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宫里也有好人的。
像余大爷，像小全子哥哥。
仍然昏暗，看不清前路的夜，因为这份善意，变得似乎温暖了些，不再觉得如此寒冷。丑蛾儿没有想到小全子竟然会说让她不用管药费的事情，他会想办法的，让她放心。
回到屋子里头，丑蛾儿在九儿的身边坐下，可芸睡在里头，上次的教训之后，她为了改善睡姿，睡觉的时候，用绳子把手、脚都固定了。睡觉的时候虽然不便，但还真有效，不出几日，解了绳子，睡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的，再不睡的时候是竖着的，醒的时候是横着的了。只是，那几天，倒真是苦了她了。
九儿原本睡觉就规矩，上次，完全是被可芸连累了的。
这时，安安静静地躺在被子里头。
太过安静了，呼吸声也几乎听不太到，她睡着时候，总让丑蛾儿有些安不下心，非得伸手摸摸，这才能放下心来。
丑蛾儿偈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仍然很烫。
不过，吃了药的话，一定会好吧？
一定会的吧？
就这样，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地坐到了五更的鼓声悠悠地传来，敲破了漆黑一片的天幕为止，锦鸾听到了更声响，警醒地张开了眼，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点点晨光，瞧见了坐在九儿身旁，正将手放在九儿额头上试着温度的的丑蛾儿。
锦鸾的心中顿时微恼，这般没日没夜地照料着九儿，她自己呢？若是白天上课时精神不济，一个不小心出了岔子该如何是好？九儿又是她什么人？认识了几天？就为了她不顾自个儿啦？
锦鸾一把扯开了被子，穿着个中衣就下了地，气呼呼地扯着丑蛾儿把她往床上一推。
“眼睛闭上。”
“姐姐？”
丑蛾儿讶异地道。
“叫你睡就睡，哪来这么多话？”
锦鸾恶声恶气地道。
丑蛾儿赶紧朝九儿那边看了一眼。
“姐姐，声音小点，别吵到九儿姐姐。”
不提九儿还好，一提九儿，锦鸾更恼。
“你这样成天没日没夜地照顾她，若是累病了该如何是好？她身子不好要进遗春宫是没法子的事，难不成，你也要陪她去？”
锦鸾这一番话又急又尖，连平常没人叫难得醒过来的可芸都给吵醒了。
她有些无措地看着锦鸾。
锦鸾浑身的怒气吓着了她，心里觉得锦鸾这话说得刺耳，可是，叫她与正在气头上的锦鸾较劲她的心里就直打哆嗦。为什么锦鸾动不动就这么凶呢？大家都和和气气地不好吗？
丑蛾儿没有想到锦鸾会这般生气，眼睛向旁边瞟去就看到九儿的睫毛颤了几颤，隐隐有泪珠滚落，在仍然昏暗的屋子里，亮得有些刺目。
姐姐无论说什么，她们是姐妹，她不会放在心上。可九儿姐姐性子本来就比较柔弱，怎么能当得起锦鸾这么说？
知道九儿八成是听到锦鸾的话了，丑蛾儿顿时急了，连忙跳下床，连推带搡地把锦鸾推了出去。
“干什么啊？”
锦鸾甩开了丑蛾儿的手，不悦地道。
“九儿姐姐正在生病呢，她听了你这话该多难过？还有，我绝对不会让九儿姐姐进遗春宫的。若是姐姐再这样说话，我绝对不原谅你。”
丑蛾儿心里着急，担心着九儿，话不免就说得重了。
绝不原谅她？
锦鸾的心被重重地一击，绞在了一起，微微发疼。
她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丑蛾儿。
她这都是为了谁才这样？还不是担心她？她竟然这般不领情，还为了个外人这样对她，究竟她是她的亲姐姐？还是那个病恹恹，过不久可能就会死翘翘的九儿才是？
“不原谅就不原谅，谁希罕！”
扔下这么一句话，锦鸾大力甩开了丑蛾儿抓着她的手，踏着重重的脚步，大步走进屋里，铿铿锵锵地一阵响声之后，拿着盆子赌气一个人往茶水房里去了。
丑蛾儿心中有些懊恼，刚才的话说得重了，叫了一声“姐姐”，锦鸾却头也没回，这回，只怕气得不轻了。丑蛾儿心中暗自叹息，但这时更担心九儿，遂没有追上去解释，进了屋子，果然听到可芸焦急的声音。
“九儿姐姐，你别哭啊。”
“你别伤心啊。”
……
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她也不是个会劝人的，一见别人生气这心里就发虚，一见别人哭就不知所措，坐在九儿身边，急得又是挠头发，又是抓耳朵，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见丑蛾儿进来，顿时如见救星。
“蛾儿姐姐，你快劝劝她啦。”
丑蛾儿点了点头。
“嗯，你赶紧弄好了打水去吧，这里有我。”
可芸就同九儿说了一声，匆匆忙忙地穿好衣裳，拿了铜盆逃也似地出去了。
九儿一直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着泪。丑蛾儿轻轻地拍着背，脸上拉出了一个笑容，语气轻松地道。
“姐姐快别哭了，我已经托了人抓药了。只要吃了药，你的病肯定就会好的。”
“快别伤心了，哭坏了身子就划不来了。”
“真的？”本来因为锦鸾的话伤心绝望得不行的九儿闻言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手紧紧地拉着丑蛾儿的袖子，满是期盼地问道。
“这话可是真的？不是哄我？”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姐姐你？”
丑蛾儿笑着点了点头，九儿一直灰黯的眼里浮现了许久不见的欢喜和光亮，感激地道：“谢谢你，谢谢你，蛾儿妹妹，你的恩情，我一辈子不会忘记的。”
因为有了希望，九儿的气色都好了许多，中午吃饭时候，竟然吃了小半碗饭。
这是好事。
可是，锦鸾这回气得大约不轻，中午休息的时候，丑蛾儿寻她说话，她连理都不肯理，一直背对着她。
丑蛾儿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气，面对九儿的时候却又要做出一副笑脸，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
这一日，过得十分漫长。
丑蛾儿只盼着赶紧到了明日凌晨，等小全子他们来收恭桶的时候，也好问问他们消息，究竟如何？
没有门路的时候愁着门路，有了门路的时候却又担心这门路究竟可不可靠。
这事啊，没到板上钉钉的时候，总是叫人放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