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水里的时候没发现，这会儿映着房内微弱的昏黄烛光，原本嫩白无瑕的一双纤手此刻竟红肿鼓胀得难看。
正舒服地歪躺着的豆婉觉得气氛不对，睁开一双细眯眼便看到夙昕正瞅着自个的手掌在发呆。
她心虚地翻了个身，装作未见：“赶紧去洗吧，明儿个公主就要呢。”
夙昕满腔怒火一时发作不得，有些委屈：虽是进宫为俾，她却没有做过什么粗累活，一双手也是保护得姣好，如今却成了这般样子。
泡在水里洗衣的时候未曾注意，此刻瞅见了，丝丝的疼痛便开始蔓延，她钻心的疼。
好歹毒的招数！养尊处优的公主会想出这般下作的手段？转眼间她就想到了那个踮起脚尖跟惠阳耳语的丫头园芊。夙昕只感觉自己的眼珠都要冒了火。
她稳着心神，藏了怒，顾不得疼痛拿下两盏宫灯转身就往外走。
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响，豆婉猛地坐了起来。她拍拍胸脯，自言自语：“乖乖的！这宫女发起怒来怎地这么恐怖，不言不动地却格外让人害怕。”说完话，她急忙下炕趿拉着布鞋赶到门口上了栓，挑了灯芯，灭了烛。
夜还长得很，两盏宫灯要省着点用了。夙昕点了一盏放在身旁，皱着眉盯着一盆盆衣裳，以往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已经消失不见，被满腔怒气覆盖。
她一心一意服侍宫中主子，从未生过二心。公主竟如此对待，若是一直恭顺下去，不定准会是什么日子呢！她夙昕是能忍，也能藏，可那并不代表她没有底线。忍一时风平浪静的道理她懂，但并不代表她愿意别人一步步往上踩。凡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宫里这样的例子还少吗？宫里的惨仆那么多，都是自贱惹的祸。
最好别再惹她，她夙昕不是忍气吞声好拿捏的一味谦让的软性子！
想归想，眼下的衣裳还是要赶紧洗出来。
夙昕挑了几大桶井水，把绣红穿金的件件华丽衣裳全部捞出来，每个衣盆都涮洗几遍，重新换了井水。
“希望这样能够好些。”她看了看肿胀的双手，再次浣洗起来。
……
天刚蒙蒙亮，浣衣局的宫人们便陆陆续续来到了院子里，今日豆婉监工，气势了得，有那偷懒的便上去狠狠得掐拧一把。随后，豆婉瞅了瞅在案台上打盹的夙昕。
她趴在粗硬的石灰台子上，两条手臂交叉着枕在头下，两只手又红又肿，却比豆婉想象中轻了许多。
再看她浣洗的衣裳，一件件整齐地搭在木架子上，平平整整，干干净净。哪里像大晚上抹黑洗出来的？
豆婉咬咬牙，壮了壮胆子。走上前一把拧了下去。
睡得正香甜间手臂上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夙昕立即怪叫着蹦跳起来。看到面前的豆婉一阵恍惚。
“大家伙儿都起来了，就你还在贪睡！”
豆婉说得咬牙切齿，但夙昕丝毫听不出要挟之意，明明没有那样的底气，却在这里装大！
“天亮了！”夙昕站直身体扭扭腰，瞧了瞧天色。
见夙昕并未搭理，豆婉更是气极：“这些衣裳公主今儿个就要，若晾干不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夙昕不咸不淡地瞄了豆婉一眼，悠然道：“知道了。”说完就朝着衣服架子走去。
端着架子的豆婉被撩了面子，却不敢上前再耍泼，只得拿身边的宫人撒气，“你！磨蹭什么呢？上午的活儿干不完，别想吃饭！”
双手已经受了伤，担心挂记着也于事无补。
夙昕忽略了手伤，干脆瞅着晾衣架子发起了呆：卯时刚到，还看不出今日天气如何……只盼着今日能是个大晴天，衣裳在未时能晾干……
正想得入神，眼角扫到南边墙角摆着的几块薄薄的木制大板子上，其中一块长宽相近，均三尺左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样薄薄的大木板子不知是做何用的？”夙昕拿着那块板子，心下来了主意。
好在挑上来的井水还有大半桶，她将板子洗刷了一遍。
豆婉看到了她在折腾，哼了一声没有过来。
洗刷干净后夙昕扯下头上包的灰布条将其擦干。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夙昕不再耽搁，在众宫女的眼皮底下搬起大木板冲着公主的那几件衣裳使劲扇了起来！
几个附近被侧风挂到的宫人诧异地抬起头来：这宫女是要干嘛？
夙昕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手上垫着灰布也不咯手，夙昕正得意自己的创意，手臂上的酸楚就发作了。
看来这活儿不能不间断地一直干，需要劳休兼管！
夙昕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
辰时已到，太阳露了真容，虽不是明媚耀人，应该也会是个晴朗的天！
夙昕重新调整了战略，每扇半个时辰就小歇一刻。当太阳守在正空肆意射芒之时，那几件衣裳也已大干。瞅着那几件以上她笑着擦了擦汗，坐在台子上歇息。
一停下来，手上的疼又漫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剥开手上的灰布一看，手更肿了！
夙昕嘟着嘴嘚啵了几句，目前她还顾不得手伤，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合上双手掬起一捧清水咕嘟咕嘟咽下。
井水清亮甘甜，她连捧两把才喝饱。水滴在唇边，沿着柔润的脖颈下滑。她歪着头抬起袖子擦拭几下，正瞧见豆婉端着一盆晃悠悠满满当当的水往这边来。
她略感诧异，监工哪里有干活的时候？就算有活儿也会指使宫人去做啊。
眼瞅着豆婉离这衣架子越来越近，再看看那满满一盆清水，她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夙昕一跃而起，拿起那片大木板假装要放回原位，正好在途中与豆婉相遇，佯装整夜辛劳没有站稳，实打实地将整个板子拍在了豆婉身上。夙昕倒更像是被吓了一跳的主儿，一边惊呼着一边用手去撩拨那盆满溢的水。
想着毁了她忙了许久的劳动成果吗？这双手的债她还没讨回来呢。正好新帐旧账一起算！
豆婉被掀在地，浑身被浇了个通透，身子上垫着咯人的硬木板子，上面还压着一个不算轻快的夙昕。
悲催的豆婉嘴里灌满了水，想呼痛都呼不出。
“哎呀！都怪我粗笨，连个板子都没拿好，害了豆婉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没事吧？”夙昕一边叫嚷着一边在板子上面翻腾，丝毫没有下去的意思。
旁边的宫人平时被打骂惯了，好不容易有人替他们出口气，都不打算管。近处的几个怕时候被整，只慢慢悠悠往这边挪，反正豆婉被盖了眼也瞧不见。
豆婉被呛了水，哪里说得出话，回得了答？
她不言语，夙昕更是惊恐得乱叫乱闹。
“豆婉姐姐？你倒是回句话啊！”她又叫嚷一句，不解气地使劲在上面颠了颠身子。
豆婉嘴里的水都被震出来了，急忙嚎道：“好妹妹，你赶紧下去吧！我没事！！我没事！”
“真的没事？一会儿姐姐可不能怪我粗心没站稳！”趁着机会她先把自己的后路清出来，若是一会儿豆婉扯破了面皮非要跟她翻脸就不大好办了。
说着就又是一颠。
“姐姐不怪你！真不怪你！你快下来吧！好妹妹！”豆婉的声音里夹了哭音。
“哦！”夙昕这才恍然般猛地在木板上坐了起来，在豆婉的最后一声惨叫声中站在了地上。
这时候旁边的宫人们也都赶到了，有拿起大木板子的，有上前细心搀扶的，有递过来干净帕子的……
豆婉知道自己吃了暗亏，却也拿不出把柄来，为了在明面上找回面子，狠狠道了句苍白的话：“小心公主的衣裳！”骂完就气哼哼地扭着屁股回到房间里换了衣裳。
夙昕痴笑一声，瞅了瞅一双肿手，感觉那疼也减轻了几分。
她的衣裳也湿了一小片，等下还要去公主殿里送衣裳，看来只能落魄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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