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样子，看着十分眼熟。
丑蛾儿晓得，那是上次见过的小全子与小德子两个来收恭桶了。小全子借着宫灯的光依稀瞧见了丑蛾儿的面容，顿时欢喜不已。
他停下了推车，跳跃着迎了上来，给丑蛾儿行了个礼。
“姐姐大安，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丑蛾儿的脸上微热，被一个年龄明显看着比她大的男孩子唤姐姐，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她柔声柔气地道。
“小全子哥哥不必客气，唤我蛾儿就好。”
小全子哥哥！
五个字进入小全子的脑中，顿时，他本来不大的眼变成了星星，脑子里更是晕乎乎，只转着一个念头，我是小全子哥哥，我是小全子哥哥！
上次只是哥哥这种叫法已经叫小全子喜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回竟然连名字也记得，不过只见过一次面而已。不像别的姐姐，明明见过许多次了，还托他做过许多次，却有的根本记不住名字，有的虽是记住了，不过是唤“喂”“哎”什么的，似乎唤了他的名字就是玷污了她们似的。
虽然，他原本就是这样卑贱的人。
小全子高兴得快晕过去了，眼中还隐含泪花。
丑蛾儿被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不安地问道。
“是我记错了哥哥的名字吗？”
所以才这么伤心地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可是，说是伤心又有些奇怪，因为，嘴角咧得大大地，看着又像是笑似的。
小德子在一边实在看不过去小全子这般丢脸的模样了。
真是的，不过是被叫了一声“小全子哥哥”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么想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小德子的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
他轻咳了一声道。
“没有错，不必理他，他有时候就是这样发神经的。”
“喔。”
丑蛾儿这才放下了心，又意识到方才只顾同小全子打招呼了，却是忽略了站在小全子身后的小德子，忙又行了个礼唤道。
“小德子哥哥好。”
小德子哥哥！
五个字入耳，小德子力持矜持，可是，忍得太辛苦了，所以，嘴角抽动了几下，看着像面部抽筋似的。
不过，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只是微微向丑蛾儿点了点头，淡然地道。
“嗯。”
不过，面色稍稍有些怪异。
小全子这时总算从晕乎乎地状态中略略回过了神来了，好奇地问道。
“天色还这么早，姐姐，”唤了一半，又依稀记起丑蛾儿说的话来了，便张了张口，想唤丑蛾儿的名字，但是不知道为何，到了嘴边，却是唤不出来。仿佛唤了，但是唐突了这个名字似的，但只问道，“你不睡却是站在这里作甚？”
闻言，丑蛾儿便又想起了九儿来，不禁面现忧色，但这样的事，说给这样的小太监听又有什么用？连余太监都没有什么法子，嬷嬷她们那里，也去求过情了，被嬷嬷们一句宫有宫规给顶回来了，说不要说是九儿这样的，就是嬷嬷她们自己生病了，也只有这样处理的份。说这话时，一向表情严厉、冰冷的嬷嬷们的脸上，倒是难得的露出几丝同病相怜的意思来。
因此，丑蛾儿也不想说出来徒惹人悲伤。
只强笑道。
“没有什么，只是有些睡不好罢了。”
丑蛾儿虽不欲说，但她这样的表情如何瞒得过处处瞧人脸色过活的小太监，小全子便故作哀色道。
“你不愿对我说，可是瞧不起我只是一个收恭桶的小太监？”
这话，小全子原只是为了哄丑蛾儿把实话说出来，可是，说着说着，想着平常到了哪里都招人白眼，瞧不起，这眼，不知不觉竟然真的红了。
丑蛾儿一见，顿时慌了。
她可不曾想这话竟然会触及到别人的伤心处，连忙道。
“怎么会呢？我只是不想小全子哥哥你同我一样为这件事烦恼罢了。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了。
这些天，跟我住一个房里的九儿姐姐生病了，嬷嬷们说如果再不好就要将她送到遗春宫去了。
我心中担忧，睡不着，这才在外面透透气。”
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丑蛾儿眉间掩不住的忧色，郁郁寡欢的样子，完全不像第一次见面时笑得那样恬静安然，小全子极想让她开心起来，一个冲动就拍着胸脯道。
“放心，我同一个同乡，现在御药房里做事，我替你向他拿些药来，包管你姐姐吃了就好了。”
“真的？”
丑蛾儿的眼睛一亮。
“她得了什么病？有什么疹状。”
“应该是风寒，着了凉后，就一直发烧，然后，咳嗽得很厉害，流鼻涕，对了，头也会痛。”
丑蛾儿仔细地描述着，小全子一一记下。
小德子皱了皱眉，本来想说些什么，可是，瞧见丑蛾儿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方才阴暗的脸庞都发亮了起来，这话，噎在喉头，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好了，我都记下了。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赶紧回去再睡一会儿，你们的功课不也紧，若是白天犯困，小心给嬷嬷们责骂。”
小全子也大略晓得些这里头的情形，而且，不止这里，哪里都是一样的。像他们这些新入宫的小太监，又何尝不是，没犯事儿撞到师父、带班或者年长些的大太监心情不好也都会成为出气桶，她们的处境又会好到哪里去？
丑蛾儿想是一事，却是面色微热，期期艾艾地道。
“小全子哥哥，可是，我现在还没有发月钱，付不起药钱。”
越说，她头垂得越低。
别人帮忙拿药就很难得了，宫里门禁深严，连余太监在宫里呆了这么久的人，也找不到法子拿药，有门路的人她们未必认识；认识的也未必肯费这个心。难得碰到像小全子这样只有几面之缘的人还这么热心地要帮她，她却说出这样过分的话来。
可是，九儿姐驵……
想到九儿，丑蛾儿脸虽然热，可是，却又猛地抬起了头来，急切地道。
“小全子哥哥，你先帮我拿药，我以后拿了月钱一定会还你的，一定。要不行的话，你等我几天，我会想法子筹钱的。”
虽然要怎么筹，丑蛾儿还没有一点儿头绪。
但总得想法子。
她答应了九儿说要救她的，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儿希望，怎么能够轻易放弃？丑蛾儿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