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强，踩死你
回忆如浪潮般汹涌而至。
那年高三，紧张的学习压得雨田喘不过起来。可是，那一年却是雨田学习生涯中最值得怀念的一年。因为，那一年，她认识了那个拥有灿烂笑容的转校生邵霖扬。
“WC，去吗？”
时值课间休息，雨田的同桌拍拍仍在埋头苦研一道几何证明题的她。
“去。等我一下。”雨田皱着眉，随口应着。
等了好一会儿，同桌见她纹丝不动，便丢了句“我还是自己去吧”走出教室。
雨田猛然回过神来，同桌已经在门外了。
“等等我。”
雨田疾呼一声，窜出座位。不料，却将桌上的书本撞到地上，连带打翻了一瓶墨水。
只听“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墨水瓶成了碎片，墨水溅得到处都是。
貌似溅到别人身上了。雨田尴尬的伸伸舌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乌龟的蹲在地上，收拾惨不忍睹的书本，顺便偷瞄那个被墨水殃及的陌生男生。她没记错的话，那男生应该是这两天才来的转校生邵霖扬。
“你没事吧？”邵霖扬矮下身帮她捡书，顺便冲她宽慰的笑笑。
那笑，很灿烂，一如当时正好斜照进教室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进雨田心里。巧的是，那天邵霖扬穿的是一件白色衬衣。白衬衣搭称着阳光的笑容，让雨田有一种仿若看到了天使的错觉。
“你没事吧？”雨田指了指他衬衣上明显的新鲜墨迹。
“有事你能负责吗？”
嘎？雨田一怔，脸腾的着了火。这话说得……咋就这么暧昧呢？
“好啦，”邵霖扬帮忙捡起最后一本书，对她笑道，“你去拿扫帚，我去拿拖把。要上课了，得赶快把地板收拾妥当。”
“哦。嗯，那个，谢谢！”除了谢谢，雨田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向口齿伶俐的她难得的做了一回鳖。
他们这算是认识了。后来混熟了，雨田发现邵霖扬不但爱笑，还爱胡吹乱侃，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跟她扯上大半天。这一点倒是跟她很投契。
时间一长，两个人八卦的功力再上层楼，已趋炉火纯青。好几次两人中午不睡觉，在那边叽里呱啦的吹牛，每每引起群情激愤。
而两人之间最值得玩味的，莫过于对彼此的称谓。
事情是这样的。有阵子某电影频道连续播放周星驰的影片，最经典的莫过于《唐伯虎点秋香》里面关于旺财与小强的那段。于是班上起了风，一夜之间多出来无数的小强和旺财。这不，邵霖扬也拿雨田那位老实巴交的同桌开涮，非得叫人家旺财。偏那同桌还不知反驳。雨田当下打抱不平，教唆到：“他叫你旺财，你不会叫他小强啊？”
“哟，原来你想当小强啊？那感情好，以后你就是小强了。”邵霖扬冲雨田挤挤眼，一副尘埃落定气定神闲的模样。
“你才是小强呢！踩死你！”雨田愤愤的驳回去。
“小强，别搞错哦，那可是你的专属称谓。”
……就此，班上又多出来两只小强。自那之后，两人见面不再叫对方的名字，都以小强取而代之。而见面问候语，都从“吃饭没有”换成了“小强，踩死你”。
……
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雨田在梦中再次重温了那段青葱年华流金岁月。甚至在梦中咯咯笑着说了句：“小强，踩死你！”
小强？就是她深埋在心底的那个人？
楚杨眉头打结，看着雨田睡颜的双眸中火光四溢。心里翻涌的醋意让他恨不得将她嘴角的笑容的撕成碎片。
“雷雨田，起床了。和金正公司那边约好的会面时间快到了。”
“唔，别吵！”雷雨田咕噜一句，翻了个身继续做梦。
“雷雨田，雷雨田？”楚杨又叫了两声，依然没有回应。
他深知她嗜睡赖床的劣根性，可跟人约好的时间又迫在眉睫，无奈，他只能拿出看家本领，以双手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俯身悬在她上方，然后慢慢的靠近她，在她耳朵边轻声要挟：“你再不起来，我就吻你咯。”
紧闭的大眼，倏然睁开。错愕，惊慌，愤慨……
楚杨满意的立身退开，尽管他更希望她视他的威胁为无物，这样他就有借口可以重温昨晚的甜美。
“醒了就起来，跟人约好的时间快到了。”
“卑鄙小人！”雨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愤愤的从床上坐起来，顺便检视一下身上密不透风的衣服。嗯，完好无损！可是为何她会有种怪怪的感觉？有点庆幸，有点失落，还有点郁闷。跟她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睡在一张床上，他居然可以无动于衷！？呵，他对她的漠视还真是彻底啊。
楚杨也不理会她的怪异，径自打好领带穿上西装，走到门口，回过头来跟她说：“九点钟，餐厅四楼沫水间。别迟到！”
“喂——”雨田的呐喊却只换回沉闷的关门声。最后她只能无奈的耷下肩膀，长叹一口气。
天知道她根本就是路痴，餐厅在哪里？四楼沫水间在哪里？她要怎么过去啊？
锦州宾馆是L市数一数二的五星级饭店，集住宿、餐饮、娱乐于一体，而这样多元化的产业，也就意味着它内部设置的错综复杂。
九点十五分，雷雨田还在宾馆中游荡。其实说游荡有点抬举她了。她此刻根本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侧仰着头一间一间房的找过来。事实上她已经向四个人问过路。
“啊啊——这是什么破地方嘛，根本就是迷宫！”雨田懊恼的踹了一脚明晃晃的墙壁，吃疼的收回脚，很没形象的乱跳一气。最后又跛着脚接着前行，嘴里的抱怨已然变成了咒骂，“可恶的楚杨，不知道人家方向感差啊？居然丢下我一个人，自己先跑了！哼，找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适时，一个身着粉白色工作服的服务员从一个包间里出来，雨田连忙冲上去询问，“请问，沫水间在哪里？”
“你身后转角第二间就是。”服务员客气的笑了笑，拖着手上的空餐盘离开。
雨田回过身看了看，再看了看，之前那个人不是说在四楼出了电梯左走，右转，直走？该不是她连左右都分不清吧？
懊恼的耷着肩，往回走，然后左转第二间。抬头，果然清楚的看到“沫水间”几个字。
可恶的楚杨！若不是他不等她，她需要浪费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到处乱窜吗？
雨田随心所欲惯了，此刻窝了一肚子的火有待发泄，也不管是什么场合，正想着一脚将门踹开。不料，踹出去的脚却没有落在门上，而是踹在……一条灰褐色的裤腿上。
裤腿！？灰褐色！？呀，她记得姓楚杨的男人穿的是深蓝色的套装来着！
雨田吓了一大跳，正想着要怎么解释，惊慌失措的抬起头，却看到一张久违的噙着笑的熟悉脸孔。
心猛然紧缩。一股狂喜无法遏制的喷涌而出，可眼眶却无端的盈满了水珠。
“怎么？不会是不认识我了吧？小强——！”男人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嬉笑。
“小强，踩死你！”
久久的，雨田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踩死你，小强！”男人讪笑着低眉觑了一眼她穿着细高跟的脚，打趣道，“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老样子啊？也不怕嫁不出去。”
“死小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着，雨田无比自然的扑上去去撕他的嘴，却被他侧身避开，手腕也被他顺势抓住。
“嘿嘿，我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小强你的蟑螂嘴就能吐出来？”男人挤挤眼，揶揄道。
“喂，搞清楚，你才是小强，你才是蟑螂好吧！哼哼，等我拿拖鞋的时候你就知道怕了……”
……
一来二往，两个人竟在门口叙起旧来。可是，这一幕落在正坐房中的楚杨眼中，却变成了公然的打情骂俏。尤其是那男人到现在还一直紧握着雨田的手腕儿不放，而雨田竟然也没有要挣开他的意思。
“雷雨田。”
楚杨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维持着惯有的漠然，沉沉的叫了一声。可是，两只久别重逢的蟑螂相聚正欢，哪里听得到他的声音。
“雷，雨，田！”
楚杨拧着眉，阴沉着脸，压低声音又叫了一次。埋在心底的怒火已经失控。可惜，两只打不死的蟑螂依然无视他的存在。
“诶，诶，……”
跟楚杨一起坐在房间里的来自金正培训公司的另一位主管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看出DS集团的楚大部长此刻正怒火中烧，诶了半天偏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于是只能不停的擦拭额头上涔涔冒出的汗珠。
霖扬那小子是怎么回事啊？要勾搭美女也不看看场合！
就在楚杨怒发冲冠，准备拍案而起的千钧一发之际，那主管率先站起身走到门口拽开邵霖扬，然后跟雨田打招呼：“想必这位就是雷小姐吧？你好，我是金正培训公司的业务经理刘意潜，这位是我们公司培训部副部长邵霖扬。”
“刘经理好！”雨田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搅局的人甚感意外，却还是礼貌的回应了一下，随即冲邵霖扬挑眉，“哟，小强，混得不错嘛。”
“切，这话应该……”
邵霖扬反驳的话还没说完，那刘意潜已经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然后给雨田让出一条道来，“雷小姐还是先请进，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慢慢谈。”刘意潜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的斜睨端坐房中的楚杨。阴沉的脸色还是没多大好转，不过似乎也没变得更差。
DS集团可是斥资过百亿的大公司，多少培训公司争着抢着想跟他们合作还没机会呢。要是平白搞丢了这样的大客户，他这个业务经理就该提头回去见老总了。
叙旧的热情被横插进来的刘意潜打断，雨田无奈的冲邵霖扬撇了撇嘴，走进房间。
“喝！”到此刻，她才注意到坐在房中脸黑得跟包公一个样的楚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名为愤怒的气息。
“你，……”雨田艰难的吐了口口水，突然觉得一阵心虚，像是偷情的妻子被丈夫抓个正着。
“坐下吧。刘经理和李部长等你很久了。”楚杨淡淡的看她一眼，不愠不火的说。愤怒已经在瞬间被惯有的漠然取代。
“哦。”雨田乖乖的在他旁边坐下，心里却有着些许的落寞。
前几次他为什么生气她不知道，可刚刚她正在琢磨着，他这次生气会不会是因为看到她跟邵霖扬叙旧的情形，心里不高兴，或者说会不会是因为吃醋，……可是这种想法还没成型，就被他的冷漠给扼杀掉了。
她在心里悄悄的叹了口气。不用说，他刚刚生气完全是因为她忘了本分，忽略了工作，丢了DS集团光鲜的脸面。她不会忘记那份重做了五次的报告还在她办公桌的屉子里躺着！
一场关于自动化培训的合作洽谈会谈得跟六月飞雪一样神奇而诡异。
DS集团的两位领导，一个神情冷漠言语犀利，目光如利剑，剑剑直指金正公司培训部副部长。一个神采飞扬喜笑颜开，柔情的目光驻留在同一个人身上。
而金正公司的两个人，一个有说有笑，谈笑自如。一个却是挥汗如雨，淋湿了衣襟。
浅谈会好几次看似濒临失败边沿，可又总是在紧要关头回旋。辗转反复，洽谈会仍如预期的结果一样达成合作协议。
走出锦州宾馆，刘意潜擦着汗，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刚刚那位雷小姐是你同学？”
秋日阳光，灿烂得有些离奇。
邵霖扬脱下拘束的西装，随手往肩上一搭。勾唇笑道：“嗯哼。高中同学。”
“我就说，一见面亲热得跟什么似的。要叙旧要联络感情也该挑个时候啊。你没看到那位楚部长脸色有多难看啊？”想想还有些后怕，要是真因为这些有的没的小事搞砸了这次合作，他这业务经理就没得做了。
邵霖扬有些诡谲的笑了笑，没说话。
“你说，那个楚部长是不是喜欢那个雷小姐啊？我觉得他好像是在吃你干醋的样子。”
女人八卦人所共知，可男人八卦，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刘意潜若有所思的看看邵霖扬，“你不会是早看出那部长喜欢雷小姐，所以故意惹恼他的吧？”
邵霖扬不置可否，只是勾着笑唇，耸耸肩，含糊的回了句，“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我想追雷小姐呢。”
刘意潜扯了扯勒在脖子上的领带，吞了口口水，瞪大了眼，惊问：“你不是说真的吧？你家那朵陪你长跑了八年的茉莉花怎么办？你不会是想抛弃糟糠这么没人性吧？”
邵霖扬斜眼看了他一下，继而伸手遮在眼睛上抬起头对着耀眼的阳光说，“身为小强一族的我，该有所谓的人性吗？”
哈！？看到他脸上愈渐诡异的笑容，刘意潜毫毛都竖了起来。这家伙又想做什么？
回L市的的士上，楚杨坐在副驾座上，闭目养心。
雷雨田一个人坐在后面，和一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购物袋为伍。
电台播报着各地段的路况信息，单调而乏味。由于不知名信号的干扰，电台里时不时冒出些杂音，为单点沉闷的空间再添烦躁之意。
“喂。”
雨田冲着前座叫了一声。楚杨没有回应。
“你怎么啦？一句话也不说。”雨田皱着眉，越发的郁闷烦躁。
平时的楚杨也是冷漠的，少言寡语的。可是那是一种平和的不苟言笑。而此刻沉默的他，却给她一种沉甸甸的死寂与疏离感，令她心慌。
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懒得开口，回应她的依然只有电台里的沙沙声和DJ贴心的路况信息公告。
这时，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看一脸忧愁的雨田，又看看闭目不语一脸漠然的楚杨，轻笑道：“怎么，惹他生气了？呵呵，夫妻俩床头打架床位和，吵吵架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家煮一桌好菜，跟他多说两句好听的，就没事了。”
听他这么一说，雨田顿时囧红了脸，连忙将头转向一边，望着窗外。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咳咳，他们是夫妻没错，可是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房间，结婚到现在一直是分房睡的。
随着飞速流逝的景物，日前的一幕幕也像电影回放般一一掠过脑海。他好像是从昨晚开始就怪怪的。嗯，不，应该说从前天星期五那晚开始就有些怪异了。可是，为什么呢？那天逼她第五次修改报告，又丢下她一个人自己先跑掉的好像是他而不是她吧？他有什么理由跟她闹脾气啊？
回到L市，两人在小区外两个街口处下了车。
“诺，帮我拎着。”
雨田抱着一大堆袋子狼狈的从车上下来，甩手想将袋子丢给刚付完车钱的楚杨。
若是以往，不用她开口，楚杨已经自动自发的帮她把东西接过手了。可这次他却没有去接她递过来的袋子。只是冷冷的说：“你先回去吧，晚饭自己吃。我今晚不回去了，明天直接去公司。”
没等雨田抗议，他已经走出十几米远。
“喂，你去哪里？喂，姓楚杨的！”雨田大叫着，心慌意乱。袋子掉了一地，有些袋子里的衣服饰物也散落出来，铺满一地，红红绿绿，煞是打眼。兴许是太过打眼的缘故，雨田觉得眼睛里多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于是伸手遮在眼睛上，抬头对着太阳大喊：“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喊完了，心里舒坦了，眼眶里多出来的东西也消失了。
东西可以自己拎回去，可晚饭该怎么解决呢？望着楚杨消失的方向，雨田再次感觉到他的重要性。
他不但是她的免费苦力，还是她的免费厨师！不过，这万能奴隶今天似乎有点闹情绪。看来她得想办法安抚安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