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一声,门开了。
不过,只开了一条缝的样子,露出了谨嬷嬷的半张脸。因为背着光,那小山似的皱褶,又高又尖的鼻子特得又阴又暗,格外地阴森。
可芸满腹的勇气就消了一大半。
“有什么事吗?”
谨嬷嬷的声音里满满地透出被打扰的不耐。
可芸期期艾艾地道。
“我、我……”
“学了这么多天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回个话都不清不楚的。”
谨嬷嬷不悦地喝道。
顿时,可芸打了个激泠,话就利索了起来。
“嬷嬷,我做错了事情,特地来向嬷嬷请罪。”
“什么事?”
“是你做错了事,还是你们全部?”
谨嬷嬷扫了一眼丑蛾儿三个,问道。
“是我一个人,不关姐姐她们的事,姐姐她们是好心陪我过来的。”
“一个人做的事情一个人来,这么多人跟着来,想造反吗?你,跟我进来说清楚。你们,全部给我滚回屋子里去。”
“过了酉时要尽量少在外行走的规矩忘了吗?”
说完,打开了门,朝里走去。
可芸对丑蛾儿她们使了个眼色,露出了个笑容,示意她没事,让她们先回去。丑蛾儿虽然不放心,但也只能点了点头。谨嬷嬷不让她们在这里,继续留下,也只是徒惹谨嬷嬷不快。丑蛾儿就指了指穿堂的转角,表示会在那里等可芸。
可芸点了点头,进了屋子,并顺手关上了门。
从门中洒落在地上的一片光亮,顿时,就又变成了一线,长长地。
“说吧,你做错了什么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谨嬷嬷在一个桌子的旁边坐下了,打开了茶盏,一阵白气升腾起来。可芸还是第一次到这里面,只是心中惴惴,自然无心也不敢四处打量,只依稀觉得这个屋子布置得很是雅致,连椅上都铺着绣了精致的花朵的坐垫。
不过,没有谨嬷嬷的话,可芸自然是不敢坐的。
她恭谨地道。
“是这样的,嬷嬷容我仔细说来。”
屋子里可芸清脆的声音仿若流水一般,她平常就是个口齿伶俐的,这会儿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说的是有条有理,让听起来的人一听就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谨嬷嬷只是安静地喝着茶,一直没有开口。
转角的风似乎比别处的风更强上几分,大约是因为靠近穿堂的关系,明明大门也关上了,可这一处比起别处,还是格外冷一些。
尤其是那风,吹在脸上,生疼生疼,像刀子一般。
丑蛾儿搓了搓手,跌了跌脚,又探头望了望里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其实,几人出来也没有多久,但是,感觉上,却像是过了许久似的。
一盏宫灯从她们的后面颤巍巍地来了,几人只顾着看前面,却没有一个人发觉。直到对方发出声来。
“这么晚不睡,在这里干什么?”
“天黑风凉,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几人回头,宫灯散发的柔光里,余大爷的脸是那么地慈祥,正笑呵呵地看着她们,不管什么时候,余大爷都是这样地慈爱。
丑蛾儿的眼一酸,嗓子就有些哽咽了,一声“余大爷”叫得酸酸的。
她还算是好的,九儿的泪刷地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锦鸾抬头望天,逼住了眼里的酸涩。
哭有什么用?
无论怎么哭,事情也不会改变。就像娘去世的那一日,自己哭得嗓子都哑了,但是,娘还是再也没有醒过来,再也没有办法冲着自己笑。
没用。
什么用也没有。
余大爷轻轻地拍着九儿的背。
“来、来、来,跟余大爷来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九儿就一抽一噎地把事情跟余大爷一一地说了,将将说完,就听到穿堂那边“嘎吱”一声响,几人连忙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出来了,正是可芸。
几人忙欣喜地朝她招手。
“这边。”
“这边。”
可芸很快地就走了过来,九儿拉着可芸上上下下地看着,完好无缺,顿时欢喜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余大爷笑着催促她们。
“外头天冷,回去说话吧。”
“余大爷明儿见。”
一行人簇拥着可芸朝她们住的屋子走去,很快进了屋,关了门。余大爷又开始提着宫灯颤巍巍地走了。只是,这走的方向,却不是茶水房,而是拐了个弯全,最后,他的脚步赫然停在了谨嬷嬷的门前。
“怎么样了?”
“谨嬷嬷骂你了没?”
“有没有挨打?”
“没有。”
“没有。”
可芸被丑蛾儿、九儿围在中间,两双手在她的身上摸着,弄得她忍不住咯咯地笑,却不敢笑得太大声,肩头一起一伏地,不过,在黑暗中也看不清楚就是。
锦鸾则已经跳上了床,见丑蛾儿仍然在那边闹,心中一阵不悦。
当下就想把丑蛾儿吼回来。
可是,又想起这几天一直不说话,今日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好转了一些,到了嘴的话就又忍了下来,自己铺了被子,钻进了被窝。
丑蛾儿、可芸、九儿则仍在低低地说着话。
“谨嬷嬷真的既没有打你,也没有骂你?”
“这件事就这么完了?”
竟然这么轻松地过关了,事情太好了,反而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一点儿也没有真实感,让人心里反而悬乎乎的,丑蛾儿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这倒也不是。”
可芸轻快的声音就低落了起来。
“那究竟怎么回事?”
“谨嬷嬷说,这件事她明日会报告给梅嬷嬷,看梅嬷嬷如何处置。”
所以,不是没事了,只是暂时没事。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了。
丑蛾儿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心情变得沉重无比。
明日,梅嬷嬷又会如何处置呢?
真是让人担心啊。
怀着这样的心情,丑蛾儿进入了梦乡,这一晚,怎么睡也没有睡好。
一时梦到牢房里挥之不去的呜呜地哭声,一声梦到了姨娘,她和姨娘在一个精致的房子里,姨娘笑着教她绣花,绣的是莲花,在白帕子上,绣上粉色的;红裙子上,则绣上白的。她和姨娘笑得很开心,笑着笑着,姨娘的头突然就掉了,从脖子上涌出来的血瞬间将整个世界全染成了血色。
丑蛾儿就被困在了这个鲜血筑成的世界里。
她惊恐地想要尖叫,可是,嘴明明张开了,却仿佛被谁掐住了似的,怎么也喊不出来。
丑蛾儿猛地睁开了眼。
没有牢房、没有姨娘、没有血。
有的,只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丑蛾儿的手,熟悉的声音响起。
“丑蛾儿,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