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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想念

他走了。

再次离开,就像圣诞节那天早晨一样,突然失去了踪影。

不知道他会去多久,但是她知道,他也许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除非她也学会了像他那样放手——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她对他的爱,在不知不觉中,竟已铭心刻骨。

他对她的爱,已经令她残缺,无法再爱……

他怎么可以对她这么残忍?

心已经不在了。她似乎可以听见大风穿过自己空洞的胸口发出的呼啸声。

再也没有眼泪。

因为这次,不是像上次那样懵懂的伤心。那时她还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只以为是因为失去了他的宠爱,所以只留下伤口。

而这次,她已经知道了痛苦的来源,清晰、明白,所以她的心碎得干干净净,完完全全……

“小希?”

呼唤令她回神,侧过头去,看见一脸温柔的雷洛川。

“不要再想了,好吗?”他眼中满是不忍,顾不得唐突,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心里暗暗把那个远遁美国的男人臭骂千万遍。

想自己用尽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让小希的脸上多了些笑意,却远远不敌那个男人一个晚上的所作所为——

看着若希依旧黑白分明却空洞得一无所有的眼睛,他的心脏不停地抽疼着。

“他说他爱我,”若希伏在他胸口,静静地重复着之前曾经说过的话,“可是他又不能爱我——好奇怪,对不对?”

“你哭吧,小希。”雷洛川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哭出来,好不好?”

他不要再听到她像一个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同样的句子,如果她能哭出来,他也许反而更能放心,就像在舞会上那次一样,纵使她哭得肝肠寸断,他却仍有信心抢她过来,而现在,她却连哭都不哭了。

“对不起,洛川,对不起……”

很好,她终于会说另外的句子了,可惜却是他不想听的那三个字。

“小希,我陪你去找他,好不好?”忍着心痛,他咬牙说出连自己都觉得震惊不已的话来。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那种会陪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去找她心爱的男人的痴情男子是没有的,结果没想到他竟然就是其中之一。真是讽刺啊!

若希没有回答,只是离开了他的怀抱,静静地凝视着他,然后伸出手来抚摸过他的英挺的眉、明亮的眼、挺直的鼻、柔软的唇、刚毅的下巴……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眼神纯净平和得没有一丝多余的杂质,他真的会怀疑她是否是在挑逗自己。

“洛川,你长得真的很英俊……”她像叹息一般说着,“会有很多更好的女孩子喜欢你,所以不要再喜欢我了,好不好?”

“已经来不及了,小希。”他捉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轻轻摇头,“我不止是喜欢你,我已经爱上你了。”

若非爱她入骨、几近癫狂,骄傲如他又怎么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来?

“不要,”她笑得好凄凉,“不要爱我,我已经没有爱可以给你了,这对你是不公平的……”

纵使知道她或许不会爱上自己,但听见她这样亲口说出来,却仍是令他的胸口闷痛不已。

“不爱就不爱吧,”他苦笑了下,再次将她紧拥入怀,“只要你知道我爱你就好了。你,就把我当成哥哥、当成好朋友,可以吗?”

“洛川……”她靠在他温暖的胸口上,“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再爱人了,你也不后悔吗?”

“我从来没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他抚着她的头发,十分笃定。

“那你就做我的哥哥吧,在你还没有找到女朋友的时候,你就守在我身边。如果有一天,你找到心爱的女孩——”

他打断她,“我心爱的女孩就在这里,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

若希淡无痕迹地笑了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开口和他争执。

这个人,和她曾经接触过的十八九岁的男孩子有很大的不同。他温柔、耐心、聪明、风趣……且不谈他那张漂亮的皮相,他的品性中就有着能令女性真正心动的男性的一切特质。

如果,她能早点遇见他,也许她会爱上他,也许他们现在就会很快乐。

如果,上天能给她一个“如果”……

但一切,终是现实,即使回过头,她仍不知道,究竟从何时开始,他们的羁绊竟然成为令人痛苦的根源?

昨天晚上,她说爱他的时候,的确有着不顾一切、破釜沉舟的决心。但当清醒之后,她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做法是对的。无论如何,他,都是她无法相爱的爱人。

那么就放开手,让一切被风吹走。即使没有爱,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纵使度日如年,他却已经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关于小希的一切,她喜欢的、讨厌的、在意的……事无巨细,他已经全部用心列成一张清单,用电子邮件发到了雷洛川的邮箱,希望那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能接替自己,好好爱护她——他唯一的心肝宝贝。

割舍下一颗心,他已经再无眷恋。

现在他的生活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努力将自己所有的精力专注于方氏企业海外版图的扩张,并无任何心思放在娱乐上,不过——

看着周围的下属们个个心猿意马、坐立难安的模样,方佑司仰头饮尽杯中酒,扔下大沓美金在桌几上,高大的身躯站起来,“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们自己尽兴吧。”

“BOSS,别这样嘛。”方氏美国分公司总经理迪亚兹刚刚和第二任妻子离婚,正热衷于在此类风月场所放纵身心,立刻起身捉住他,“你要是走了,我们该多没意思。”

在他的示意下,众人一致点头附和,“是呀是呀,方先生。您也不要只顾着工作,该放松时还是要放松的。”

“我已经放松过了,谢谢你们特意请我出来。”方佑司笑笑,并不把他们的话太当真。

“这是哪里的话……”大家虚应着,心头暗喜,只要等这个大冰块一样的上司离开,他们立刻就冲到吧台那边去钓无人相伴的辣妹!

“方!”只有迪亚兹一径追着他出来,在这家高级俱乐部的门廊处拉住他的胳臂,那张有着拉丁血统的帅哥脸上写满忧虑,“方,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知不知道最近你的脸色一直很难看?”

在私底下,作为同一所名牌大学毕业的同级校友,迪亚兹总是叫他方,语气也随意了很多,明显地表露出对好朋友的关切之情。

“没什么。”方佑司拍拍他的肩,“你带着他们好好玩玩。这几天,他们一直陪着我拼命,也够辛苦的了。”

“你也知道啊?”迪亚兹翻翻白眼,“我们都快被你这个工作****死了!我还以为你快疯了。”

方佑司笑着轻捶对方一拳,正准备开口还击,却听得大厅内一通喧闹。两人回过头去,却见一个穿着兔女郎服装的女招待正将红酒瓶狠狠砸向一名大汉的头——

“呀!”随着大汉头破血流地倒地不起,一阵尖叫传来,周围的人群立刻清场,停留在一定的安全距离内围观。

“你这个臭婊子!”两名原本打算看好戏的壮汉见同伴吃亏,怒吼一声就冲上前去。就见那女孩子迅速脱下高跟鞋左右开弓,以尖锐的金属鞋跟死命敲在第一个冲过来的壮汉那颗大脑袋上,然后蹲身、曲膝、上抬腿,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对方来不及反应。

“哦——”围观的所有男士都不由得露出苦瓜脸,看着足有女孩三倍大的壮汉捂着要要害将身子躬成了虾米,不停地哧哧痛叫。

“GODNESS!”迪亚兹啧着嘴巴连连摇头,“真是只泼辣的小野猫!”

俗话说得好,一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一个小姑娘要对抗三名壮汉呢?虽说她暂时占了上风,但不一会儿,随着两名伤者恢复过来,三人联起手来,渐渐将她逼入了无路可逃的境地。

“茱莉,还是乖乖跟我们走的好,免得吃苦头!”未受伤的大汉一脸狞笑地伸出大掌,已将小姑娘视为瓮中鳖、囊中物。

“你说跟你走我就跟你走啊?”她已经失了所有武器,连丝袜也已经挂破,叉着腰教训人的口气却是泼辣未减,还能闪过对方的大掌,“难道你妈没教过你不可以随便跟陌生人走吗?”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见她轻易就躲过自己的手,壮汉面色一沉,像头熊般直接扑了上去。

那女孩却占着身材小巧,瞅了个空档,灵活地从他腋下钻出来,朝着俱乐部出口处撒腿狂奔,另个两个人立刻紧追上来,一边嗬嗬大吼,“站住!你这个死丫头!”

“站住个屁!”她一边跑一边放倒经过处的桌椅制造混乱,还不忘在骂粗话,“老娘要是站住才真是死定了!”

明明那般娇俏可人、伶俐精怪,却是粗话连篇,直叫伫立在门廊前的两名大男人看傻了眼。

却见那三名壮汉似已被她气到两眼发红如同疯牛,竟发挥出熊般蛮力,将被她拉倒的桌椅扔得满天飞,全然不管会不会砸到人,却也很快清出一条路来迅速追上她。

“先生!救命啊!救命——”她偶尔回过头去瞧了一眼,吓得心惊胆颤,冲着面前出现的两位看似绅士的男子开口求助,却以奇怪的直觉,本能地避开那个正流露出一脸护花使者热心面貌的拉丁帅哥,直直奔向双手插在裤袋里毫无所动的冰块般的亚裔男子。

“求求你,要是被他们抓去的话我一定会被折磨死的!”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她硬是拉住他的手腕苦苦哀求,一边低下头去偷偷将口水涂在眼睛下方假装眼泪,拼命扮柔弱来博取同情。

就在她的眼对上他的一瞬间,方佑司的身子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好像她!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将她迅速拉到自己身后给予庇护,正面迎上追赶她而来的凶狠男子们。

“黄种人,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看着不动声色的方佑司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领头的壮汉有点不将他放在眼里,话语里更是充满歧视。

“如果我偏要管呢?”方佑司唇边扬起一抹微笑,大手一伸,紧抓住身后想要趁机偷溜的小丫头。

“天,你脑后长眼吗?”她吃惊地瞪大眼睛,伸手在他背后挥舞几下。

方佑司并不回答,抓着她的手劲却大了几分,俯首在她耳边迅速低语,“要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呆着不要动。”

见自己完全没被对方放在眼里,壮汉怒叫一声,狠狠出拳打算打花面前这个东方人那张讨人厌的帅哥脸。

“哦,惨了!”迪亚兹哀鸣一声,转过头去不敢再看接下来的惨剧。

见迪亚兹如此动作,那女孩也被吓得花容失色,赶紧闭上眼睛,做好被鲜血喷溅在脸上的准备。然后,就听得一阵吱哇乱叫,惨呼阵阵,但那只牢牢捉住她手臂的大手却丝毫也没有放松过。

这个笨蛋!明明已经被人打得那么惨,还充什么英雄?

没好气地想着,她却又忍不住心软想要出手帮忙,偷偷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大一点,再大一点,然后——

“哇!你是神力超人吗?”她吃惊地瞪大美眸看着面前那堆被打成烂泥样的壮汉,很明显都受了不小的伤,个个都抱着手腕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哦,不不不!”迪亚兹嘻笑地朝她摇摇食指,“这是中国功夫!”

天!她充满恐惧地看了一眼抓住自己的男人,竟然还是一脸风平浪静的模样,只是轻轻甩了几下手,仿佛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

偷偷咽了口口水,她决定放弃趁机逃跑的想法。

“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这群人追你?”方佑司继续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

“她欠了我们老大的钱!”不待她开口,地下的一个壮汉抢着开口。

“****!”她一脸凶悍地出口成脏,细致的脚丫直接蹬上对方的脸,“那是杰克欠的钱好不好?”

“杰克又是谁?”方佑司皱眉,有些受不了她的粗鲁。

她扭过头去气嘟嘟地不回答。

“是她老爸。”壮汉代为解释,脸上再次印上另一只完美脚形。

“那个婊子养的东西怎么会是我爸!”小野猫抓狂,若非方佑司拉住她,他简直有点怀疑她会不会把那大汉的肉都给咬下一块来,“他不过是个混帐烂人王八蛋!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像我!哪里像?!”

被她如此气势汹汹地一骂,那壮汉反被骂得一楞一楞地不敢再开口,可怜兮兮地看着方佑司,“反正杰克欠了我们老板钱,他说可以用茱莉来抵债的。”

“那个屎人——”

看她再次暴跳起来顺溜地骂出一堆令人瞠目结舌的脏话,方佑司的眉头越拧越紧,突然一掌拍上她的俏臀,看似吃豆腐似的行为却有着实在的责罚力道,打得她一声尖叫。

“啊!你干嘛突然打我?”正骂得爽快却被人打,茱莉气愤地瞪大眼睛。

“你说脏话,没礼貌!”

“我——”她快被这个男人给气死,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打过她的小屁屁呢!可是她肯定打不过他,只好气哼哼地把头扭到一边,不再开口。

“他欠了你们多少钱?”

壮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方佑司从怀里掏出支票簿,咽了口口水,颤抖着报上一个数字。

“你要还这笔钱吗?”茱莉回过头,眸中燃起怒火,“这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别想跟我要!”

“我没说我会跟你要这笔钱。”方佑司并不看她,放开钳制住她的手,接过迪亚兹递来的笔,迅速写下数字签好名扔给对方,“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来打扰这位小姐!要是再让我见到你们,一定会让你们没法再在这里混下去!滚!”

得了钱又得了命,三人帮立刻逃得无影无踪。

方佑司将笔交回给迪亚兹,一扭头却看见茱莉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

“怎么?”

“我还说你怎么会这么好心帮我呢!”她冷笑着嘲讽,“你是想包养我吗?”

方佑司皱了下眉,突然伸手抓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扭向门廊处的镜子,“看看你那副尊容!是会想让男人包养的样子吗?”

天!乍见镜子里张顶着溶化了的彩妆的可怕的脸,茱莉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一股火热从脚底直窜上来,全身都羞得红透。

方佑司冷笑一声,放开她举步就往外走,高大的背影看起来潇洒非常,迪亚兹赶紧跟上。

讨厌!这个臭男人!帅一点就了不起吗?有钱就了不起吗?会功夫就了不起吗?

茱莉涨红了脸,愤恨地在他身后大吼,“我还有让男人包养的身材啊!你这个混蛋!”

迪亚兹忍不住偷笑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扫到身边好友脸上浮出的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BOSS,昨天辛苦了。”

正常的下班时间,迪亚兹与方佑司一同坐电梯往地下停车场而去,脸上挂着非常狗腿的笑容。

“你比我更辛苦吧?”方佑司瞅着对方再次泛起桃花的眼,“玩多了小心得AIDS。”

“不要这样诅咒人家嘛!”迪亚兹委屈地抽抽鼻子,“人家可是很纯情的。”

方佑司不语,假装没听见后一句想让人痛扁他一顿的话。

“对了,这是你新公寓的钥匙。”见他无心逗趣,迪亚兹不再多说废话,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方佑司,“你的东西我已经叫人从那边搬过来了,今天就可以入住。”

“谢谢。”方佑司接过钥匙,“麻烦你了。”

原来的那套位于市郊的花园式别墅对于目前一个人居住的他来说确实有点大,而且离搬迁后的公司也远了点,上班不太方便。对于他这种工作狂来说,能在公司附近找到合适的新公寓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而这件事就是托付给迪亚兹去办的,无论怎么说,他总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当地的情况更加熟悉。

“不客气。”迪亚兹对他眨眨眼睛,露出神秘的笑容,“好好享受一下你的‘初夜’吧!”

方佑司皱起眉头,有点怀疑他是否又背着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待他进到新公寓之后,那件“好事”正躺在床上等着他。

“是你?”方佑司惊异地看着面前那个仅被粉红色缎带裹住重要部位的女孩,“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迪亚兹叫我来的啊!”茱莉一脸理所当然。

果然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见他一脸沉思的模样,茱莉有些不耐烦地动了下身子,“你不拆礼物吗?”

“礼物?”方佑司扫过她胸口那个可爱的蝴蝶结,微微挑眉,“你吗?”

“当然……是。”可恶!被他这么一看,她原来的勇气都没了,竟然连面颊都开始发起烫来。

“你里面穿衣服了吗?”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非得要问得这么彻底不可吗?男人不都是一看见被绑成这样的美人都无法抗拒、会迫不及待地直接扑上来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的吗?可他却明摆着不是一般的男人。

茱莉只能又羞又恼地低叫,“没有!”

“哦。”然后,他还是一动也不动。

“你——你到底看够了没有啊?”茱莉羞得想找地洞钻。

“我只是在想,你到底是怎样把自己绑成这种木乃伊的样子?”

“我才不是木乃伊!”经不得激的小野猫亮出小白牙嘶叫。

“对哦,木乃伊用的是白麻布,不是粉红色缎带。”他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她不是给绑成这样动弹不得,她一定会扑上去狠狠地咬他两口解恨!都怪那个迪亚兹,非说这样才诱人性感,还把最后帮她在胸口打的固定结打得那么死,将她的手脚都困住了,害她在这床上忍了大半天的,呃,三急。

如此一想,她觉得想要排泄的感觉突然变得强烈起来,忍不住把身子扭来扭去,像一条毛毛虫。

“帮我解开呀!”自救是不可能了,她只能涨红了脸冲他低叫。

“可是你里面没穿衣服——”他慢吞吞地,像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你!”茱莉咬牙命令,“快帮我解开!”

“为什么?”他挑眉,眼中含着隐隐的笑意。

“我、我……”终是忍不住,她尖叫出声,“我要上厕所!”

可恶!可恶!可恶!

茱莉刀叉齐下,恶狠狠地屠戮着面前可怜的牛排,把它当成对面的男人发泄着怒火,全不注意到一旁的侍应生那副苍白得快要晕厥过去的脸色。

“那、那、那个……”本着对餐厅负责的态度,侍应生吞下一口口水,鼓足勇气开口。

“干嘛?”一双漂亮的大眼凶狠地瞪过来,里面冒着恶魔一般的凶光。

呜……她、她……好可怕……

侍应生吓得将原本搁在臂弯上的白巾咬在嘴里,怯怯地看着面前这位好像喷火龙一样的小姐,眼里涌起泪意。

“她只是在生气,不关牛排的事。”坐在喷火龙对面那位好似国王一般的先生优雅地用餐巾拭过嘴唇,笑微微地开口,“你可以告诉厨师,牛排很不错。”

哦,他一定是天使!

侍应生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迅速转身逃离,生怕多呆一秒就会小命不保。

哼!假好心!

茱莉瞪了方佑司一眼,用力地咀嚼着嘴里的牛排,一张俏丽的小脸臭得跟三年前的鸡蛋一样。

她原本以为像他这种Mr.Big一定不会接受这种人又多又嘈杂又拥挤的平民餐厅,结果没想到他毫不在意,仍是以最贵族、最优雅的态度吃着牛排,仿佛置身于五星级大酒店的豪华餐厅,完全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简直呕得她快要得内伤!

忙着生气的她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那个男子在端起酒杯抿下一口不甚高级的红酒时,锐利的目光会借着酒杯的遮掩细细打量着自己。

怎么会那么像呢?即使她顶着一头被染得乱七八糟的金红色短发,即使她化着可怕的浓妆,还是会让他想起心底念念不忘的人来。到底是哪里像呢?

“你在看什么?”

果然,做坏事终究还是会被发现的。

方佑司没有回避她喷火的眼,也没有露出任何做贼心虚的表情,只是放下酒杯,“我在看你还要吃多久。”

“我不吃了。”气哼哼地,她放下餐叉,再也不去理会盘中几乎被她切成肉末的牛排,一边喝水一边下令,“你去付账!”

他笑笑,以手势招来侍应生,掏出钱包付账。她的目光忍不住溜到他钱包的内容物上去,果然是个有钱人啊!

“看什么?”他收回钱包,有些好笑她完全不避讳的目光。

“看你的钱包啊!”茱莉露出凶狠的表情,“如果抢劫你的话大概有几年不用工作?”

“你很想不用工作吗?”他不答反问。

“当然!”茱莉露出典型的坏女孩的表情,轻佻地看着他,“如果不用工作就能白吃白喝有什么不好?”

他的面容倏地阴沉下来,再也不看她一眼,突然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

“喂!你去哪儿?”

惨了!她该不会就这么把他惹恼了吧?

茱莉赶紧追了上去,推开餐厅的门,却不见了人影,惶然四顾,却发现他就倚在门口的柱子背后,正在点燃一根香烟。

“不要抽烟行不行?”她皱眉,也不管他会不会生气,直接走上前去将他衔在口中的香烟拿掉,扔在地上踩熄,然后露出随便你怎么样的表情看着他。

他的脸上有些错愕,旋即笑了下,虽然那么短暂,却像是被一缕阳光照亮了一般,令她看得有些呆了。

“来,我送你回家。”他伸出手给她,语气变得温柔了些。

而她,竟然就那么傻傻地被他牵着手走到路口停车的地方,坐上车去。

“你家在哪儿?”他不介意她的发呆,为她扣好安全带。

“我——”她猛地回神,抿紧了嘴唇,忽地又笑起来,“我就住你那里。”

“我没有玩笑。”他微微皱眉。

“我也没有开玩笑啊。”她看着他,觉得这是很浅显易懂的事情,“昨天的事你也看见了,老板怎么会还留着我?所以我不但丢了工作,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

“那你自己的家呢?”

“我没有家。”

说得一脸无所谓似的表情,但眼中却分明含着倔强,不肯流露出伤心的表情,他的心一下子被触动了,只为那双相似的眼睛。

“你妈妈呢?”他轻轻地问。

“死了。”她扭过头去看着车窗外面,脸上满是不耐烦,“你到底走不走?”

他没有再出声,静静地发动车子,向着来时的路而去。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问,“你想不想再找一份新工作?”

“我现在已经有工作了。”她偏过头,狡黠地一笑,“陪你。”

“我不需要人陪。”他看着前面的路,不想再看她那些细微的,与另一个人极其相似的动作或表情。

“撒谎!”她呵呵一笑,突然将脸贴近他的,轻轻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你明明就是个寂寞的男人。”

“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状似漫不经心,唇角却微微翘起来,笑她模仿电视剧桥段般的调情手法。

“你——”她一手揽住他的脖子,一手伸向后视镜,将它的角度调整得可以让两个人的眼睛在镜中相视,“在看谁?”

方佑司握住方向盘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眼神错开去,“你在说什么?”

“你自己清楚。”她放过他,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嘻嘻一笑,“要知道,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厉害的。”

他沉默。

她亦不带说话,看着窗外飞驶而过的风景,却渐渐哼起歌来。

And I love you so

People ask me how

How I've lived till now

I tell them I don't know

I guess they understand

How lonely life has been

But life began again

The day you took my hand

And yes I know how lonely life can be

And yes I know how loveless life can be

The shadows follow me

And the night won't set me free

But Ii don't let the evening get me down

But I don't let the evening bring me down

注:歌词节选于Don Mclean And I Love You So

你在看谁?你在看谁?你在看谁?……

苦涩的笑容浮在眼底,男子注视着自己倒映在大玻璃窗上的倒影,仿佛看见内心挣扎苦痛的灵魂。

他以为他已经可以平静下来,已经渐渐遗忘,但是在遇见和她如此相似的另一个人之后,他才发现,原来,遗忘只是一种假象。

想念,铭心刻骨,如何能够轻易抛弃?只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已经被掩盖的情感如同海啸,铺天盖地而来,无处可逃,只能沉沦……

已经过去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不知道。每一天,都是漫长的煎熬。最怕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却听不到她甜甜软软的声音。

司。她说,你猜我今天在学校里做了什么?

她从来只叫他的名字。一个字,轻轻的、软软的,从她嫣红的唇中吐出来,带着甜蜜的草莓香味,拂上他的心,将他一圈一圈缠绕。

现在,她会对谁说这句话?也许是陪在她身边的少年。也许,他其实宁愿她什么也不对别人说。

他的小公主、他的宝贝、他的爱、他的……小希……

剧烈的痛袭来,他只能闭上眼睛,饮下一口烈酒麻痹自己的神经。再睁开眼,猛然看见镜中的另一个人影——

“小希?”

他转过身,看见门口站着的陌生女孩。洗去了满脸的彩妆之后,她露出原本清纯无瑕的小脸。只因着那双眼睛,容貌上依稀有着他熟悉的影子。

“抱歉,我不是……”她眼里有着受伤的神色,嗫嚅着低下头去,将手里的大毛巾抓得死紧。

她知道自己不对,不应该在还他毛巾的时候躲在门外偷看。可是他身上散发出的交织着温柔与伤感的气场将她紧紧吸引,令她无法移动,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果然是在思念着谁吗?而且,恐怕,那个人与她很像吧?

酸酸的味道,在心底毫无预兆地泛开。

现在她终于理解他之所以出手救她的理由——可是,她想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而不是另一个谁的影像。她,并不想做一个替身。

突然,她甩开毛巾,冲向毫无防备的他,像只八爪章鱼一样死命抱住他,将自己的唇狠狠吻上他的——

两具躯体不断推搡挣扎,最终如她所愿地,他抱着她倒到了大床上,抵抗的唇舌慢慢变得温柔,轻轻地回吻着她,不激动、不越界,也没有任何的——欲望。

她不想认输,柔软的小手颤抖着伸向他腰间,打算拉开他睡袍的系带,却被他抓住。一个用力,他已经压她在身下,钳制着她的双手,令她动弹不得。

“为什么?”她仰着头,姿态是骄傲的,眼里却含着泪水,“为什么你不肯要我?难道是因为我长得不像她吗?”

“不。”方若司心情复杂地看着身下的女孩,为她的敏锐而叹服,却也觉得伤感,“正是因为你长得很像她,所以我才不能这么做。”

“我不介意。”她拼命摇头,贪恋着他怀里的温暖,“要我,求你!”

“你现在太激动了。”他轻叹,手指抚过她微湿的金红色短发,“明明是中国人,为什么要把头发染成这样?”

“你——”听着他如此风马牛不相及地扯开话题,她怔了下,突然一笑,眼泪却汩汩而下。

“对不起。”他语音轻柔。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挣开他的手,翻过身去把脸捂在被子里,细瘦的肩膀轻轻抽搐着。

迟疑着,他的手最终还是放上了她的肩。下一秒,她立刻转过身来把头埋在他怀里痛哭失声,用力抱紧他的力量令他忍不住又想起那一夜、那个人……

“你很爱她,对不对?”不知何时,她已经止了哭泣,靠在他胸口,带着鼻音呢哝般开口。

“是,我很爱她。”

或许只是因为她们的相似度,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总之面对着这个女孩子,他并不想隐瞒。

“有多爱?”她仰起脸来,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

他笑了下,没有回答。她闷闷地又将头埋回去,“被你爱的人一定很幸福。”

幸福吗?

“不,恰恰相反。”他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但是却有着明显的苦涩流露出来,“我令她很伤心、很难过。”

“为什么?因为你抛弃她?”

“是啊,因为我很害怕,所以就逃走了。”

“你也会害怕吗?”她这次的笑容倒是真实的,“因为她吗?”

“很多很多事,不仅仅是因为她。”

“你爱的,到底是谁?”

她真的很好奇,能让面前这个男人心痛若此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你确定你想知道?”

他的神情很坦荡,但她下意识地感觉到答案一定会很令她不可接受。咬了咬牙,她仰起头,“我有资格知道我的情敌究竟是什么人。”

情敌?他挑了下眉,轻轻笑了,“我是别人的继父。”

她怔住了,心底有着越来越不好的预感。

“小希——”他看着她,已经不容她逃避,“是我妻子带来的孩子。”

“你……”她瞪大双眼,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是。”他缓缓点头,“我爱的,是我名义上的女儿。”

怔了许久、许久,她慢慢回过神来,脸上并没有出现厌恶之色,只是苦笑,“我真羡慕她,竟然会遇到你。”

他不答,静静地看着她。

“那么,你愿意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吗?”她离开他的怀抱,坐起身来,“作为交换,我也给你讲我的故事。”

他笑了,“好。”

多么长又是多么短的一个夜晚。

他们一起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抱着大堆的零食,喝着冰啤酒,聊天。他说的时候,她听。她说的时候,他听。

有时欢笑,有时哭泣。

茱莉,中文名杨晓棠——他面前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孩子,把她生命中曾经经历过的所有喜悲与他分享。父亲的死亡,母亲的再嫁,继父的虐待,她的逃家、翘课、打架……轰轰烈烈,一段伤痕累累的叛逆青春。

“那个王八蛋,把我妈的钱骗光又害得她死不瞑目不说,竟然还敢把我给卖了!”恨恨地,她喀嚓一声捏扁手中的空啤酒罐,“下次要是让我碰上,一定把他打成重度伤残!”

他虚应着已经有些微醺的她,“好啊。”

“到时你一定要帮我哦!”她笑得很可爱,靠在他肩上,“我们一起用满清十大酷刑来折磨他,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失笑。好心地没有告诉她,她此刻说话的内容和她那可爱的笑容真是一点也不搭。

“好了,我说完了。”她朦胧着醉眼看着他,“你说我惨不惨?”

是很惨。他点头。

“那你是不是也会可怜我?”

的确会。他再次点头。

“我像不像你的爱人?”

这次他怔了下。

“可是——”她的眼泪又噼哩啪啦地掉下来,“你这个笨蛋竟然不肯要我……”

“晓棠,”他扶住快要趴到地上去的她,“你喝醉了。”

“是吗?”她眯着眼,两手在半空中乱划,然后点头,“好像是喔。”

“来,我抱你去睡。”

她没有反抗,任他抱着回到客房里躺下。

“去找她。”就在他以为她已经昏睡过去的时候,她突然抓住他的手,睁开眼睛,里面竟是清醒无比,“回去找她吧。”

“晓棠……”

“我可以体会到离开你之后,她有多痛、多难过。”她把另一只手按在胸口上,“如果你不在她身边的话,她也许会死的。”

心头悚然一惊,但他只当她在说醉话,并没有往心里去。

“好好好,我会回去的。”他哄着她,“我会回去,好不好?”

“不可以骗人……”她咕哝着,松开手,终于陷入无知觉的状态。

方佑司看着突然空了的手,轻轻叹了口气,为她拉好被子,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这个沉睡中的女孩子。

回去吗?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离开的勇气,却找不回转身的勇气。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不用再在心里想象,而是可以真实地触摸到她的温暖?

小希呵,他的小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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