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色的春天,有点酸
原来,那些恶俗的八点档并不代表着虚假,而是太过真实。
中午的时候,我带着晚晚去找了林野,我想问问他,昨天去没去教学楼转角,如果去了,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或许,我该向他说声对不起的。
找到他的时候,他刚刚从食堂出来,正要去足球队。
“林野,昨天你放我桌子上的那张纸条……”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坦然一些。
“什么纸条?”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了我两秒以后,忽然仰起头笑了起来,“哦,你说那个纸条呀!”他笑的一时难以抑制,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他的笑容,一排白白的牙齿格外夺目。
他的笑很像阳光,像到我几乎就要觉得刺眼。
“你不会……你不会真去了吧!”他勉强地抑制住笑,问出这么一句。
我的心“咯噔”一声,一盆凉水生生浇下,我已经明白地透彻。
勉强地勾起一抹笑,我看着他说道:“怎么可能呢?我还没傻到那份上。”自己骂自己,我呵呵地笑着,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晚晚先是一愣,随即难以置信地望向我,正要说话,我轻轻地碰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说出来。
“我就说嘛,哥们之间开点玩笑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他说着,脸上是一种释然。手拍了拍我的肩,我已经呆住了,“哥……哥们?”
“不是吗?不过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点,什么玩笑都敢开,当初我看到你写的那四个字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后来米子他们一直拿你那张纸和我开玩笑。”
他的个子将近一米八,而我只有一米六五,所以一直是仰着头看他的,这个姿势的好处之一就是泪水流不出眼眶。
我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可是更多的时候是我自己也无法控制眼泪,明明就是那么不想显得软弱,明明知道哭没有任何用处,可是鼻子还是酸酸的。
忽然想起了昨天安煦辰的那句话:“傻丫头,谁会傻到在愚人节表白呀。”我就是一个傻丫头,因为在愚人节表白的人是我呀。
“你怎么了?”大概是看我半天不说一句话,林野觉得有些不对劲。
晚晚的脸色已经暗了下去,看样子随时都有要爆发的可能,激动地想要开口,却敌不过哀求的目光,终还是悻悻地退了回去。
抬眼望进他的眸,我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听说自己的计谋那么轻易就被人识破了,有点不甘心罢了。”
“林野!”远处有人大声喊道,回头,正是米子在叫他去踢球。
“我先走了!”林野说完,见我点头,便要转身离开。
眼见着他要走,突然间,我像是被什么击中,脑子一瞬间空白,“林野!”我叫道。
他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我,“怎么了?”
风中,我莞尔,“林野,生日快乐。”
“谢谢。”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哥们之间还用说谢谢吗?”嘴角有点酸了,后来,晚晚和我说,我笑起来的样子,和哭很像。
放学按点去了机器人小组,林野早早就在教室里等着我们了,他一边整理着程序,一边和我打着招呼:“狸子,你来了。”
“恩,怎么样,找到问题所在了吗?”我将书包放在了椅子上,走了过去,看着他改程序。
“你看,这里,你编错了。”他用食指指着被我放错了地方的图标,用鼠标拖了回去。
眼睛始终望着他的侧脸,我发觉他的下巴线条十分柔和,一时有些失神。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有些奇怪,“狸子,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没有……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总是编错程序。”我尴尬地笑着,随口瞎说道。
“你不用太介意,难免的。给你,你接着编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倒是可惜了安煦辰不再参加机器人小组了,不然的话,拿第一应该没什么问题。”他摇头慨叹道。
我忽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是我太差了,拖了他的后腿。
“对了,狸子,今天落雅不来了。”他一边组装着机器人,一边对我说道。
“啊?为什么?”落雅是我们组里的另一个女生,她长的很干净,听林野说她踢过三年足球,他就是这么认识她的,所以机器人这边缺人手的时候就专门将她带来了。
“她母亲不想让她留得太晚。”
“哦。”我简洁地应道,脸上淡淡地,没什么改变,心中却禁不住雀跃起来,第一次与林野独处,我很难不激动。
大约过了一分钟,林野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零件,叫了我一声,“狸子。”
“恩?”我抬起头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他的面上竟露出了忸怩之色,那个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狸子,你说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你会怎么办?”
喜欢上一个人?不是如果,我已经喜欢上一个人了。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我有些奇怪,将程序顺序调了,我停下手头的工作等他说完。
他转了回去,手中摆弄着零件,“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明白我现在的感受了。”
他似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有的时候脑子里很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信任你,说不出原因。”
真的吗?我的眸子一亮,是不是说,林野对我并不是毫无感觉的?心怦怦地跳着,我在想,他喜欢的那个人会不会……会不会是……
“信任我是正常的,不信任我才不正常呢,谁让我长了副让人信任的面孔呢?”我嘻嘻地笑着,一副大大咧咧,皮比城墙拐角还要厚的样子。
他干笑了两声,并没有说话。
我端正坐姿,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吧,我妈是心理咨询师,我就是小心理咨询师,相信会师到病除的。”
犹豫了片刻,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我,“狸子,你喜欢过一个人吗?就是那种吃饭的时候想的也是她,睡觉的时候做梦都能梦醒。有点吓人,对吧?”
吓人吗?我使劲摇了摇头,我便是我的状态,我又怎么会觉得吓人呢?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然而看着林野有些迷离的目光,我的心已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他想着的并不是我。
“这两天我已经濒临崩溃了,就连踢球的时候都有点心神不宁,脑子里全是那个人的影子。”他微微扬起头,像是在追忆着什么。
“无可救药了,是不是?”他苦笑着,唇角勉强地弯成一个弧度。
我拼命地摇着头,“这很正常呀,如果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那就不叫什么喜欢了。”
“可是,这个样子下去,我就真的没有心思再干别的了,”他烦躁地甩了甩头,“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是谁?”我脱口而出,想了想又心虚地补充道:“我是说,根据那个女生的性格,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见我除了笑还是笑,眼睛都快眯缝成一条线了,才最终犹犹豫豫地说道:“你……不许告诉其他人。”
我觉得我的嘴都快笑抽筋了,猛地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第一反应就是除非我疯了才会把这种事闹得沸沸扬扬,第二反应是他真的很在乎那个女生,不然就是他真的很不信任我,反正那种可能都足够让我崩溃外加拿刀抹脖子一把。是以可见心理咨询师不是好当的,因为病人只是濒临崩溃,而咨询师是真的崩溃了。
我忽然同情起了我妈,可见想要挣一份钱养家糊口确确实实是非常不容易的,而与此同时我也惊异于我妈的坚强,干了两年多心理咨询师,居然依旧健康如初。我决定,为了我妈那份来之不易的健康,平时一定要做个孝顺的乖宝宝。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前最现实的事就是先让林野安心。我屈下首尾两指,庄严肃穆道:“我苏狸狸在此对天发誓,如果我将林野喜欢某女生的消息散布出去,我就……”我禁不住挠了挠头,天打五雷轰?出门被车撞死?那也太狠了吧!虽然我不是那种恶毒的女生,但也并不代表不会酒后吐真言之类的。万一真的一不小心说落了嘴,岂不是辜负了老天对我的信任?
这诚然是我多虑了,因为我还没说完,林野便已经摆了摆手,淡淡地道:“不用了,你说了她也不会信的吧。”
我松了一口气。可是谁料林野半天也不说话,似乎已成为了一尊雕塑,只是保持着一手拿着零件一手托着腮的姿式,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
“林野?”我轻轻唤道。
“啊?”他猛地回过神来,看着我,一副“你还记得刚刚我讲到哪儿了吗”的神情。我的心被刺痛了一下,恍惚中记得那个曾经,我和安煦辰走在路上,他问我要不要帮我把他从国图里好不容易翻出的一本《有机化学》借给我。
我走神了,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林野编程时的样子,根本就没去想安煦辰在说些什么,只是条件反射式地摇了摇头。真的是条件反射,几乎每一次安煦辰和我说话,我开头的前两个字都是“没有”。
原来,被人忽视的感觉真是糟透了,尤其是被自己喜欢的人,这么算来,安煦辰要比我幸运多了,起码他是被我这么一个“悍妇”忽略了,而不是某个令他心仪的神秘女生。
“林野,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女生是谁?”我淡淡地笑,淡淡地淡淡地笑,似乎只是听到了一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的路人,淡淡的,遮去了心底如野草般生长的落寞。
我说:“帮你们成就一桩好事也算我的一件功德。”
“你也不是不认识她,就是落雅呀。”
“落雅?”我几乎是惊叫出来,“你是说这个机器人小组里的落雅?”我惊异到有些惶恐,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可是他严肃无比的目光却告诉我,他说的都是事实。
“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没,没怎么,”我使劲地扯着嘴角,“林野,你真的喜欢她?”
我一直觉得落雅和林野并不合适,并不是落雅不好,而是直觉告诉我,他们两个性格不适合。
然而话一出口,我立刻认识到自己问的是句废话,林野刚刚已经明明白白地说出了那几个字,我不愿意再重复第二遍的那几个字。
那一切,太过伤人。
艰难地开口,我心虚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喜欢她,为什么不告诉她呢?”我的心底里藏着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希冀,我多希望落雅对林野并没有感觉,可是同时,我清楚地记得,每一次落雅看到林野时,笑容中夹杂着那么一点点的异样,那是与喜欢很像的一种感觉吧。
他闭了眼,摇了摇头,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他仰起头,将手捂在了眼睛上,“不行,说出来的话,也许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林野和我的想法,竟是如此的如出一辙。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可是,林野,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说出去,你的心理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了,又或者说,又或者说……你说出去你以后,突然间就对她没了兴趣呢?”
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这样的话,我是不信的。
“或许吧,可是这样的话,很有可能会伤害到她。”他的话仿佛是黑暗中最无助的叹息,也是最伤人的一把刀子。
我从来没有预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鼓动我喜欢的人去跟别人表白。这样老套的剧情,若是在小说里见了,我一定会骂那作者没有想象力,可是谁知道事实却是这般。
“但是,不试永远都不会知道呀,也许她也喜欢你呢?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吗?”我说着,微微地笑着,一脸的轻松。
他依旧摇头,“你不是我,你不会懂的喜欢一个人的心情,那般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将她推得更远。”
我一时哑然,我还能说什么?他已经认定我不懂了,他又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他,而且已经悄悄喜欢他将近一年了。
“你也不是我,你不会明白站在我这个位置的想法,俗话说旁观者清,若是你不相信我这个旁观者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可是林野,请你不要把我当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丫头,我……”我怎么样呢?我不能告诉他我喜欢他,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为他添加烦恼,他不喜欢我,我的喜欢只会成为他的压力。
他忽然转过头来看我,眼神里多了份惊异,他大概没想过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吧。在他的面前,我向来都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在想,我刻意装出的乖巧的样子是对是错,他大概真的把我当成了妹妹之类的。
“你……我明白了,你说的我会仔细考虑的,干活吧。”他冲我露齿一笑,依旧是那般的阳光,可是却驱不走我心底的阴霾。
我的意思,他根本不明白。
我觉得我有点想要落泪,手在键盘上来回不安地摩挲着,过了片刻,方抬起头,笑着冲他点头。
“好。”
林野,我还能对你说些什么呢?我曾经以为自己有很多,勇气、信心、希望……可是你却那般地残忍,面对着你,我才发现,除了“好,”我一无所有。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甚至连他的呼吸声都能听到。我低着头,强迫自己去想程序,可是脑子哪还受我的控制?早就一团浆糊了!等到终于完成了一小段程序,从教室里出来已经近六点了,安煦辰依然在等我,他靠着墙,手里拿了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金色的阳光碎碎的洒在他的刘海上,向下延伸,长长的睫毛在下睑上落下投影。
“安煦辰?”我轻轻唤道。
“恩?出来了?”他似是才回过神,唇角上扬的弧度却从未发生过丝毫角度的变化,永远是那般的温和,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疏远之意。
“……”我无奈,“我没出来,站在你面前的是空气。”
他一愣,随即笑了,一只手端好书,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那么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我向天翻了个白眼,彻底无语。
“泰戈尔说,梦里我们彼此陌生,醒来以后却又发现我们互相熟识,很奇怪呢。”他徐徐合上了手中的诗集,小心翼翼地收进了书包。
“是很奇怪呀,而且不太现实。”我耸了耸肩,就好像我和林野,梦里我们那般相近,可是醒来以后我们却彼此陌生。
大概因为我的梦有一种学名,叫做daydream吧。
“安煦辰,把你的脑子借我用一下。”叹了口气,我显得有些哀怨。
“你……”他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副难以置信地样子。
“没事,我什么都没说。”想了想,我还是把我想要让他帮我编程的心收了起来,我不比他差,从来,是的,从来。
“你说你什么都没说?”
“没错,”我点了点头,“我说我什么都没说。”
“你说你什么都没说?”
“是呀,我说我什么都没说。”
他怔怔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温和地笑开,用手揉了揉我的头,他说:“我们走吧。”
我说:“我出来了我们不走还能干吗?”复又无辜地揉了揉头,“安煦辰,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动作,我的头都快被你揉成鸡窝了!”
“……”
那条回家的路,我们一起慢慢地走,从过去走到现在,从现在走到将来。
阳光斜斜射过,将我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两条不平行的线,拉到很远的地方,总会相交。
“狸狸,你还是喜欢将车靠在外侧。”那么多年了,依然是这个习惯。
“那又怎么了,煦辰兄,我知道你为我好,待我亲如兄长,可是也不一定要做到这般无孔不入的地步吧。”我踮起脚尖,够着他的肩膀拍了拍,表情甚是凝重。
我知道安煦辰是想说我总是喜欢躲在车后,走在路边的时候,我总是把车放在靠马路的一侧,那样我会觉得更有安全感。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的女儿,我自然知道这样的一个动作意味着什么,起初我也很纠结,我想,这是不是代表着我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就好像单亲家庭的孩子永远要遭人白眼一样,这样的孩子心理是不健全的。可是越往后我想得越开,我觉得有问题的不是孩子本身,而是人的眼睛,你要是不告诉别人你家里曾出过什么什么什么事,他看你也挺正常的,甚至有些超常。
唯一没有让我想到的是,从四年级末,安煦辰就率先发现了我的这个小动作,那个时候,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也因此,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习惯的。
我问他,这样很奇怪吗?
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一般人习惯从一边推着车,不会总变的。”
我了然地“哦”了一声,“那挺好,我左右脑同时开发,算个全材。”
就好像酒店经理从来不在自己的酒店里吃饭,出租车司机从来不觉得开车很拉风一样,作为心理咨询师的母亲,近两年在不知不觉中给我灌输了一种思想,那就是人是很少出毛病,那些不适的感觉都是自己编出来骗自己的,有个不怎么文驺驺地学名,叫做“心理作用”。
就好比说我今天头疼,跟我妈说了以后我妈只会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那是我的心理作用,其实我一点也不疼。
为了证明我不疼的这个观点,我妈一般会这样问一句:“不然你怎么会头疼呢?脑瘤?脑出血?还是脑梗塞?”
每每听到这里,我也就偃旗息鼓了,自觉为了小小的一个头痛,不必要如此诅咒自己,也就灰溜溜地回了屋里写作业。
综上,一个合格的心理咨询师的女儿是不会相信心理疾病有多么严重的。
而我,显然是合格的。
他明显顿了一下,看着我哥俩好的姿式,半晌才支吾道:“煦辰……兄?”
“是啊,”我点了点头,“我们不是兄弟吗?”
“兄弟……”他喃喃地念道,脸上的神色有些黯淡。
蓝天白云,碧树红墙,那一天,我微笑着对他说:“安煦辰,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兄弟。”
暗淡的眸子中又点亮了些许火花,他的瞳灿若星辰,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他说:“好,一辈子”。
顶着被他揉乱了的头发,我哀叹一声:“天啊,我还有活路吗?”一辈子,我的头就只能像鸡窝了吧!
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在做晚饭,母亲上班还没回来。我轻手轻脚地换了鞋,然后小心翼翼地,有点像做贼一样往自己屋里溜。经验告诉我,我爸干活的时候最好别招他。
我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轻轻推开自己的屋门,钻了进去。
对于父亲的咒骂,我和我妈都已经习以为常了,遥记得当年我中考成绩发下来以后,我爸曾经连着骂了我三天,并将我的未来做了设想,大意离不开我年年月月扫大街,子子孙孙无穷匮扫大街,并且将扫大街这个行业里里外外分析了个透彻,从做人的尊严问题到身体的疲劳、细菌的感染问题,我想到的他都说了,我没想到的他也说了。
自那以后,我始终认为扫大街是一项高尚的行业,因为从业者由身至心都遭受着严重的摧残,他们舍己为人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而现在,有这种觉悟的人越来越少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那三天的,到了第三天,我终于忍不住,趁着我爸骂累了去睡觉的时候,我小心小心再小心地从家里逃了出去。
万幸的是我最终还是考上了G中,而且和安煦辰两个人包了第一,只不过一个正数,一个倒数。
又是一天辰来到,背着沉重的书包爬上了五楼,我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离的近了,我看到昕薇正端着一杯麦当劳的咖啡。
“你很敬业呢!”我嬉笑着和她开玩笑。这咖啡是她要送给某个男生的,每天一杯,放在那男生柜子里,从不失约,更有甚者,她为此偷偷配了一把那男生柜子钥匙。
如此心意,堪称日月可昭,一颗红心交给党,奈何却迟迟得不到应有的回应。班里的同学都说那男生太过迟钝,看不出那女生的心意,我却深以为不然,我觉得那个男生不是迟钝,而是太过聪明了。那女生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那女生,怎么办呢?直接说太伤同学情分,毕竟校友一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了大家以后也就别见了,见了谁都别扭,没准还得招人埋怨,有同情那女生的,还得骂他负心汉之类的。
他的行动就是在说“或许吧”,或许他会喜欢那个女生,这是个极好的推脱的词,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也赖不到他的头上。
我一直以为其实大家都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之所以不说破,是怕那女生听了伤心。
一上午的课上的浑浑噩噩,脑子里不停地想着林野到底有没有如我所说和那女生说开,我似乎希望他们两个说开了,因为我希望落雅不喜欢林野,免得夜多梦长,可是我又怕他们说开了,真的在一起了,那样我就真的恨不得搬块石头把自己砸死了。
他们说喜欢一个人便是要看着他幸福,我认为这没错,但是如果自己给人家牵的线搭的桥,那就真的有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这是真真正正的冤大头才会做的事。而我显然还没有傻到那个份上。
晚晚问我是不是喜欢林野,我那时仍然在纠结于该不该祝福林野和落雅,晚晚说的话我什么都没听到,直到“砰”地一声巨响,我才恍然如从梦中惊醒,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她,眨啊眨,“啊,你说什么?”
想了想,又低头看着晚晚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的手,禁不住感叹了一句:“晚晚,你是想练铁砂掌呀?”
晚晚只差一掌拍在自己脸上,她一手插着腰,另一只手用一根手指头指着我,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苏狸狸呀苏狸狸,你个……思色忘义的,这还没怎么着呢,我和你说话你就直接无视我了,要是……”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我冷冷地打断了,“不会有要是的,我们只有可能这样而已。”
我不敢给自己太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更何况我看得出来,他和落雅互有好感,而我……
他说过,我们是哥们。
“啊?”晚晚明显一愣,没有想到我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禁不住伸出手来摸我的头,“狸狸,你没发烧吧?你不是喜欢林野吗?”
“啊,我喜欢他。”我自认为这件事是必定瞒不过晚晚的,既然瞒不过,我也就不费心去瞒了。
“那怎么……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恋爱焦虑,”她说着,笑了起来,一面鼓励我道:“狸狸,对自己自信点,你长的那么秀气,皮肤好的让我嫉妒,不喜欢你的是傻子!”
我也笑了,只觉得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可是,他就是个傻子呀!”
中午机器人社团活动,落雅也来了,她低着头改着结构,口中闲聊道:“喂,林野,怎么最近看你有点心不在焉的呀?”
我编着程序的手一顿,心也悬了起来。
林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零件顺手扔到了一旁,双手交叉置于头后,他笑的格外无奈:“是啊,我就是心不在焉啊,脑子里全是一个人的样子,怎么可能精神集中呀?”
“哦?”落雅听了这话似乎来了兴趣,收拾零件的手停了下来,转过身去看着林野,“女生吧?”
我顿时笑喷,慨然地跟落雅说:“的确是个女生,落雅,你猜中了。”
落雅了然地点了点头,最终发出感叹:“林野,原来你是思春了!”
我笑的都趴桌子上去了,只见林野更加无奈地看着她,“什么叫思春了?我记得这词是用来形容女生的好不好?”
落雅愣了一下,随即诧异地问道:“啊?是吗?我一直记得女生是怀春,难道……难道我记错了?形容男生要用怀春?”
屋里安静了三秒钟,紧接着爆发了一阵狂笑声。林野的眉毛跳了跳,衡量了一下,最终无奈地瘪了瘪嘴,“那算了,还是思春吧。”
林野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注视着捂嘴笑的欢快的落雅,此情此景,我禁不住在心底里暗暗感慨一番:我是多么的多余呀!
笑了一会儿,落雅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道:“诶,林野,那你跟她说呀!”她说的很认真,可是她说的越认真,我笑的就越厉害,形象全无。
“怎么了?”落雅显然被我的笑吓了一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手,确信没有什么脏东西以后,她纳闷地望着我:“狸狸,怎么了?你笑什么呀?”
我不说话,只是一直望着林野,见他甩了甩头,哭笑不得地跟落雅说:“没事,没事,你只是把她雷到了。”
我拼命地点头,捂着肚子一个劲儿地笑,可是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些什么,只觉得似乎这样一只笑下去,就可以证明我希望他们在一起,他们就不会知道我对林野那份偷偷的喜欢,然后,以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还有机会每天这么近的看着林野。
梦,碎了,我残存的,不过是这样一点卑微的念头而已。
电视剧里经常演那些偶像剧,里面的女主都很含蓄,不知道男主喜欢自己,还鼓励男主去勇敢追求真爱,现在看看,和落雅他们是多么的想像呀,可见落雅天生就是一个女主的命。而我在这出戏里,也就只有做对男主死缠烂打、人见人厌的女配或者不起眼的小角色的份了。
我考虑了一下,自认没有长成一副人见人厌的模样,导演一般是不会选我这种人做女配的,所以就决定还是做一个路人甲或者路人乙好了。
在他们爱情戏里,我悄悄的来、悄悄地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即使我真的很想把男主带走。
“啊?为什么?”落雅看着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我艰难地克制住笑,蹦出了这么一句:“因为……因为这实在是太狗血了。”
落雅更加莫名其妙,又转过头去看林野,见他无奈地看着天花板,更加真诚地说道:“真的,林野,你跟她说了不就完了!”
我别有深意地向林野递去了别有深意地一瞥,“我说也是呀,可是林野他不听,要不然,落雅,你劝劝他?”我说完,捂着嘴偷笑起来。
落雅不禁挑眉,“我?我劝他有用吗?”
“有啊有啊,”我忙把头点的像不倒翁,“就是你劝才管用嘛!”我以近乎幸灾乐祸的眼神看了一眼林野,只见他目光阴森森地望向我,我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林野终究是和落雅说了,根据林野的叙述,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极其适合作奸犯科,林野在被思念折磨地体无完肤之际,终于撑不住,掏出了手机,拨通了落雅的电话,几声短暂的“嘟”声之后,他听到了落雅如同天籁一般的声音,当然,那是对他而言。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想,既然对于恋爱中的人,眼睛都可以出问题,那么耳朵出点小毛病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林野给落雅打电话的大体含义就是想问落雅那句今年春晚上被一群小孩喊了整整十来分钟的那句话:“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呀?”但是由于信心不足,他绕了半天,也没能直白地说出这几个字,逼得落雅只差将S.H.E的《恋人未满》播给他听。
好在对着电话扯东扯西了大半个晚上之后,这两个分外含蓄的人,居然都奇迹般地听出了对方心意,于是他们隔着电话,开始大声吟诵“红豆生南国”这样让人想入非非的诗句,到了最后,林野甚至即兴创作了一首小情诗:
你我之间,
隔了一条电线的距离,
电波闪闪,
你在那端,
而我在这端。
只恨不能剪断这根线,
从此以后,
我们再无间隔。
我认为这首诗整体感觉还是不错的,生动形象地表达出了出于热恋中的两人对于最大的仇人“距离”的憎恨,以及想要立刻投入彼此怀抱的迫不及待,然而我觉得最后几句话不太合理,理由是就是剪断了电线,他们还是各在各家,距离不剪,唯一改变的就是他们连电话都没得打了。
才子佳人的故事再度上演,作为机器人小组里的第三人,我每天面对着这对鸳鸯,只恨当初没事闲的一定要加入机器人小组,现在落得不自在。我觉得不仅我不自在,就连他们两个肯定也是不自在的,牵牵小手、亲亲脸蛋还得有个人在旁边看着,这是多么没有人性的一件事呀!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我根本就是一个瓦数极低的电灯泡,因为他们在我面前越来越坦然,从当初的牵手都要脸红演变成对着我旁若无人地接吻——我很自然地成了为他们两个站岗放哨的人。
学校里无数林野迷心灰意冷,只恨自己不敢直冲上去,拆散他们,然后抱住林野,甜甜地撒娇道:“野,人家想你了嘛!”
这是晚晚和我说的,晚晚说,这是她的朋友和她说的,她的朋友说,这是她的朋友和她说的……
我听到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四月的天,寒风凛凛,激的我浑身上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只叹了一声:“这天真冷啊,快到冬天了吧?”
晚晚白了我一眼,手重重地在我的肩上拍了拍,慰然慨叹道:“什么叫快到冬天了,明明这就是冬天嘛!”
与此同时,晚晚说,野兽们(野迷的称呼)非常诧异,为什么我还能安然无恙地在机器人小组呆下去,难道我不是一个电灯泡吗?他们十分惊异地看着林野和我称兄道弟,落雅挽着我的手,和我肩并肩共赴卫生间,禁不住感叹道:“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和谐的电灯泡?”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苦衷,要是现在退出机器人小组,就相当于对林野和落雅提出无声的抗议;不和林野称兄道弟,我们就连朋友都做不了了;每次我说我刚从卫生间回来,落雅一准会转头对林野委屈地说:“林野,狸狸不愿意陪我去!”
然后林野都会很体贴地揉一揉落雅的脸,转过头来对我说:“狸子,我没有办法陪着雅雅去,作为我的兄弟,你就替我陪她去吧。”
我难以遏制地抖了抖。
“你就不怕我把你老婆撬了?”我用眼斜睨着他,调侃着说道。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能吧……”
晚晚问我为什么不学着拒绝,就算真的是兄弟,也没有义务替他做什么呀。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要怎么拒绝他,高中两年,只要是他说的,我都一定会去尽量办到。他说我们最好多准备点零件,我趁着午休出了校门,自己出钱买了两箱子回来;他说我们的编程软件不好用,我逛遍了整个中关村,终于找到了他所说的那款软件;他说等到比赛的时候,让他和落雅上,我点头说好,我说我也正好不想上,其实他不知道,每一个编程的人,都希望能够亲眼看着机器人运行着自己编出的程序在场地上比赛;他说我说话声音有点大,自此,每次我再开口,都会自觉压低声音,很多人问我怎么突然转性了;他说我要让着落雅……
我还会拒绝吗?每一次听到安煦辰说什么,我第一反应就是反驳回去,可是对着林野,我除了点头,什么都做不了。我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我喜欢他,还是因为一种习惯?
晚晚说我属于没事找虐型。我想了想,纠正她,我不是没事找虐,我是有事欠抽,我的事就是找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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