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阳！”栾允急忙叫了一声，却看到众宫女投来诧异的目光。
没办法，现在顾不得别人的想法了。见惠阳不理，他便紧走了几步抓住她的袖子，“你刚不是说要我进屋吗？怎么这会又变主意了。”
“有什么事儿比你哥哥还重要吗？”为了不显得突兀，他又补了一句。
惠阳本来攒集着怒气，此刻继续走不是，往回折也不是。她这火气还没消呢！
“太子哥哥，你先去屋里等我。”惠阳回过来头，说了一句，然后挣开了衣袖，却没有再继续往前走。而是叫了园芊一声让她掌嘴。
园芊自然知道掌嘴的对象是谁，就是正好站在她身边的夙昕。惠阳一声令下，园芊连脚步都没挪就一巴掌扇了过去。
响亮、刺耳。
夙昕一时没反应过来，踉跄着退了几步。感觉嘴角有黏稠的液体，伸手一擦。
竟然是打出了血！
这一巴掌够狠的。她抬起头，狠狠地瞪视着园芊。园芊看见她的眼神微微颤了颤，想起有格格撑腰便又壮了胆子，立即大吸一口气，伸着手掌走过去，要接着掌嘴。
夙昕站得笔直看着她，准备记住有多少下，每一下有多疼。她现在是奴婢，无法反击，只得听令，但日后……她定会一一还了她！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园芊越走越近，不但不胆怯，反而渐渐趾高气昂起来。
第一巴掌是措手不及，众人均未反应，此刻大家却都清醒了过来。
看见夙昕挨打，嘴角残留着血液，栾允呆了一呆。倒是园捻第一个反应过来，噗通跪了下来，“看在夙昕出宫试婚的份上，格格您就饶了她吧，她一心一意侍奉格格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好无缘无故惩罚她……”园芊的第一巴掌是因为老早就攒了对夙昕的怨气，急忙出手是因为狠得牙痒痒。但是这第二巴掌却没有立刻落下。她刻意抬高了右手，略带嘲讽地看着夙昕。瞧，现在是谁在挨打，又是谁更卑微？
她觉着胳膊的这一刻，恰给了栾允反应的时间。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眨眼间就走了过来。
“放下！”
园芊吓了一跳，眼前的人怎么一瞬便换了？明明是夙昕啊，怎么就成了……太子！？
她的手还举在半空中，瞄准的恰是太子的脸，园芊此刻已经吓呆了，一只手高高举着，都成了筛子，却还记不得放下。
夙昕站在栾允的身后，也有一瞬地失神。原以为是一场皮肉之苦，却没想到他竟然站了出来。望着面前的宽大背影，深思飘忽，仿佛是那日午后的郊外。那时候苏禀易也是这样站在她的身前，挡住了原本属于她的风险。
小时候，继母经常会拿她撒气，有时候会追着她满院子地跑，那一日，天刚下完雨，那个人，也是这样突然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只比她高了半个头，却勇敢地站在她的前面。高高仰着头与继母对视。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他当时咄咄逼人的话语：“泼妇！……你凭什么打人？！”
园芊跪下时她才回过神来。
抬眼瞧去，园芊正微微发着抖，跪着不说话。显然也没什么可说的，说“奴婢该死”承认自己的错？可又明明没有错，是奉了惠阳的旨意。
然而，这罪着实可不算轻，大不敬、以下犯上、太子的身份在那，随便一个罪名，她都吃不消。
身体与精神的疼痛相比，反而不算什么了。
夙昕收回视线，规规矩矩站着，低头不说话。一个宫女这时候开口便是错，既然太子已经站了出来，她也不会太矫情。
“太子哥哥，你这是做什么？”惠阳惊讶地开口。
栾允轻咳一声，转过身子正对着惠阳，“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你是忘记了！”见惠阳一愣，他又道：“驸马最讨厌手狠心小的女子，你这样为难夙昕，驸马若是知道了，定会厌烦你。还没进门，你就打算给自己泼污水？”
惠阳沉默了一会儿，显然，脑袋瓜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
栾允一动身，夙昕便和园芊打上了照面。园芊的身子已经不抖了，但还也好到拿去，目光涣散，看向夙昕的眼神也很迷糊。
她就这样烂漫地看着园芊，希望园芊能看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无奈诧异里透着无尽的怜悯。
对，她十分可怜园芊！她倒要让园芊看清楚，现在，究竟谁才是弱者？
惠阳想了一会儿，似乎咂巴出来点味道了，“太子哥哥，你这话我总觉得有些别扭。”
哪里是别扭……根本就是胡乱一诌。没有太大的可信度。
园捻早已看出是怎么回事，顺着这个方向也劝道：“格格三思，格格与驸马的情意来之不易，可不要因小失大。”
“这么说，我以后不能随便打骂他人了？”惠阳轻叫一声，心下有了几分不快。
习惯这东西，怎么是一时半会能改的？
“这，要你自己把握才行。”栾允退了出去，此刻反倒不劝了。
水太满则溢，分寸掌握得刚刚好。
“算了！”惠阳一甩袖子，“赶紧把院子收拾了。”
园芊此刻已经恢复了清明，第一眼便看到夙昕的怜悯目光，那火气蹭地有往上冒。这一瞬也失了理智，见惠阳要进屋了，急忙道：“夙昕该怎么处置？”
惠阳没动，栾允倒是抬腿转过了身子。那脚正好踩到了园芊的手上。
夙昕一时没忍住，噗嗤一笑，好在被园芊的痛呼声遮盖了去。见她笑了，栾允似是松了口气，收回了脚。
虽然他如此，夙昕对他也仅仅是感激，生不出别的情愫来。
他是护着她，可遮掩隐晦的回护却并非她真心想要的。还是那句话，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无法成为她想要的那个人。
她真正想要的是满分的宠爱和疼惜。
她想要的男子，不一定要顶天立地，却会在天塌的时候为她站起来，就算不能把天撑起来，也要为她不顾一切的男人。她要的不是刚刚好，而是水满溢。
她对栾允，最多的是感激。
在这片冰冷的宫殿之中，他的情是她唯一可以暖心的烛光，然而这烛光太过微弱，经受不住凛冽强风的攻击。嘴唇轻轻一吹，便会熄灭。
最终，光无，暖消，烛灭……倒不如在记忆里让此烛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