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洛川
若希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对母亲正在自己耳边所做的介绍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怎么会是他呢？
她看着雷洛川，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而他看着她，深沉的眼眸中同样有着感觉到不可思议的震惊，但毕竟曾经在诡谲的商海里沉浮过若干回合，他的反应力远比她好得多。
“许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雷……少爷。”她伸出手去和他相握。
雷震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儿子在别人面前演戏，不去拆穿他们两人刚才还在小花园里牵着手的事实，颇有看好戏的心思。
方佑司则一径沉默地喝着酒。
只有许洁雅一无所感，还在天真地滔滔不绝，很明显地对于自己女儿与雷氏未来当家的会面感到很满意。
她现在可是要努力地成为一位好母亲呢！为女儿的将来铺好道路，让她可以顺利地嫁入豪门不就是一位母亲最重要的任务吗？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看来雷少爷对我们小希很有好感，是不是？佑司。”许洁雅巧笑倩兮，回望身后的男子，面有得色。
“是吗？雷少爷。”方佑司将空酒杯交给一旁的侍应，黑眸看似平静无波地盯着面前的小男生，不悦于他在自己面前竟然敢紧紧握着小希的手不放开。
“当然。”雷洛川笑吟吟地看着若希的这位“男朋友”，故意将她往自己身边带，“我一直都很喜欢小希——”他顿了下，转头看着若希涨红的小脸，“这样的女孩子。”
“哦，现在的男孩子们可真是大胆。”许洁雅掩口而笑，“原来我还担心我们小希太内向，会让雷少爷觉得有点闷呢！”
闷？
雷洛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艳丽妩媚的女人，有点怀疑她对自己女儿的了解究竟有多少。他可是亲眼瞧见过若希有多活泼、多俏皮、多可爱……只可惜那时她是在另一个男人怀里，而此刻，这个男人正在用隐含阴郁的目光荼毒他。
非常确定对方没有认出自己，或者说在海边玩乐的那天他实在是太过专注于自己的小“女朋友”而无暇它顾，雷洛川很开心地想到一个可以报复他在商场上让自己吃瘪的方法。
“小希，我们去跳舞好不好？”他看着若希，目光灼灼，手上施加的力道不容她拒绝。
若希有些惊慌，习惯性地想用眼光向方佑司求助，却被雷洛川迅速上前一步，捧住她的小脸，制止了她扭头的动作，“求你，小希。”
“哦！”许洁雅兴奋地捂住嘴巴，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似足古代欧洲的宫廷贵妇。
雷震轻啧一声，将目光从那热烈的近乎求爱的场面上转开，却略觉意外地发现方佑司握紧泛白的拳。目光一敛，他没有发声，静静地取过一旁的酒杯小酌一口，好整以暇观察着自己儿子突然爆发出来的热情。
无人可以求援，母亲是那么急不可耐地想将自己推入别人怀里，而雷洛川的态度又是那么迫人，若希只能点头。
“太好了，小希。”雷洛川放开她，脸上有着与自己的行为完全不搭的最为绅士的微笑，“来，我们去跳舞。”
“雷先生，我好像已经听到教堂的钟声了。”许洁雅看着一对金童玉女步入舞池，表现出身为人母的喜悦之情。
雷震扫了一眼她身后那个正在大口饮下烈酒的男子，笑微微地没有吭声。
若希不敢抬头，只是盯着雷洛川衬衫上的纽扣，任由他带着自己在舞池里旋转，将身上的白色小礼服裙舞成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左倾、右倾、前跨步、后踢腿、并行、转身、旋转、分开、聚拢……
若希不得不承认雷洛川的确是一位很好的领舞者，他有强健的臂膀、结实的身材、极佳的平衡感，令她只需依附着他，就可以跳得精彩，简直就像是那个人一样——
“你在想什么？”雷洛川不开口，并不代表他不在看她。
“没什么。”若希摇头，好似这样就能把念念不忘的他甩出脑海。
“撒谎。”他撇嘴，长臂用力，将她推出去，又再次拉回到身前，“你又想骗我。”
“对不起，”若希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只是——”
“讨厌我们这些臭男生？”他笑，好像非常了解她的内心所想。
若希无法否认，只好不出声。
“嗳，你们演得可真好啊！”雷洛川叹气，“竟然连我也被骗了。”
“是……是吗？”若希心虚地抬起头来，“你不会——”
“当然不会。”猜出她内心所想，他瞪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大喇叭？”
若希摇头，“谢谢。”
“傻瓜。”他亲昵地说着，怜惜地看着她眼睫低垂的柔弱模样，“要是言旭升知道了还不闹翻天？”
“可你们不是好朋友吗？”若希看着他。
“好朋友？”雷洛川讽刺地笑了，“他只是在利用我而已。”
“难道你就没有利用他吗？”若希觉得他的说法有失公允，“你也在利用他当你的挡剑牌。”
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相逢，她怎么会知道一向沉默寡言的尹洛川竟会是这样一个人！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忽地笑了，“小希，你真是个惊奇女孩。”
“我才不是。”若希又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小希，你其实——”想了下，他轻柔地开口试探，“是爱他的吧？”
爱他？！
若希停下了步子，猛地仰起头，大眼里写满震惊，但很快，那震惊消融在水光里。
“是的，”她轻轻地回答，一串温热的泪水滚落下来，“我爱他，很爱很爱……”
“小希？”他没想过要惹她哭的，而她的眼泪却好似会烫痛他，“对不起……”
“可是我已经不能再爱他了，”她似没有听到他的话，轻声呢喃，“他已经不要我了，再也不要了——”
“小希……”
她脸上绽放的微笑那么美，但盈满泪水的明眸却分明写满伤恸，悲哀那样深、那样重，压得他的心口好痛、好痛——
猛地，他伸手将她紧紧搂入怀里，让她的泪水坠落在自己胸口。
“我要你，小希。我要你！让我来爱你——把你的爱给我，让我来爱你！”
回程的路上，雷震一脸深思地看着身边沉默不语的儿子。
“不想对你刚才的所做所为解释一下吗？”
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抱住一个女孩子，还那么大声地发表求爱宣言——啧，这个一向冷情的儿子什么时候变了性子？竟然冲动得完全不计后果。
“您想听到什么解释？”雷洛川将目光从窗外转回来，挑眉看着父亲。
雷震叹了一口气，“你在玩火。”
“也许。”雷洛川微笑，“不过我很认真。”
“为什么不换个对象认真呢？那个女孩子——”
“小希，我的女朋友。”雷洛川迅速纠正父亲的说法。
“好吧，小希，”雷震从善如流，“方先生对她的态度……”他沉默了一下，斟酌措辞，“很特别。”
“当然。”雷洛川赞同地点头，佩服父亲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他爱小希。”
“你——”雷震皱起眉头，“你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看着儿子沉默的表情，像是猜到了什么，他不赞同地摇头，“不要把商场上的胜负放在情场上比拼。”
“我像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吗？”雷洛川笑瞅着父亲，“您对我的了解真是令人失望。”
“洛川，”雷震税利的眸紧盯着儿子，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如果你只是把她当成奖品在玩一场游戏，我劝你最好赶紧收手。”
“我不会收手的，父亲。”雷洛川语气中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而且我会让您知道我并不是在玩游戏。”
雷震有些感慨，轻叹一声，“你究竟有多喜欢她？”
雷洛川笑而不答，目光再次转向窗外掠过的霓虹流光。
他到底有多喜欢她？
不，只是喜欢已经无法形容这种能令他心脏揪痛的感觉了，那是比喜欢还要深刻得多的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却能准确说明的情感——
倒映在黑色玻璃窗上的英俊容颜，竟渐渐浮起温柔的微笑。
小希……
留着厚重得挡掉大半个面孔的刘海，戴着过时的大黑框眼镜，为人木讷寡言，不擅交际，只会按照言旭升的吩咐做事——这是风华高中绝大多数学生对学生会副会长尹洛川的印象。
他是永远跟随在言旭升身后的影子，是被言大少的万丈光芒所掩盖的千年配角，面目模糊。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其实他很乐意利用言旭升这块完美的盾牌，躲在阴影里进行着自己深感兴趣的动作——收服风华内外大大小小的少年帮派，成为执掌黑暗力量的帝王。
在两年的时间里，他的影响范围不断扩大，最终成为全国校园地下势力中最神秘，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老大——Ray。然后，他开始觉得厌烦。
“以后这些事就由你来处理，不需要再告诉我。”学生会会议室内，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将手中最后一迭文件理顺，放入一旁的档案夹，这才抬头看着对面典型的不良少年代表，“我相信你的能力。”
耿云涛的浓眉紧拧到了一起，“Ray，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尹洛川一向不露声色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狡黠的表情，一扬手，一道金光划破空气，正好插在耿云涛面前的桌子上，“从今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看着面前那张浮凸着奔跑中的巨兽形象的黄金卡片，耿云涛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要走？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厌烦了。”尹洛川慢条斯理地打开眼镜盒，取出擦镜布，再慢条斯理地将眼镜取下，擦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轻轻笑了下，“你不是已经准备好要走这条路了吗？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好了。”
“你这是在嘲笑我吗？”耿云涛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忍不住握紧了双拳。
当年这个看起来除了念书外什么也不懂的好学生，突然闯入他与别的帮派打斗的废弃工厂，以狠厉的拳脚功夫徒手摆平一帮手持钢管铁棒的不良少年，将因误陷对方圈套而被打得气息奄奄的他扛了出去。从此，他这个前任风华高中地下势力NO.1心甘情愿成了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看着他如何在黑暗帝国里开疆辟土，如何将原本一盘散沙般毫无组织性可言的混乱团体全部有力钳制在一起，成就了他曾经的梦想——
耿云涛的眼角不觉抽动了几下，声音低沉，“我以为你会一直走下去。”
“抱歉。”尹洛川戴回眼镜，多少有些真心，“但我也说过，我是个贪玩的人，不再具有挑战性的东西是无法吸引我的。”
“怎么会没有挑战性？！我们面前不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吗？”
耿云涛低吼，一拳将面前的桌子砸得四分五裂，代表着权力的金色的卡片弹起来，飞到半空中又落下，他都视而不见。
“那是你的未来。”尹洛川看着他发飙，眉头都不皱一下，“我现在找到了更好玩的东西。”
“是你家老爷子的意思，对不对？”耿云涛盯着他。
尹洛川轻哼一声，“你觉得我像是那种听命于人的人吗？”
沉默片刻，耿云涛叹了一口气，“你无论如何都要走吗？”
“是啊。”尹洛川走到他身边，俯身拾起卡片交到他手里，镜片后的目光灼然，“云涛，其实你比我更适合做它的主人。”
耿云涛看着他，知道他的去意已决，不得已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却似接过了千斤重担。
“不要令我失望。”尹洛川的手放到他肩上用力按了下，“希望将来你我都能成就各自的天下。”
耿云涛终于微微一笑，混合着不舍、谅解与祝福的情绪，突然出拳打在对方的胸口，“记着你今天的话，兄弟！”
尹洛川稳稳地站着承下这一拳，脸上笑容不变，伸手与他狠狠交握，“再见，兄弟！”
“再见！”
这家伙，竟然出手那么重！
一边低声咕哝着，尹洛川一边揉着胸口，怀疑今天回家之后非常有必要找药酒来擦一擦。一阵微风吹过，鼻端传来清甜的花香，却是从未闻过的味道。
他抬起头，逆着光看见走廊尽头的娇俏身影。
“……嗯，我看错站牌嘛……谁让它们要靠那么近……”
她在打电话，声音娇娇软软，好像是在对电话那头的人撒娇。
“不要！我不要你过来。”她的声音变得坚决，突又转回甜软，“你在上班呀，我不要打扰你工作……”
是男朋友吧？那样爱娇的语气，满身都透着被人宠溺的幸福。
“……我会问啦，你不用担心……嗯，我会小心……好，先这样，拜拜！”
挂上电话，她俏皮地对着手机扮个鬼脸，那精灵古怪的可爱模样竟令他失笑出声。黑白分明的翦水大眼扫过来，她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身边原来有人，粉脸涨得通红，低呼一声用小手捂住了脸，赶紧背过身去。
好可爱！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着。从未见过像她这样天真可爱的少女，分明像个孩子一样的举止却丝毫没有刻意做作的成分，只会让人心生怜爱。若非是听得她电话那头的人应该是她的男朋友，他或许会有心试探一下——
在心底轻喟一声，尹洛川移动自己不知何时停住的步子，继续向外走去，却觉得有人扯住了自己的衣角。讶异地回过头，他正对上她满含期待的眼睛。
“怎么了？”不知不觉，他竟放柔了声音，目光不经意地往下溜过她捉紧他衣角的小手。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她的小脸又红起来，赶紧松了手，“对不起。”
“没关系。”他笑笑，“有什么事吗？”
难道她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可身为学生会副会长的他怎么对她全无印象呢？
“是这样的——”
原来她是预备在今年九月进入圣兰女子高中就读的新生，趁着期末考刚刚结束的这个星期跑来参观一下自己未来的校园，没想到看错了公交车站牌，竟坐错车来到了风华高中——
“……我本想找人问问看的，可是在这里走了大半天都没遇见一个人。”她说着，语气里有些委屈透出来。
“因为我们已经放假了，现在学校里基本没有人。”他怜惜地看着她，却也暗暗奇怪着。会去圣兰念书的一般都是千金小姐吧？像她这样柔柔弱弱的小女孩，怎么会没有司机接送呢？
“那这附近有可以去圣兰的公车吗？”她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让你家里的司机来送你不好吗？”他终是忍不住将心底的疑惑问出来。
“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她皱了皱鼻子，“我要自己坐公车上学。”
真是位骄傲的小姐！
他笑了，“那让我带你去吧。”
尹洛川本来是打算亲自带她去到圣兰高中的，没想到就在站牌下等公车的时候，突然接到雷震打来的电话。就在他避开喧闹的马路走到绿化带后去接电话的几分钟时间里，那可爱的小女生竟被等车的人潮一起拥上了车，迅速驶离了他的视线——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问过她的名字呢！尹洛川遗憾地想着。
因为猜测着对方已经有男朋友，所以他没有再花心思去圣兰当年入学的新生中查找她的芳踪，而是把这段美丽的遭遇深埋在了心底。没想到事隔不久，他竟在言旭升妹妹的生日派对上再次遇见了她！
看着言旭升对她虎视眈眈的样子，他心头万分不爽，却又不能突然脱下尹洛川的假面变身成Ray来和言大少抢人，还得忍着气承受言菁如的无理纠缠。
就在言大少对她进行“阳台表白”的时候，他其实就躲在落地玻璃窗的帷幕后偷听，一颗心七上八下，竟从未如此忧虑过。
幸好，她果然有了男朋友。
私心里，他总是觉得，即使不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谁，但是能让她流露出那般幸福模样的人应该比言旭升这个花花公子好得多。
然后，就在随之而来的由言氏兄妹发起的海滩聚会活动里，他有幸见到了她的“男朋友”。
纵使心里冒着微酸而苦涩的泡沫，纵使他有些怀疑那个男人自称为小公司职员的说辞，但看着两人甜蜜亲爱的幸福模样，他理智地选择了远远观望，在心底为她祝福。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羁绊有多么深。他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她，她的眼里也只容得下一个他，两个人的世界已经完美无瑕，再也容不下旁人分享。
她也许是需要别人呵宠爱护的小公主，可是她身边已经有了自己的屠龙骑士，所以他只能做个浪迹天涯的游侠，也许有一天，他会有幸遇到一个像她那样的女孩——
他本以为她会继续幸福快乐下去的。
他本以为他会继续呵护疼爱着她的。
他本以为她的生命会成就一段真实的童话。
可是——
恨恨地，雷洛川握紧了拳，眼中燃起怒火。
他会把她夺过来！从那个男人的手里，连同她的爱、她的心、她的人……他全部都会夺过来！
“当当当！”
大捧娇艳欲滴的玫瑰突然出现在面前，几乎将若希淹没在花海里。然后挡住她视线的花束渐渐下移，露出后面那张带着痞痞坏笑的贵公子面孔。
“可爱的小姐，请问您能否赏脸与俊帅不凡的——”顿一下，长指拨开垂到额前的一缕黑发，向后一甩头，一双桃花眼开始冲着她强烈放电，接上，“——在下，共进晚餐？”
若希稍稍怔了下，对着如此耍宝来讨好自己的人，终是忍不住唇角微微上翘起来，很诚恳地配合他。
“对不起，我已经约了人了。”
“什么？”他一手捂住胸口，露出十分哀怨的模样，“到底是谁？竟敢抢在本少爷的前头！”
“那个人啊——”若希掩住偷笑的表情低下头去，“戴着黑框眼镜，还留着刘海发型，长相很纯朴呢。”
“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欣赏我的外型，太令人感动了！”纨绔公子的油滑腔调丕变，又成为纯真良善的大好青年。
若希抬起头，果然看见那副土土的相貌又回来了。
“你戴假发吗？怎么变得那么快？”她眯起眼睛看着他突然又整齐梳下来的刘海，忍不住伸手触碰一下。
“当然不是。”他环臂于胸，伸开八字指支在下巴下方，摆出广告POSE，“造型随心所欲，就用XX发蜡。”
他实在是一个很会耍宝的人。
若希终于露出睽违已久的甜美笑容，却在看到他手上那一大捧会将人淹死的花时，小脸皱了下，“你的礼物很重哦，你要我抱着它们去吃饭吗？”
“自然不会。”他的脸上露出神秘笑容，突然将花束向着半空中用力一甩，原本艳丽的花朵顿时化作无数的花瓣雨纷纷降下。
就在若希吃惊地看着他的古怪行为时，他手上剩下的花梗竟从尖端开始燃烧起来，烈火迅速将玫瑰的茎叶吞噬，眨眼间便烧到了他的手上！就在她的低呼尚哽在喉头之际，他伸开着火的右手打了个响指，一瞬间，火焰消失，他的手中却多了一支色彩奇异的蓝玫瑰，轻轻递到她面前。
“我想送你的只是这朵而已。”
一切都发生得太迅速、太突然！却无疑最能令人感到又惊又喜。
若希瞪大了双眼，讶异得忘了要接过花朵，忍不住先致以热烈掌声以示大力捧场，“好厉害喔！”
看着她脸上露出的崇拜，雷洛川满足得有些飘飘然。
啊，真不枉他如此煞费苦心地苦练一番！
“来，我帮你戴上。”他温言软语，却是不容拒绝，将花朵摘下，为她插在盘起的发间，刚好配她湖蓝色的半正式小礼服。
感受到他有些过分亲密的动作，若希微微瑟缩了一下，抬起头来，“我——”
“嘘！”似乎早就看出她想说些什么，雷洛川把指放在唇上制止她，摇头，“小希，今天只是第四天，你忘了吗？”
没有。她当然没有忘记。
自从那天他在舞会上突然向她做出那么令人震惊的举动之后，他果然不负众望，第二天一早就登门拜访，向她表明自己追求她的心意，并希望她能给他十天的时间来展开追求行动。
“忘了那个人，小希。让我来爱你。”他是这么说的。
她本应拒绝的，可他温柔的语气下却掩盖着最强硬的态度。在他的软硬兼施下，她只能投降。但在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想，答应他的追求，也许只是为了逃避面对那个人，也逃避面对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
她好像已经痛了太久，只想找一个人依赖，把他当成自己悲伤情绪的出口——
“这对你是不公平的。”若希低下头，声音里有着涩意。
“我不介意。”雷洛川温柔地笑，执起她的手，“我有信心，更有耐心。我会一直等，等到你的伤口愈合，等到你再次能爱人的时候，我就会把你的爱全部都抢过来。”
听他说得那么笃定，那么霸气，若希笑了下，泪水却沾湿了眼睛，“如果不止是伤口，而是心碎了呢？那你怎么办？”
“没关系，我有胶水。”他开玩笑似地说着，声音里有着十分的认真，“我一定会把它粘好，粘得一点痕迹也不留。”
若希眨眨眼睛，泪水刚刚掉落下来，立刻就被温暖的胸怀环抱住，让她的悲伤有了去处。
她最近怎么会变得那么爱哭呢？自从那个人拉开她的双手离她而去开始，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无法再哭泣了，为何却在遇上他之后，一再地在他怀里落泪？
雷洛川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将她拥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哄一个受到委屈的孩子般，耐心地接纳她所有的难过。
他曾经看见过她对那人的依赖有多么深，所以他并不着急。当她把悲伤全部倾泻之后，他会用尽自己所有的关心与宠爱，令她的脸上再次出现那灿烂幸福的笑容——这次，她将会由他来守护。
“好些了吗？”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哭泣渐止，他体贴地递上白手帕让她拭泪。
“对不起……”若希哭得眼圈红红，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他轻笑，用指帮她擦去面颊上的泪，“差不多的话我们就走吧。”
“嗯。”若希乖巧地点头，由他牵住自己的手，准备一起下楼去。
就在他转过身而她抬起头的刹那，两人同时看见前方那个神色复杂的男子——
“你们要去哪儿？”痛楚自脸上一闪而过，方佑司又恢复到冰冷的表情，目光沉郁地看着面前这对十分般配的小情侣。
“我要带小希出去吃饭。”雷洛川语气轻快，掩盖着心头涌上的强烈敌意与醋意，不由得握紧女孩有些颤抖的手。
他对她的影响还是这么大！
“去哪家餐厅？只有你们两个人吗？”方佑司忍着心痛，言语间不由得充满了妒嫉，咄咄逼人。
“这是恋人间的隐私呢，方先生。”雷洛川故意把恋人二字咬得很重，脸上还是笑微微地，“而且我已经问过阿姨了，她也很同意我带小希出去。”
这个臭小子！
两人目光灼烈地对视着，空气中隐隐传来噼哩啪啦的声响，一股淡淡的火药味弥散开来——
“啊，你们还没有出发吗？”许洁雅走上楼上，有些惊诧两人竟然还在，“要是再不走，路上会塞车哦！”
“知道了。”雷洛川收回正在与方佑司对抗的敌意目光，又变成极具绅士风度的翩翩少年公子，“来，小希，我们走吧。”
“嗯。”若希一直不敢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生怕一不小心又会让泪水流下来，匆匆跟着雷洛川的步子走下楼去。
许洁雅满意地看着两人的背影，“雷少爷真的很喜欢小希啊。”眼睛一眯，她兴奋地转过身看着方佑司，“你说雷少爷会不会向小希求婚呢？”
“我怎么会知道。”方佑司冷冷地回了一句，一边脱下西装一边向书房走去。
许洁雅赶紧跟上从他手里接过西装，满眼都是幻想的泡泡，“如果他真的求婚了，我们就让小希和他先订婚好不好？或者，我们干脆让他们结婚算了——反正小希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她沉浸在自己的梦幻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前方那人的身子突然僵直了片刻。
“还要再过大半年她才满十六岁，你也不要太急了。”方佑司原本郁闷的心情更添焦躁，“也许雷家那小子只是玩玩罢了——少年时能有几分认真？”
“可我看不像。”许洁雅摇头，“你没发觉他看小希的眼神很认真吗？”
“我哪有心思去注意那些！”方佑司的口气越来越不好，“只是公司里的事已经快忙得我头痛死了。”
“对不起嘛，人家又不是故意想拿这些事来烦你的。”许洁雅嘟着嘴，虽然很不高兴却不敢发作出来。
“行了，你先上楼去吧。我还有事要做。”进入书房之后，方佑司直接赶人。
许洁雅满腔热情好似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但看着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阴郁，识相地赶紧拔脚就走。她可不想招惹在工作上遇到麻烦的男人！
殊不知她前脚刚走，方佑司将抽出来作样子的文件一扔，焦躁地站起身来，狠狠一拳砸向墙面！
他真是越来越讨厌雷家那小子了！
“少爷——”
方氏大管家忧心忡忡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主人，即使只见背影，他也猜得出他现在的模样有多郁卒。
“她还没有回来吗？”低沉沙哑的嗓音毫无锐气，抓着水晶杯的右手无力般垂在椅侧，金黄色的酒液随着他无意识的动作轻轻晃动。
管家沉默着没回答。
方佑司脸上浮起自嘲的苦涩笑容，抬手将辛辣刺激的液体再次灌入喉中，有着绝望的放纵。
少爷……
管家眼中充满了痛楚。纵使有礼教与道德在思想方面的束缚，但看着少爷如此痛苦的模样，他倒宁愿他当初不要放手，那现在他也就不用看到自己最关心的两个人各自神伤、受尽折磨……
一道强烈的灯光扫过下方的草坪，管家的声音有些兴奋起来，“少爷，他们回来了！”
是的。借着庭院里的光，他已经看清了那辆刚刚驶入视线范围内的年内最新版法拉利跑车——只有那种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才会开这种拉风的车。
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他眼中闪出精光，“管家，你先下去。”
“是。”
等管家离开，他才从椅上站起，搁下手中的酒杯，以指爬梳过自己有些凌乱的发。瞬间，他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优雅但危险地缓步走出书房——
“小姐，只是出去吃顿饭，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管家殷勤致问，语气里却有着浓烈的不赞同。
“对不起，是我硬要带小希去山顶看星星的。”雷洛川绝对不会装听不懂人家的埋怨是冲着自己来的，“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
“不，是我自己太贪玩了。”若希开口为他辩护，觉得不应该让他为自己扛下责任。
见两人如此袒护对方，管家倒也不好再说什么，“谢谢雷少爷送我家小姐回来——您要不要进来休息一下？”
“不用了。”雷洛川相当懂得尺寸的把握，“今天很晚了，我也该回家了。”
“小希，”他转向若希，拉住她的小手，有些舍不得放开，“今天玩得开心吗？”
“嗯。”若希低下头。
他的目光总是如此直接而火热，一点也不避讳旁人地看着她，但她却会害羞呀！
雷洛川眼中闪过火光。他最爱她此时的模样，娇弱羞涩，好似一朵正在静静开放的空谷幽兰，令人想拥在怀里尽情疼爱，可是——略略扫一眼旁边管家严肃的面孔，他只能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明天我再带你出去玩。”
“好。”若希微微抬起小脸，羞涩地向他笑了下。
那少女含羞带怯的模样有着撩拨人心的魔力，终是令他无法自制，再也顾不得一旁管家震惊的目光，瞬间朝她迈进一大步，将温热的吻印上她光洁的额头，“晚安，小希。”
他、他、他……
若希粉脸涨红，吃惊地瞪着他。幸好被他捉住了双手，否则她差点就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擦他吻过的地方，令他尴尬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孟浪？亏得她在这几天的相处里还觉得他只是姿态强硬，实际上还不至于对她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举动——看来她真是要好好重新给他评估一下才行。
带着薄怒却又不好当场发作出来，若希轻轻推他，“好了，你快回去吧。”
啊，他惹她生气了吗？
雷洛川有些后悔自己冲动的举止，想要解释却又有一堆人在旁观看，只得笑笑，放开她的手，眼里写满歉意。
“那我走了。”
“再见。”
见她将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再也不肯抬起头来看他，雷洛川暗自恼恨起自己的冲动来——
唉，算了，还是等明天找个只有他们两人的机会再向她道歉好了。
几乎是他前脚刚刚刚离开，若希后脚就捂着通红的小脸匆匆冲上楼去，又恼又羞。
恼他行为如此孟浪，羞的是旁人暧昧的眼光，好像她和他这么晚才回来，一定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啊！讨厌的雷洛川！
若希一边想着一边低头跑，不意竟冲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去，那股浓烈的酒味几乎令她立刻就伸手想要推开对方，但一只强健的胳膊却紧紧揽住了她的纤腰，令她无法移动分毫。
“你——”怎么又来一个没礼貌的家伙？若希恼怒地仰起头，却对上一双燃烧着火焰的星眸。
是他！
若希怔了下，旋即觉得眼眶里热热的，似乎又有泪水要冒上来，气得她拼命用力挣扎起来，“放开我！你在我房里干嘛？放开我——”
“你让他吻你！”他看着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怒火与痛苦，“你怎么可以让他吻你？！”
她和别人跳舞、她为别人打扮、她对别人微笑、她让别人牵她的手……这些也就算了！现在，她竟然还让别人吻她？！
“怎么不可以？”只要能逃脱这个曾经带给她温暖与安心的怀抱，若希口不择言，只想通过反抗来惹怒他，“他是我的男朋友！”
“他不是！”他几乎是贴近着她低吼，成熟男性的气息混合着酒精的味道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她笼罩，令她的脸涨得通红。
“他是！他是！”她像只小野猫在他怀里挣扎，盈着水光的大眼在黑暗里亮晶晶的。
“我说他不是！”他痛苦地叫，捧起她的小脸，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是我的！小希。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他……他在说什么？
那饱含着痛苦与挣扎的话语差点令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只能傻傻地看着他，看着那张英俊迫人却又带着忧郁与憔悴的面容不断贴近——
“你是我的，我的……”
他的语气变得恍惚起来，轻柔无比，像是在催眠。然后，他的薄唇狠狠印上了她的嫣红！
“唔……”她只来得及小小地挣扎了一下。
他仿佛早就知道一般，一只大手搂紧她的腰贴向他俯低向她的身体，另一只手却自脑后牢牢掌握住她的头部，不容她抗拒，或逃脱。
他从未像这样拥抱过她。这样倾尽全力，好像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一样，令她害怕得全身颤抖，却也激动得全身颤抖！
他的唇，带着淡淡的酒味，在她花瓣般的柔嫩上拼命吮吸舔咬，好像一个饿了太久太久的人，见到了最美味可口的食物般贪婪地吞噬着。他的舌，轻易就撬开她未曾严密防守的贝齿，拼命追逐挑逗着她无处躲藏的丁香，狂暴地在她口中攻城掠地——
她仿佛快要窒息，呼吸间全是他成熟的男性气味，令她心神迷醉，忍不住发出诱人的嘤咛。
“小希……”他终于肯放开她的唇，粗喘着紧紧搂住她，呼吸拂在她面上，“我的小希……”
这个男人，这个一直宠爱着她，而她也一直深爱的着男人——
眼泪，终于溢出眼眶，静静地顺着她的面颊流下来。是悲伤，是愤怒，也是喜悦……
他爱她。
在这个吻里他注入了那么多复杂难言的情感，却令她清楚地贴近他的内心世界，听到他心底的呼唤。他原来也是那样爱她——
“你爱我吗？司……”她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喃。
“我——”他看着她充满期待的小脸，晶莹的泪光却令他的理智一点一点回笼。猛地，他发出一声低叫，突然推开了她的身体。
“我都做了什么？！”他痛苦地转过身去，拳头狠狠捶上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之前未曾包扎的伤口再次裂开，在墙面留下斑驳血迹。
“你吻了我。”若希静静地看着他发狂一般的行为，刚刚变得温暖起来的身体又渐渐凉下去，脸上布满哀伤，“你吻了我！”
“对不起！对不起！”他高大的身躯渐渐滑落到地上，掩面呜咽着。
“我不要对不起！我不要！”若希愤怒地摇头低叫，跪到他身边拼命将他的脸抬起来，“看着我！看着我啊！说你爱我，好不好？说你爱我……”
看着面前苦苦哀求的她，他心如刀绞，“小希……”
如果可以，他好想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说尽一切情人间的甜言蜜语，何止“我爱你”这三个字呢？
“我爱你，小希。”终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他痛苦地吻着她的脸，想要吻尽她脸上的泪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的小希，我的宝贝……”看着她眼中渐渐升起希望的光芒，他却只能狠心掐断它，“可是我不能……我不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她拼命摇晃他的身体，拼命打他，像失控的小兽。
“因为我是你的继父！因为我是你母亲的丈夫！”他抓住她的双手，低吼出声。
“我不管！我也不怕！”若希拼命挣开他的制约，扑进他怀里用力抱紧他，“我爱你！我只想要爱你！”
她不顾一切的表白令他深感震撼，那样感动，却也心疼不已。
“不，我不要你委屈了自己。”他抬起她的下巴，俯视着她满是泪水的小脸，轻声劝慰，“我已经老了，小希，你值得更好的。”
“我不要！我只要你！只要你！”
快要失去他的预感令她绝望地哭喊着，不想放开他。但他却再次，温柔地、用力地拉开她抱紧他的手，“不，小希。不……”
“不要……”她颤抖着被他强行扶起来，眼里充满恐惧，“不要离开我……”
“对不起，对不起……”他轻叹着，纵使有万般的不舍，告别的吻终于还是轻轻落在她面颊，眼神温柔得令人心碎，“再见，我的爱。”
然后他拉开刚才在两人挣扎间被关上的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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