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木火盟·清莲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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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第一客栈

传说,有一个地方,叫做“江湖”。

那是和普通人生活的环境形态大相径庭的地方。江湖上有侠客,有美人,有英雄,有败类,有神医,有大盗,有怪人,有毒枭……

江湖人往往武艺高超,身怀绝技,他们遵循的王法是“义”。仗剑而行,傲游天下,路见不平,拔剑而起。诗云:“赵客曼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是一个充满热血与激情的地方,这是一个有无尽传说的地方……

江湖第一客栈,名字就叫江湖客栈。客栈老板钱多多,成名兵器金钱镖排在《兵器谱》第十八位。不过,江湖客栈被称为“江湖第一客栈”,并不是因为钱多多的金钱镖,而是因为他的钱非常多,超乎想象的多。而且他为人乐善好施,广结善缘,因此有“钱孟尝”的美誉。江湖客栈养了为数不少的门客,各种身份的人都有,任谁都可以在这里白吃白喝,却不能白住。凡是入住江湖客栈的,都属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要判断一个人在江湖上的地位高低,其中一个重要指标就是,他曾住过江湖客栈“天地人”字哪号房。

最近,客栈的客人特别多。原因很简单,老板钱多多的六十寿辰就要到了。

此刻,江湖客栈柜台前就排了一队长龙。店小二麻利地处理着入住事宜,把每个人送去他该去的地方。

“原来是‘明月剑’陆公子,失敬失敬。地字四号房请。”店小二满脸堆欢,对排在第一位的白衣公子拱手说道。“明月剑”陆西蝉是江湖上近些年崛起的人物,在后起之秀中称得上翘楚。陆西蝉闻言温雅一笑,对店小二拱手回礼,便跟着伙计上楼去。

“轮到我们了轮到我们了,店小二,你看今年我们兄弟该住哪号房?”伴着吵吵嚷嚷的声音,四个身穿五颜六色衣裳的矮人出现在柜台前。这四人比一般人矮一头,身材粗壮,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橘皮脸,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偏偏穿的衣服比小姑娘还花枝招展。说起话来,嗓音响亮,内容基本相同,但是一前一后,各说各的,因此听起来异常嘈杂热闹。

“啊,陶家四兄弟来了,有失远迎,包涵包涵。”店小二见多识广,熟知各家名号,很容易就认出他们。“伙计,带四位到地字八号房。”

“不通不通。”陶家老三大声嚷嚷道,“凭什么刚才那小子住四号房,咱们就得住八号房!小二,你看不起我们兄弟是不是?”

“是不是?”其他几个也斜眼嚷嚷着,非要讨个说法。

“四位大侠误会了。”店小二满脸堆欢,沉稳应道,“四位大名鼎鼎,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原本每一位都该住二号房的。不过任谁也知道,陶家四兄弟情深意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房自然也同住的。四个二可不就是八么?四位大侠,小的可说错了?”

“对对对,我们四个都应该住二号房的。”陶老大回嗔作喜。

“是是是,我们兄弟有房同住,有架也同打的。”陶老二笑容可掬。

“不错不错,四个二确实是八。”

“啊……”陶老四温和地笑笑,“三位哥哥说的是。”

排在陶家四兄弟后面的也是四个人。其中有三个闻言惊奇不已,却不看陶老四,只看向他们的同伴——一位素衣白裙笑意温和的女子。嗯,这种说话习惯很类似某人哦!

“十七,你应该去问问的,他或许是你失散多年的兄长。”慵懒的笑嗓响起,像绯红的花瓣落在柔软的白纱上。那人啪地一声抖开玉白金丝锦扇,姿态优雅如画。

“啊……”素衣女子闻言温和一笑,柔柔地说道,“十七想必没有那个福分的。”

“呵呵……咳、咳咳,那人要是十七姐的兄长,我们岂不是也得……咳、咳,跟着叫哥哥?”说话者是位少女,长相俏丽可爱,却脸色苍白,面带病色。

“小浅儿,少说点儿话。”素衣女子柔声说道。一边轻拍着少女的背帮她顺气。

四人当中最后一个墨衣男子一直没出声,他冷冷打量着客栈的环境,评估着这里有多少高手。这些人武功均不弱,那陆西蝉是,陶家四兄弟是,连柜台内的店小二亦不可小觑。想到这里,他扯唇冷然一笑,双手负后,气势冷傲。

这四人,自然是李晏秋,李明夏,李阳春,以及中了“豆蔻梢头”的李浅秋了。

而这四个人,店小二却是不认识的。因此,他送走陶家四兄弟后,居然对着他们微微一怔。但是店小二见多识广,应变极速,一瞬间他就端上职业性的微笑,抱拳殷勤道:“四位大驾光临,敝店荣幸之至。只是小人眼拙,敢问尊驾名号?”

“没名没号,便住不得江湖客栈了么?”李晏秋懒懒地摇着扇子。

确实如此没错,店小二心下忖道,不过面上还是挂着和气生财的殷勤笑意,嘴上连说“不敢不敢”。心下更肯定了他们并非江湖人,或许是哪家王公大臣的公子哥大小姐出门见识来着,那满身逼人的贵华气质骗不了人。尤其拿扇子的这位,直如千斛万斗珍珠白玉堆出来似的,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华彩。这种人得罪不得……店小二当下有了主意。

“四位贵客,敝店扫径居颇为清静,请移驾休息片刻,稍后再用晚膳可好?”

“如此有劳了。”李晏秋含笑谢道,率先跟着伙计走出去。

穿过七星阁,就到了客栈后院,一路上花木扶疏,小径曲折,景致幽清秀逸。客栈后院占地颇广,中心位置竟是约五亩的莲花池,池中假山造型雄伟,其上藤萝密织。而一望无尽的夏日芙蕖,也在烈日下呈现出非同一般的大气。李阳春暗暗感叹,这造池之人,胸中自有一段丘壑。

围在莲花池四周的,是十多个彼此独立的院落。从外面看,景观各自不同。有的植松,有的种竹,有的栽柳,有的培花。四人所居的扫径居院中植满各色异花,窄窄的青石板小径上铺满落英,所经大门中门小门全部大开,取杜少陵“花径不曾缘客扫,****今始为君开”之意。

四人清洗一番,略事休息。李浅秋病体疲惫,勉强吃了几口粥就昏沉睡去。李阳春仔细为她掖好被子,察看无碍后,跟着另二人到客栈中厅用膳。

中厅里嘈杂热闹,原来陶家四兄弟正大谈他们的奇遇。众人虽心知他们胡扯八道的居多,听来却也有趣。陆西蝉也在,一个人坐在靠窗处喝酒,见他们过来,微微点头示意。

三人落座,饭菜很快送来,丰盛得令人满意。他们一边吃着,一边听陶老三眉飞色舞。

“……就在那时,我一招‘衣袂飘飘’躲开暗箭,顺势飘入另一个石室。原本以为里面还是骷髅的,谁知竟然不是。眼前的一切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啊难以置信,你们猜我遇到了啥?……啊,不是绝世美女……也不是武功秘籍,谅你们也猜不到的。那是满满一洞的红花,朵朵碗口大小!那叫一个好看啊,比江湖第一美女陆小凰的红裙子还好看!……突然,我脸上一麻!我暗叫糟糕,以为被毒虫咬了,伸手一抓,却抓到一只蜜蜂。仔细一看,乖乖,真是奇也怪哉!这蜜蜂不但通体雪白,翅膀上还有字!……啥字啊,嘿嘿,谅你们——”

“我在绝情谷底。”一个柔柔的声音插入,音量不大,只有临近的两桌才能听到。而这两桌除了陆西蝉外,恰好包括陶家四兄弟。

陶老三一怔,看向李阳春。“咦,你怎么知道?”接着不等她作答,甩甩头,继续往下说。

“……我跟着蜜蜂走,走到一间石室。乖乖,这次可让三爷找到宝啦!那墙上挂着一把剑——”

“倚天剑。”柔柔的女声轻轻说着。

陶老三又是一怔。他眨了眨眼睛,又说:

“……床头放着一把刀——”

“屠龙刀。”

“……桌子上放着一本书——”

“自然是《武穆遗书》了。”李阳春温和地笑着,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陶老三怔怔地看着李阳春,动动嘴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较远的客人见陶老三突然停下来了,不解其故,都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而李晏秋早就不顾形象的笑趴在桌子上了。李明夏还好,只是扯扯唇,姑且算他在笑。窗子边的陆西蝉却是实实在在地温雅而笑。

陶老三回过神来,知道这次撞到姑奶奶了,所以下面的鸳鸯刀情人箭笑傲江湖曲谱什么的就不打算说了。他端起酒一口饮尽,“啪”地一声把酒杯扣在桌子上,手舞足蹈地嚷嚷:“不讲啦不讲啦,老子口都渴了,先喝酒。老四换你!”

陶老四“啊”了一声,歉疚地对他笑笑。“三哥讲得很好,我口才不好,不讲了罢。”然后又补上一句:“我嗑瓜子。”

李晏秋刚抬起头,闻言又笑趴下去,却是丝毫不损其俊美的。他指着李阳春,笑喘道:“你哥哥……”

李阳春也不觉莞尔,对陶老四善意一笑,陶老四回以一笑,相似的温和笑容,不像兄妹像什么?

“敢问三位如何称呼?”陶老四问道,语调居然颇温雅。

“啊,李阳春。这两位是我兄长,李晏秋和李明夏。”

“啊,久仰久仰……”

接下来就是陶家四兄弟精彩绝伦的自我介绍,这气氛感染了其他客人,掀起一股自报家门的风潮。一时间“久仰”“幸会”之声遍布中厅,也不知从未听说过的名字从何“久仰”起。

轮到陆西蝉时,只见他温雅一笑。“在下陆西蝉。”一句话说完便不再多言。他气质温文尔雅,七分类似李煦冬,却比李煦冬多了三分潇洒落拓的剑客气质。然而,如今他一手举着酒杯,眼睛透过窗子遥遥望向远方,显得有些黯然落寞。

一番自报家门后,时间已差不多了。众人陆续回房,陶家四兄弟也在一刻前离开。没了他们,中厅顿时显得极静。李明夏用完膳,率先站起身来。

陆西蝉仍然看着窗外出神。不知何故,午间犹自烈日炎炎的天气,此刻竟飘起了细细的雨丝,许多不知名的红白花瓣在雨中回旋飘落,婉转坠地。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这般天气,最容易勾起春日的感伤,黄昏的怅惘,孤鸿照影后的绵长思念,以及,痛彻心扉的……深沉绝望。

“陆公子。”温和的女声柔柔地叫道。

陆西蝉转回视线,露出温雅而歉意的微笑。

“李姑娘,你们是要回去了么?”

“是啊。”李阳春温和的笑笑。突然语意一转:“公子可曾蒙受不白之冤?”

陆西蝉一怔。“李姑娘……何出此言?”随即恢复温雅的微笑。“莫非姑娘在调侃在下的姓名?”

“啊,也许。”李阳春模糊应道。

陆西蝉深深看她一眼,缓声说道:“若有这么一天,在下定然来找姑娘。”

李阳春又轻轻“啊”了一声,点点头,柔声说道:“我们回了,公子请慢用。”言罢跟着那两人走向扫径居。

中厅只剩陆西蝉一人,他看着窗外,出了一会儿神。右手无意识地晃动着酒杯,不知在想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他也起身离开了。

微凉的风侵入窗子,卷起婉转飘落的红白落花,风干着桌面上淋漓的酒迹。仔细看那酒迹,却是用指沾着酒在桌子上写的字,已经被凉风吹得半干,只隐隐能看到那是一首咏蝉的诗。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窗内,酒迹正在风干;窗外,细雨无声飘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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