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贪婪
冰凉的台阶泛着幽幽的冷光。
陈旧的古城里散发着历史腐朽的气息，虽是百年来没有人再居住过，但古城内部的建筑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风貌，一排排巷子，阴暗而幽深，好像专门为了这里栖居的鬼魅。
宁萧望着眼前的古宅，一百年前的记忆仿佛从时空的隧道里逃逸而出，一幕幕又在眼前活生生地浮现着。卖包子的王大叔、卖猪肉的李大叔、还有那个经常夸他勤快的卫师傅似乎一下子都从这个巷子里走出，正朝他露出可掬的笑容。
他的心头一震。
他以为一百年的时光是可以忘记这些东西的。在无尽的岁月里，他接触过无数的人与事，在有限的记忆里，这些东西多得让他难以想起。然而，古城的一切，却能够清晰地记着。
这一定是因为她的关系。
果然，他终究是抛不开凡俗之念，师傅说他不适合修炼成神，恐怕也是真的。
宁萧闭了闭眼，手摸上了喉咙，那里还着一道血红的淤痕尚未消去。
“果然，那个地方困不住你。”身后，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难道就要成神了？我倒是低估你的能力了。”
是她。
宁萧望着这个过分妖娆的女子淡淡一笑，“不过，还是让你找到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陪了我一百多年，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自然是知道。”鬼娃慢慢地顺着石阶走来，成了鬼魅，那个原来玲珑有致的身姿显得更加的灵动，血红的衣裳被风吹着胀起、延伸，好像一朵轰轰烈烈绽放的蔷薇。
“王大叔、李大叔、张大婶、卫师傅，城里凶得出了名的大胡子林叔叔，还有天天叫你宁哥哥的小虎、小元……他们都住在这个小巷子里。”鬼娃冷漠地望着宁萧的眼，冷漠一笑，“看过无数次生生死死的你，对于他们的死，一定没有任何的感觉吧。”
宁萧忽然间沉默，他们的死……
确实，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感觉。这本是时间的循环，在无尽的岁月中他确实已经看惯了生死。
“小虎……”鬼娃看了看宁萧淡漠的脸，失望叹息，“死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
那个因为长着虎牙而被他们亲切叫做小虎的小男孩，尽管是一百年了她还是清晰的记住他的面孔，当所有的城民恶狠狠地追问他宁萧去了哪里的时候，他倔强地死守着他认为是秘密的秘密，最后竟被残忍地用上了火刑。
“人终有一死。”宁萧抬眼看她，淡淡说道。小虎，他是记着的，那个对他崇拜不已的小虎，天天粘在他的身后叫他宁哥哥，甚至在离开离城的时候，他还跑过来送他。
闻言，鬼娃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
“终有一死？”她冷冷地重复了一句，嗤笑，“你们的思想果然是与众不同，小虎死的时候怎么不想到这一点，真是可惜了。”
宁萧抬头望着那个面孔，心里莫名纠痛，启唇，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这本是世间的循环……”无尽的轮回，无尽的人生，有的只是过程，已经是鬼魅的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鬼娃定定看了他一眼，忽地诡异一笑：“你倒是想得开了！”
“一百年前我们的城主通过力量夺回了离城，那些流离失所的城民因此有了个栖息之地，好多次，我都看到一些城民聚集膜拜着他，虔诚地把他当做救世主。他是用实际的力量让远离饿死、冻死的人，在我们心中甚至比京城的帝王还要尊贵。”
说道这里，鬼娃停了下来，白皙的手忽然伸出勾起他的下巴，冷然：“可是，真正的神明呢？”
宁萧忽然愣了愣，“你果然还是在怪我……”
“我是在怪你。”鬼娃朝他微微笑了笑，双唇如同蔷薇花艳丽盛开，“想不想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这个笑声温柔如同春风，让人觉得沉醉，望着那个过分白皙而显得透明的面孔，宁萧心头一震。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她的笑容变得诡异，细瘦却有力的手忽然抱着他，然后用力往他的颈脖上咬了下去。
她，她这是干什么？
出于条件反射，宁萧有了推开她的意识。然而感觉到那双细瘦的手有力的箍着他，紧紧的，似乎想要把他的身体镶嵌进一般，宁萧微微一愣，放下了手。
多少年了，他也忘记了自己活着的时光有多长。只知道这个无穷无尽的日子中，他所想所念的就是眼前的这个面孔。这一刻，他终于可以再次拥着她，实实在在地拥在了怀里。
虽然是用这样的方式——
鬼娃的尖牙咬住他的血管，冰冷的吸允声以及模糊的吞咽声清晰入耳。宁萧身上的温度一点点地冷了下来，没有感到疼痛，他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顺从，身上的鬼娃动了动，吸允的唇从他的脖子上松了下来。“为什么不反抗？！”鬼娃皱着眉头，沾了血的唇显得更加的娇艳欲滴。
宁萧淡淡一笑，“我想看看你会不会这么直接把我杀了。”
“你想死可没那么简单。”鬼娃忽地一笑，“我说过，现在我不会杀你，更何况，你的血是这么的诱人。”
“你，一直都这样……”吸血吗？鬼魅并不是必须需要吸血才能维持生命的。
“很残忍是么？”鬼娃轻轻一笑，冰凉的手温柔地抚摸在宁萧那个被咬过的伤口上，“据说西方的鬼就是这样吸人血的。很养颜呢！伟大的阴阳师，是不是看不过眼啊？”
近在咫尺的气息打在了宁萧的耳后，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宁萧却觉得心头忽然一颤。
“你真的这般恨我……”不知是因为刚才被吸过血的缘故，他的脸色有点苍白。
“对啊，我恨不得杀了你，可又觉得杀了你实在是太简单了。”鬼娃睨着他满意地笑道，“你不是很仁慈吗？我就让你看看那些人是怎么死在我手下的。”
说着，炫耀性地抓住他的手，让他触摸自己的皮肤，“看看，这双手，还有这张脸，一百年了，是不是比从前更圆润，更好看了。”
宁萧愣愣地望着鬼娃现在有点疯狂的举动，手也任着她拉着扯着，然后触摸到她冰冷的脸颊以及圆润的手臂上。
……
“宁哥哥，我不吃了！”望着桌上的东西，晚歌放下了筷子。
“晚歌，”宁萧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忽然拿起了她横放在桌上的手。
女子害羞地缩了缩，然而宁萧淡淡地朝她一笑，然后极为认真地握住她的手，“看——”
他把她的手摊开，然后用自己的手叠了上去，五指相印。
“小丫头，比我小这么多。”
在她羞涩目光下，他又抚上了她那消瘦的手腕，“等你的手腕长到张大婶那么圆润的时候，你就可以嫁给我了。”
“谁要嫁给你啦！”女子娇嗔了一句，匆匆抽回自己的手，“我，我听你的话吃就是了。”
往事渐渐模糊，眼前的那这个面孔却格外地清晰起来。
“我喝了他们的血，就是刚才那样，一个一个地喝过去，原来鬼的体质是会变的，你看看我是不是变得好看多了。看来这血液真是美容养颜的好东西啊。”鬼娃咯咯一笑，目光显得莫测，“这都一百年了，前来离城的人还是有增无减，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宁萧望着鬼娃，不语。
“是贪婪！人性真的是一个很可笑的东西，没有钱的时候就想要是有点钱就好了，可真的有了一点钱却又渴望能够得到更多的东西！来这里的没一个是身无分文的流浪汉，他们为了那些埋在地底下一百年的东西，都可以不要命了！”
“晚歌。”那样熟悉的笑容看在眼里也不知是开心还是讽刺，宁萧的凝视着她，眸子里有些变化。
“你想看他们吗？”鬼娃不屑地嗤笑了起来：“这样看来我应该带你去参加一次我们的晚宴了，伟大的阴阳师，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怎么抓鬼！”
鬼娃朝他挑了挑眉，绝美的面孔上盛满着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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