中充满了愤懑,“除了她,皇上眼里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是谁?竟有这么大的本事!”燕太后脸上浮起了令人心惊的冷笑。

“徐药儿。”缓缓地,燕昭容满是嫉恨地吐出三个字,恨不得将它们在嘴里嚼个粉碎。

“徐药儿?”太后的思绪如轮飞转,想了许久,才记起一个瘦弱得好似会被一阵风吹跑的小丫头。

“原来是她。”太后有些难以置信,“就那个病猫似的小丫头?你们可别是弄错了吧?”

“姑母您不在宫中已有两年,可知道两年的光阴,足以令一只病猫变成倾国倾城的小美人呢!”

回想起药儿那双如梦似幻的翦水大眼,的确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太后的脸色黯沉了下来,却仍不想相信事实。

“那个小丫头,现在也不过十三四岁吧?皇上也许只是贪新鲜,像养只小猫小狗似的,图个好玩罢了,能有多少真心在里面?”

“皇上怎么会没有真心呢?”燕照容苦笑起来,“姑母可知道,皇上日日召她侍寝陪伴,她现在却仍是完璧之身?”

太后的脸色变得像雪一样白,眼里充满了震惊。

“他……他真的如此……”

燕昭容缓缓点头,“姑母如若不信,可以派人回宫打听。咱们的皇上,对她可是付出了十二万分的怜惜和真心,简直把她当成了心头肉,掌中珠,我们这些人,简直就是她脚下的一层泥、一层土,皇上哪里还看在眼里呢?”

燕太后端坐椅上,久久没有出声。燕昭容静默而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

终于,太后的双后紧握成拳,冷冷地开口,“既是如此,哀家倒要回宫去瞧瞧,一只小病猫到底怎么成了了不得的人物!”

燕昭容暗喜,面上却是犹豫万分,“可是,皇上现在对她的宠爱已经超过了一般,同寝同食,须臾不肯离开左右。若未得皇上的许可,只怕是姑母去了也难见她一面。”

“果真如此?”太后尊贵的面容上已是阴云密布,一片风雨欲来之势,“那就怪不得哀家心狠了!”

“姑母——”燕昭容真是喜不自禁,哽咽一声,抱住太后双膝,“多谢姑母!”

“放心,一切有姑母为你做主,看看这宫里还有谁能欺负你!”太后爱怜地抚着她的发,“为了你,为了皇上,更为了我朝的江山,本宫一定会除掉这个妖孽!”

除掉这个妖孽!妖孽!

许洁雅吃了一惊,猛然自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惊醒过来,耳边仿若还有回声不住轰响,仔细一听,却原来是窗外传来的闷雷阵阵。

快要下雨了。

她慢慢坐起身来,看着一阵狂风吹开轻薄的纱帘,将桌上放着的纸张尽数吹开,其中一张报纸的角落里,登着一条不甚引人注目的消息。

“华裔男子苏文燮,因在欧洲各国涉嫌商业欺诈、非法融资、以不正当手段窃取其它公司商业机密等犯罪行为,日前潜藏行踪返回国内。在警方随后展开的抓捕行动中,该犯罪嫌疑人因挟持人质拒捕而被警方成功击毙。”

新闻上方配着一张苏文燮年轻时的小照,说不尽的风流潇洒,如今却只得依附在一张薄纸上随风轻颤,发出簌簌声响。又是一阵狂风吹来,报纸被刮落在地,桌上那些文件被吹得在半空中旋舞,零乱四散,其中一张轻轻飘到她面前。

茫然的目光落到那张纸上时,她原本无意中落到上面的手好似触到燃烧着的火炭一般迅速缩了回来——

那是一张已经由男方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许洁雅发出了一声尖叫,好似怕沾染到什么致命病毒一般,拼命将纸张从自己面前挥开!

她不要离婚!不要离婚!

但无论她如何用力,那与她作对的风,却一次又一次将那片纸吹回到她身上,就像一个无法摆脱的噩梦!

许洁雅不住地尖叫、扑打、躲闪,最终耗尽了所有力气,颓丧地倒在床上。而那张协议书,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她的枕边,嘲笑着她的失败与狼狈。

“我不要离婚,不要离婚……”

她喃喃自语着,泪眼迷蒙。却也知道自己无法抗拒得了即将到来的命运,因为方佑司手上握有大量她在欧洲时与其它男人私会的证据,而且加上季远喆这个世界知名的金牌大讼,她连一点转寰的余地都没有。

通过苏文燮之事,她终于看到了方佑司残忍的一面。他竟有那样缜密的心思与可怕的手段!就算是十个苏文燮也绝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她这个势单力薄的弱女子呢?但是她不想离开他呀!即使知道了他的可怕,她还是不可自拔地爱着这个男人,简直无可救药!

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匍匐在他脚边请求他的原谅,诉说她对他的爱情、他的冷漠带来的孤寂、以及她不得已的出轨……

她是那样卑微,卑微得抛弃了身为女人、身为妻子的一切尊严。为了能留在他身边,她甚至对他说,她可以假装不知道他和小希间发生的一切,可以允许他们暗通款曲,可以忍耐——

可是,他的回应竟是告诉她,她疯了!

是,她也许真的是疯了!为了这个不爱她的男人而发疯!她是那样痛苦、那样嫉妒!可是他全都看不到!他的眼里,只容得下他的小希、他的心肝、他的宝贝、他的爱——

那,她到底算是什么呢?

啊,她只是他为了得到小希的一块踏脚石,不是吗?当她不再具有价值的时候,他就毫不留情地将她抛弃了!

“方佑司!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许洁雅狠狠地撕扯着枕头,将嘴唇都咬得流出血来。

她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风声在呜咽,雷声在轰响,狂暴的雨点敲打在窗棂,如她此时混乱的心情。

杀了她!杀了那个妖孽!杀了她!杀了她!

远远地,似乎是从心底深处传来的回响,令她的精神恍惚起来。

对,杀了她!杀了那个妖孽,他就会回到她的身边来了——

许洁雅止了哭泣,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十指在枕头上抓得泛起青白之色——

“小姐,我已经打扫完了。”负责打扫的钟点工做完了工作,毕恭毕敬地来向若希报告。

“是吗?辛苦你了。”正在起居室里听音乐的若希关掉音响,从身边的钱包里取出钱来交给对方,“这是你的酬劳。”

“谢谢小姐。”长相朴实的中年妇人接过钱去,却有些吃惊,“小姐,钱太多了,您拿错了钞票。”

若希摇摇头,“没有。这是司的意思,因为您打扫得很干净,也很认真,所以应该得到额外的奖励。”

“请小姐帮我谢谢先生。”妇人很感激。近来她唯一的独子生病住了院,正是急需要用钱的时候。

“对了,还有这个。”若希像变魔术般从自己坐的沙发后面提出一只大水果篮,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高级水果,都是平日里她奢望能够给孩子买而买不起的。“这是别人送我的水果,我都吃不了。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请帮我解决一些吧。”

妇人的眼眶湿润了,却迟迟不敢伸手去接。

“就算是您帮了我一个大忙了,好不好?”若希偏着头,语气柔和,笑微微地看着面前这个模糊的影子。

近来她的眼睛有逐渐好转的迹象,开始能够感觉到光,然后是一些影子。尹大夫说,过不了多久,她的眼睛就会恢复正常了。

“谢谢。谢谢小姐。”妇人怎么会看不出来那是特意买来给她的东西呢?只是为了保护她的自尊,这个体贴的女孩子故意说成是别人送的,还以这样恳请的口气请她帮个忙——

她慌忙上前接过了那份沉重的礼物。

“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吧。”若希笑靥温柔,担出新的建议,“这附近很难等到出租车的,要是等你去到医院,大概已经过了探诊时间了。”

“哦,小姐……”妇人已经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陈司机。”若希扬声,原是在外面擦车的方氏专职司机赶紧进来。

“拜托您送下这位女士吧。”若希把头转向妇人,“您的孩子住在哪家医院?”

妇人说了一个名字。若希点点头,企求的眼神看着陈司机,“可以吗?”

面对这样温柔的请求,陈司机没有拒绝的力量,但心头仍有犹豫,“可是如果我走了,家里就没有人了。”

“我不是人吗?”若希开玩笑,“不怕的。管家只是去尹大夫那里拿药,一会儿就会回来的,而且司也快下班了,你不用担心。”

“那好吧。”陈司机妥协了。

大门被轻轻关上,接着是车门声,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轮胎碾过碎石路面的声响,然后车子轻轻的滑上柏油路面,无声无息地驶去了。一切又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寂寞了。

若希轻轻叹了一声,再次打开音响,让动听的乐音在室内流泻着。突然,音乐戛然而止。若希按了按手里的遥控器,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停电了吗?”若希迷惑地皱起眉头,正打算站起身去靠近些查看一下,却听见外面本是拴在狗屋里打盹的卷卷一阵狂吠,然后,门上传来急促的敲击声。

是谁呢?若希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走了过去。

“哪位?”

“是我。”熟悉的清冷女声,淡漠得不带任何感情,令若希悚然一惊。

“怎么了?还不快开门!怕我吃了你不成?”许洁雅冷冷地嘲讽着,干脆用脚上的高跟鞋踢起门来,“快开门!”

即使听出她的来意不善,若希还是忍耐着把门打开来。

“您有什么事吗?”

“我来看看你。”许洁雅一把就将她自门边推开,反客为主抢进门来,反手就将大门关上。

“看我?”若希不相信。她这个残忍绝情的母亲,明知她出了车祸也不肯从欧洲回来,现在又是为了什么会突然出现呢?

看着她迷茫的神色,许洁雅一阵假笑,“你就别装了吧!你不是已经把我的丈夫都抢走了吗?难道还不允许我上门来膜拜一下你这个胜利者吗?”

若希的脸色变得刹白,连连后退了几步。

许洁雅怀疑地眯起眼睛来,“怎么?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他已经逼着我和他离婚了吗?”她的眼珠转了转,忽地冷笑起来,“是啊,你是多么纯洁、多么高贵、又多么敏感的小东西啊!他怎么会舍得让你沾染上这些丑恶的东西呢?”

不!不!她是知道的。她曾经听他说过他要和她母亲离婚。可是,她却没想到这一切竟会进行得这么快!那么,近来他变得那样神秘,言语支绌,也全是因为这件事了?

思绪轮转间,若希全然不防到许洁雅会突然迈步上前,狠狠地扫了她一耳光!

“你那个禽兽不如的亲爹毁了我的前半生,现在又轮到你这个小贱人来毁了我的后半生了,是不是?!是不是?!”

许洁雅尖叫着,把所有的怒气通统发泄到若希身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撕打着面前这个半盲的、全无防备的少女。

若希痛苦地低叫着摔倒在地上,只知道拼命用双臂护住头。打不到她的脸,许洁雅发疯一般乱抓一气,若希的手臂立刻被尖锐的指甲划出无数道伤口,身上也挨了好几下,尖锐的高跟鞋用力踢着她的肩膀与背部。然后,许洁雅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臂,一阵尖锐的刺痛立刻从若希手腕上传来,皮肉被烧焦的气味散发在空气中。

是烟头!她竟然用烟头烫她!

若希痛苦地尖叫起来,拼命挣扎,却被许洁雅一把抓住了头发,拖倒在地。立刻,尖锐的鞋跟毫不留情地踏上了她原本就脆弱的心脏,用力踩!踩!踩!

若希觉得胸口传来剧痛,呼吸开始急促,眼泪也止不住地纷纷坠下。

“看啊,连哭泣也是这样楚楚动人,难怪他会被你这个妖孽迷得神魂颠倒呢!”许洁雅咬牙,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地抽她的耳光,直到她口鼻流血,昏迷过去。

“你以为我会这样放过你吗?”许洁雅恨恨地将她推搡在地板上。

若希车祸后痊愈不足半年的伤口再次开裂,渗出血痕,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板上,好似一朵被摧残凋零的花朵。

“呸!你这个臭婊子!”许洁雅嫌不解气,狠狠地又补踢了两脚。这才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外,把自己带来的两大桶汽油自车内搬进屋中,从二楼到一楼,大肆泼洒一番,最后,来到小希面前。

“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希望你喜欢!”

许洁雅疯狂地笑着,将最后剩下的汽油照准若希脸上倒了下去!

受到冰冷液体的刺激,若希在疼痛中醒转,勉强张开眼睛,只看得一个模糊的狂笑的影子,脑海里却浮出另一个更加清晰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华服的丽人,一个有着一双怨毒眼睛的女人!

“你……你始终还是要来破坏我们,是吗?”若希的眼睛里变幻着诡异的色彩,声音低沉,却清楚有力,含着多少悲哀与怨怒!

“已经十世了!你已经破坏了我们十世的姻缘!为什么这最后一世,仍是不肯让我们在一起!”

“为什么要让你们在一起?”许洁雅也似疯了,神思恍惚地回应着她的话,“他是我的!我的!”

“不,他只爱我。”若希怜悯地看着她,“无论你杀死我多少次,他始终只爱我!”

“你撒谎!你撒谎!”许洁雅尖叫,扑上去又是一通狂抓乱打,全然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打算。

就在这时,自大门外冲进一个人影,一把就将许洁雅远远扫开,一边将若希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一边发出痛苦的低叫,“小希!小希!你怎么了?小希!回答我!回答我呀,小希!”

“昊……”若希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眼里有千年前的流光,虚弱地伸出手去抚摸着他的面颊,“对不起,我怕来不及了……”

“不!不准你说这样的话!我不准!我不准!”方佑司发狂地将她搂在怀里,泣不成声,绝望的预感攫住他的心脏,好似千百年来,他一直都无计可施,一直都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药儿!药儿!”他的眸光突变,分明抱着若希,却口口声声唤着另一个名字,场景十分诡异。

药儿?被他大力扫到一边的许洁雅昏昏沉沉地站起来,慢慢回想着这个名字,突然怨毒地瞪大了眼睛。

“我要烧死她!烧死她就再也没有来世了!”她梦呓般喃喃着,动作却出奇地准确,自外衣包包里掏出打火机,将它点着,轻轻扔到地板上。

火焰,一下子窜起半天高,在她与紧紧抱在一起的情侣间划出一道界限分明的火墙。

“燕昭容,你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方佑司抱着若希,神色淡漠地看着火势蔓延,全无逃走的打算,“我当初应该也赐你一杯毒酒的,是不是?”

如果她早死了,那她就没有机会找到那些邪恶的巫师做下手脚,硬生生毁掉了他们的十世情缘!

“昊……”若希的眼睛变得清亮起来,她又可以看见自己的爱人了。她温柔地呢喃着他的名字,舍不得把眼光移开。

“我会陪你,药儿。”他同样温柔地亲吻着她的额头,眼里只看得见她,“这次,我会陪着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她从他眼里看见了共同赴死的决心,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与犹豫。她微微地笑了,刹那绽放倾城之姿,“好,我们再也不分开。”

他们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一起,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仿佛对周围的一切全无所觉。仿佛那火焰,只能烧毁肉身,却烧不死他们缠绵千年的爱情!

许洁雅隔着一道火幕呆呆地看着他们,突然虚弱无力地跪了下来,“我是什么?那我是什么?告诉我!告诉我啊……”

千年之前,她只是一个空守着满室金碧辉煌的寂寞皇后。她深爱的男子,宁愿忍受着墓室的冰冷,隔着寒玉制成的棺椁与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厮守,也不肯拥抱她温暖柔软的身体。怨恨,在她内心深种,不惜陪上来生,也要与这对恋人苦缠到死!

生生世世的轮回,如画面在她眼前闪过。她一直在破坏、在摧毁、在伤害……

因为她,他们从未得到过圆满的结局。但是她亦从未得到过自己期待的东西!

她所有的付出,换来的只是千年的寂寞……

千年,有多远?寂寞,有多深?

她伏地恸哭,好似幼儿般无助,却已无人理会。

哔哔啵啵的原木烧灼声里,若希仿佛听到了大梁断裂的声音。

“我爱你,我永远都爱你……”她微笑着,抱紧他。

“我也是……”他亦微笑,将唇覆住了她的。

咯啦一声之后,整幢房屋迅速陷入了一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