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毒素
“还是中毒了。”高高的城楼上，有一簇微弱的火光在燃着，王师傅靠着火堆，仔细检查完自己发黑的伤痕断定道。
由于刚才阿兰在“窥”里看到宁萧被关了起来，便用刚学的法术离开密室。本以为戴着宁萧给的符牌，又仗着阿兰会一些术法可以很快去救宁萧。哪知道，那么多的鬼魅一发现他们便蜂拥而上，他们即使是受了伤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甩开她们的。
“师傅，都是我不好，宁公子的术法要是学好了就不会这样了。”说来也是奇怪，那些鬼魅们不敢碰他，面对着王师傅却一点也不含糊。
“阿兰，你别自责了，这哪里能怪你，好了，快点动手吧。”王师傅叹了一口气，脸上非但没有露出紧张之色，反而低声安慰起阿兰来了。
“师傅，有一点点疼，你先忍着。”阿兰取出用火消毒后的刀子，用手按压了王师傅的腿，有些心疼说道。
也不知道这里的毒素是那些鬼魅怎么修炼出来的，即使马上停了下来，毒素还是蔓延了起来。那个被手抓伤的地方早已开裂，带着一道道异样的青紫——那就是毒素，此时，毒素正随血液蔓延，仿佛个自下生长的树根。
来不及多想，他狠了狠心，割开了那些染了青紫的皮肉。
王师傅闷哼一声，疼得说不出话来了，趁着这个时机，阿兰又点燃一根艾叶，一股浓浓的烟冒出后他又吹熄了火焰，然后直接把艾草炙在伤口上。青紫色的伤口很快冒出白烟，毒素也随之一窒，然而仅仅是瞬间，那个青紫色的毒素又继续蔓延了。
这正是毒素的可怕之处，若没有及时治疗，哪怕体内还有一点，它们都会复制毒素直至这个人死去。
阿兰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他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着包袱，期待这里面能多出一点药来。可是自己带来的包袱根本就没有什么药，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怎么办？他想不出任何的办法只能用自己温暖的怀捂住王师傅冰冷的身体，这个毒先是让人冰冷随即才失去知觉的。
宁萧还被鬼主关起来，王师傅又受了伤，所有的一切似乎只能自己努力了，阿兰定定地看着王师傅，手不断颤抖着。“师傅，你忍着点。”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阿兰迅速盘膝坐下，手打了一个复杂的印结，随即手中凝聚着一丝白芒，眼看着王师傅腿下的一片青紫，他毫不犹豫地把手中亮起的白光一寸一寸地覆在了王师傅的腿上。
“阿兰，你不要再浪费你的灵力了，还是先去救宁公子吧，等下被她们找到，我们都得死。”王师傅看着阿兰认真说道，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
“不！”阿兰急得快哭了起来，被鬼娃抓起来的时候没哭，遇到一大群的鬼魅没哭，与那些鬼魅斗争的时候没哭，却在这个时候有了哭的冲动。
“你们这是做什么？”角落里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声音淡淡的，显得冷清。
阿兰遁着声音回过头，终于看到黑暗中走来的宁萧。如同看到了春天一般，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宁公子，你没事？快来，帮我师傅看看。”
此时的阿兰俨然已经把宁萧当成救星了。
宁萧瞥见了王师傅腿上的青黑，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他的面容沉静，没有任何的表情却看得让人感到安心。
他在阿兰的身旁蹲下，细心地查看着伤口，很快地从身上取出一根针，那根针带着一丝青光，泛着一股幽光，可以看出是沾了药的。
“阿兰，走开！沾上了这些毒血你也会没命的。”宁萧吩咐道，没有一丝犹豫地把针刺到了王师傅的腿上。一道青紫的浓血随着针喷溅而出，随后，便可以看到王师傅的腿上逐渐覆盖上了一种隐隐的青色，显然这也是毒素，不过新毒素所到之处，那些黑紫的脉络仿佛是被这个颜色吞噬掉了一般，竟然一点一点中和成皮肤原本的颜色，不到半响，王师傅便发现那些毒素居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以毒攻毒，以前只是听说过，这次终于见识了。总算，他这条命还是保住了。王师傅感激地看了宁萧，他又救了他一命。
“师傅，师傅！”阿兰见宁萧起身，便忙不迭的地跑来。王师傅的脸上因为失血过多呈现了不健康的苍白，在火光之中显得格外虚弱。阿兰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王师傅的伤口，见毒素已经被清理干净便大大地嘘了一口气。
“宁公子，没事吧。”阿兰见王师傅没事，也安心了下来。想到之前在“窥”里看到宁萧正被鬼主的鬼绳绑着，不禁关怀地问了起来。
宁萧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摇摇头。
“宁公子，等这件事处理好之后，你就和我们一起回京城吧。”阿兰感激，不禁兴奋地想要邀请宁萧去做客。他和王师傅的命可都是宁萧捡回了的，若不是他，他们早就成了那些鬼魅的盘中餐了，他可是记得这些恩惠的。
“好。”毫不犹豫的，宁萧轻轻地点头答应。
好？阿兰没有感到什么异常，王师傅却不由得一愣，好？难道他不准备继续呆在这里了。
“宁公子，你找的人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他还好吧。”阿兰忽然想起了刚进离城的时候，宁萧所说的话，不禁脱口问出。
宁萧的身子微微一震，没有回答，阿兰抬起头，看到宁萧的神色冷清，没有半分的笑容。
阿兰不由得愣了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不过半天不见，宁公子怎么变得这么多。他一身白衫还是纤尘不染，干干净净，却让人一霎觉得他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仙人一般。
“宁公子……”阿兰情不自禁地呼出声。
“怎么了？”宁萧抬起头来，那淡漠的眉眼宛如雕刻出来一半，栩栩如生，美丽至极，却没有多少生人的气息。
阿兰看到宁萧那张面孔，想了想，又硬生生地把言语咽下。
“走吧，阿兰。”宁萧抬起头看了看那诡异异常的天空，轻轻唤了一句。这一次，能不能活着从这里离开，尚还是个问题。
阿兰扶起王师傅，静静地跟在宁萧身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王师傅平静地看着宁萧，同样没有出声。
“出去了？”
还未走进屋子，鬼娃便听到了一个沉沉的声音，这个声音不喜不怒，听不出任何的感情，却让人觉得心尖蓦然一慌。
“是的。”鬼娃低声回答，也没有做什么解释，走进了屋子。
离城，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阴郁的天空下。
屋里，则是更为沉闷的气氛。
鬼主站在窗旁，透着微弱的天光那一身黑衣显得孤寂而落寞，他抬起眼睛看了看鬼娃笑了笑，却显得有些无奈，“我看着你屋里门还开着就过来了，你没事就好。”
鬼娃静静地抬头，忽然有一些错愕。现在的他不应该是暴跳如雷地问她，她出去做什么了，他不是说过不让自己出去吗，这可不是他处事的风格。
只是忽然间，她有了一种错觉，她似乎回到了从前，她的哥哥只是她的哥哥，并没有什么权利，在妹妹不注意的时候给予适当的关怀。
“怎么了？”
感受到了那阵灼热的目光，鬼娃才清醒过来，原来一切都没有变，只是自己想得太美好了，不禁开始暗笑自己的幼稚。
“你是从关他的那间密室回来的吧？”忍不住的，鬼主问了一句。
虽是问句，但答案却已经是清楚的，他只是想要她自己承认而已。
鬼娃轻轻勾起唇角，似乎是对他的这个问题感到可笑，“对，他还挣脱你的鬼绳逃走了，我和百叶追不上他。”
“逃？”鬼主重复了这个字眼，然后不屑嗤笑了一声，“他就算是挣脱了又如何，他逃得掉吗？”就算宁萧不在离城，他也有抓住他的把握。鬼绳不过是一个小伎俩而已，他能挣脱也是属于正常的事情，只不过是自己当初太低估了他一点而已。况且，依他现在的能力，他凭什么和他斗。
鬼娃悄悄打量了一下鬼主，眼睛转了转，没有说话。
“他们不会走远的。”鬼主的眼中浮出一丝厉色，“有两个人类和他在一起，一个受了伤，一个又耗尽了力气，他们走不了多远。”
“他在没有杀死你之前是不会走的。”鬼娃淡淡地说了一句，殷红的唇开翕之间显得格外的冷漠。
“杀死我？”鬼主重复了一句，眸子一亮，带着浓浓的不屑。“哼，就凭他么？”他手中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捏紧，发出关节活动时的“啪啪”声，眸子中蓦然散发出了一丝阴狠。
“你想要怎么做？”鬼娃心头蓦然一惊，问道。
“这你别管那么多了。”鬼主抬眼看了看她，那张看似冷清的面容分明是装满了担忧，他的心头不禁涌出了强烈的妒意，想着那个血肉模糊的场面，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的笑意。
“嫁给我，我可以考虑放了他们。”
……
一夜之间。
离城似乎一下子变了样，所有的鬼魅都在安排下有条不紊地布置着婚礼的一切，离城上下一片喜庆的喧嚣。这是自鬼主“突破”以来的又一件大事，谁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表现表现。
按照鬼娃大人的要求，婚礼在午时进行。
在一大群鬼魅的簇拥之下，离城的城主府里，婚礼终于开始了。由于是阳气最足的正午，鬼魅们个个都没了力气，而鬼主大人的婚礼没人敢不高兴，于是青白的面容上挂着微笑的鬼魅显得是在强颜欢笑，就连反复重复着曲调的乐器之声也显得很不寻常。
艳丽的喜服随着步子一点一点地摆动，一对新人被带到了大堂之上。微微的风无意吹起新娘脸上的红绸，即使只能瞥到一角，那也能感觉到那是一张绝美的脸。
新郎温和地搀着新娘的手，他的笑容温和，完美的面容让人无法忽视，他的眼神退去了昔日的犀利与冷酷，炙热的目光穿过鬼娃，似乎看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光。
财富、权力、女人……甚至天下，几乎是所有的男人都以追求这些东西为人生目的的。确实，最初的几年，他是这么想的。带着这个念头，他偷偷地修炼了禁忌的鬼术。潜心修炼之际，他发现自己的脑子里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那个一直粘在他尾巴后、会哭出鼻涕会笑出酒窝的妹妹，他知道他的心已经不能安定了。
他爱上了他的妹妹，那个他一直宠爱的妹妹，每个离城男子心中的公主的妹妹。
那把剑毫不留情地割断他头颅的时候他并不觉得痛苦，他痛苦的是在那个叫宁萧的男子在他拔剑之前对他说，我的晚歌还在等我，我不想和你拖延时间。
而这一刻，他终于可以真真切切地握住她的手，名正言顺地和她在一起了。
“我很高兴，你能答应嫁给我。”忍不住地，鬼主忽地低低地俯在鬼娃的肩头上说了一句。
鬼娃的身子微微一颤，鬼主见状紧紧地用手抓住。
“记得你说过的话。”她没好气地回答了一句。
鬼主的笑容一僵，“放心吧，我已经送他们出离城了。”他淡淡说道，直视着前方。
此时，黄沙漫卷的离城外，隐隐约约地飘来一阵萧声。而鬼魅群中，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忽然开始不安地左右攒动了起来。
“听，有萧声！”一个声音小声说道，他的声音紧张，有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是啊！”
“天啦，这、这就是那个死亡的萧声。”
认出声的鬼魅不由得个个面色土灰，然而似乎是因为害怕打扰到鬼主大人他们只是互相低低地讨论着，不敢大声张扬。
萧声越来越近，调子也渐渐清晰，透过婚礼吹奏的唢呐一声声击向了每个鬼魅的耳膜。低沉而又优美的曲子带着一种悲戚，忽高忽低，好似恋人分离之时缠绵悱恻的咽呜之声。
早就听到了那一断异常的萧声，鬼主望着鬼娃，他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晚歌，看来这次我放了他们，他们却不想放了我了。”
鬼娃一怔，没有说话。
此时，毫无预兆的，鬼魅群中忽然跃起一个白色的身影，只见眼前白光猛然一晃，一把锐利的剑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鬼主刺来。
“小杂碎！”冷哼了一句，鬼主的手轻轻扬起，一道风便打到了那把剑上。
还没来得及刺到那个身体，只感觉到那是一股自己无法抗拒的力量，手中一麻，剑就被那股力量甩开。然而，没有因此放弃，阿兰迅速掐诀，手中又出现了一把相同的剑。
那是专门杀鬼的剑，再加上他身上散发出的独特气息，周围的鬼魅不由自主地战栗，然而摄于鬼主的威严，他们无可奈何蜂拥而上尽力去阻止他。
刚刚学习的法术明显在这个时刻不那么好用了，没有任何的经验，阿兰的剑只是毫无章法地挥着，根本无法阻挡鬼魅们的袭击。
不是说他是鬼魅们的克星吗？怎么会……
望着被围着的阿兰，鬼主的眸子深深一沉，露出了讽刺的笑容。这个人气息是很独特，但这样的功夫根本还轮不到他来动手。
“叮！”刀剑与什么东西相交的声音，一道凌厉的气息从阿兰耳边拂过，只听身后一个尖锐的哭号之声，回头，那个鬼魅在他的面前化成了一道灰。
好险！
宁萧拉住阿兰，足尖一点，便疾速退开鬼魅群中。
鬼魅们不禁纷纷围上，她们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尖锐的指甲，如同发狂的兽类一般不顾一切地抓去，然而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她们一走出门，便一下子失了力气，纷纷倒了下来。
“布了阵？”犀利的目光扫了扫，鬼主皱了皱眉，“看来我是低估了他呀。”
“你答应过我的事，你要记住，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的。”一直望着他表现的鬼娃忽然低低地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一句，眼神茫然。
“那就让你恨我吧！”鬼主望向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手指蓦然扣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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