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尖锐刺耳的叫嚷由里屋传出,接着奔出一方清影,惊了周遭的人。
“住手,都快住手,不要踩我家小姐的琴。”原本在屋内拾掇的小秋,听见庭院内嘈杂的喧扰,冲了出来。一下子便看到回廊边几个宫女围成一圈,踩踏着小姐最珍爱的琵琶。
公主横眉骄纵的瞅了瞅呆愣一旁的江若媚,冷哼了一声:“哟,还带了个贱丫鬟。”继而向着自个的宫女发令:“都不许给我停,今儿个要不把这琴踩烂,回去就把你们的骨头打断,快,给我狠狠地踩。”
丫鬟们得了令,个个扯起了垂地的衣襟,脚丫子抬的老高,发狠的落了下去。
眼见着琴弦一根一根的被踏断,而琴身前端的横木也折了一根,小秋一个猛劲挤进了人堆,用身子紧紧护住了下面的琴,可那轮番落下脚丫仍旧未停,结结实实的全踩在了小秋的背上。
听见小秋凄厉的惨叫,江若媚焦急的冲了过去,纤手死死的扒开周遭的宫女:“不要踩了,你们踩到人了,不要踩了。”宫女们哪顾得上是人还是琴,而为首的大丫鬟小翠,看见引得主子发怒江若媚也挤了进来,更是愤恨,大手一推,推得若媚一个踉跄卧地,脚丫子便顺势踩了下去。
“啊”一声尖厉的惨叫,由那小翠口里传来。不明白为何自己反被踢出丈米远,起身欲探个究竟却望见了一抹高大身影。
“都给我住手。”罗子亦怒睁着双目,喝斥着一旁的宫女。要是自己在晚来一步,那贱婢的脚就踏到了若媚的身上了。大步走进人群,扯开周遭的宫女,将倒地的若媚与小秋扶了起来。
一眼望见了若媚煞白小脸清晰的红指印,又瞧了瞧被踩得七零八落的琵琶,罗子亦本就紧握的拳头更是浮现了条条青筋。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前的急促起缓慢慢平复一些,这努力压抑住的怒火却被一声娇吟打乱
“亦哥哥——”紫萱公主看见自己的朝思暮想的罗子亦,压根忘了周遭的情景,仍如往常一般攀了过去。
哪知罗子亦大手一挥,撇开了公主紧缠的双臂,咆哮道:“翟紫萱,你都做了些什么?”
怎料得一向和善的亦哥哥不仅对自己喝斥,还挥手差点推倒了自己,紫萱的小脸一小子垮了下来,却仍旧不依不饶道:“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勾引王兄,我带人来治她的罪有什么不对。”
“你哪只眼看到她勾引你的王兄了?”一拳垂到了旁边石桌上,听得霹雳啪嗒的几下声音,自那石桌中间便裂了道道清纹。罗子亦继而咬牙问道:“是谁打了若媚姑娘?”
“说——,是谁?”怒斥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琦纤阁,震煞了群人。
但见小翠战战兢兢的自那人群而出,踉踉跄跄的奔到罗子亦脚下,一把抱住了他健壮的双腿:“罗将军饶命,罗将军饶命,奴婢一不下心,碰到了若媚姑娘,将军饶命啊。”这悲惨老秋的声音,自小翠口中喊出,明显透露着她内心的恐慌。虽被唤做小翠,但年龄却已逾半百,算得上宫里的老嬷嬷了,自以为跟了公主这个倍受宠爱的主,后半生便无愁无忧,哪知却生出这种事端。
“又是你这个歹毒的老奴才。”罗子亦一脚将那抱住自己双腿的脏手蹬开,顺势弯下腰,扯起了小翠的衣襟:“这么喜欢仗势欺人,我就让你看看这欺人的下场。”说完便扬起右手挥了一掌。
“啊”如杀鸡般的惨叫凌厉的回荡在整个院落,小翠黄斑连连的厚糙脸皮上霎时抹上一道红晕。
冷鹜的目光瞅了瞅小翠,罗子亦大声喝道:“上一掌是替若媚姑娘打的。而你作为一个奴才,主子生气时不劝不解,反而仗着主子的身份作威作福,这一掌,便是替你的主子惩治你。”说罢,又是一掌。
这一来二回,看的周遭的宫女个个心惊胆战,惊起了一身薄汗。这平日里罗将军的性子是最招大家欢喜的。虽生得高大魁梧,可那温润的憨厚的脾性却能时时忍让着刁钻犀利的公主。可今日,怎为了一个艺妓发这么大的火。
罗子亦并未就此作罢,他抬头看了看同若媚相携的小秋,全身上下凌乱不堪,背部还清晰的印了几个脏脚印。更揪紧了小翠的衣襟:“同为丫鬟,不仅不能体恤下人的清苦,反而以大欺小,以强欺弱,这一掌是打醒你的良知。”结结实实的挥就了一巴掌,罗子亦撇开不住求饶的小翠,朝一旁的若媚走去。
眸光烁烁,凝有万般揪心,伸手缓缓抚上那抹指印,温柔的道了声:“还好吗?”
听得罗子亦的一席软语,若媚的心里如被飘絮拂过,终究按奈不下其中的委屈,隐忍之久的清泪徐徐流下。
紫萱公主见得自己的亦哥哥不仅打了自个的丫鬟,还对那江若媚如此上心,不由气急败坏的嚷道:“刚刚还一副清高的傲态,现在又装出一张受尽委屈的贱容。亦哥哥,你不要被她骗了。嫂嫂,你说对不对。”说完,便拉着一旁的婉纱作证。
却哪知朱婉纱一脸愧疚的望了望一旁的若媚,继而劝到:“公主,够了,琴也毁了,人也打了,我们回去吧。”
“你们——你们——为什么都替那个贱女人说话。”紫萱公主急躁的跺着小脚,望着众人,却始终不明白,自己是为了大家好啊,怕心软的嫂嫂被欺,恐心爱的亦哥哥被骗,可到头来,自己倒被这些人责骂。
“紫萱,你说谁是贱女人?”一道稳重厚实的女音,自庭院外传入,且等几人走进,众宫女一瞧便挨个跪了下去恭敬的喊道:“奴婢参见太后,参见王爷。”
本来想携母后到琦纤阁品赏一下若媚姑娘的琴艺,却哪知刚踱到院外,便传来哭天抢地的哀嗨声。刚奇怪是哪个不长眼的宫女在这里闹事,进得一瞧,又是自己那个好惹事的妹妹。
翟王爷打量了四周一番,便了然于心了。只简单地问了句:“谁打了若媚姑娘?”
这造事的小翠捂着脸哼唧了两声,随后便跪在了地上:“王爷饶命,奴才受了公主的吩咐才…才动的手。”
连看都未看这跪地之人,王爷便匆匆做了发配:“来人,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逐出皇宫,其他的丫鬟,送到浣衣局。”
接着便上来一群人,将那领头的小翠连就其他呼天抢地的丫鬟押了下去。
“王兄,你凭什么发配我的宫女,明明是这个贱女人不对,借什么进宫献艺勾引你,我带了嫂嫂来问罪,有什么不妥。”说完,拽了一把呆愣的朱婉纱,瞪了一眼江若媚
“住口”一道洪亮震耳的喝斥声由老太后嘴里发出。“萱儿,难怪你王兄总说哀家忽略了对你的管教,如今你的言行,真是让哀家汗颜。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泼妇骂街的那套德行,没有一点公主的淑范。你且随我回懿德宫好好反省。哀家该日再来欣赏若媚姑娘的琴艺吧。”太后说完,扯了一把紫萱,便转身离开了。
原本糙乱的庭院,如今却剩下寥寥几人。翟王爷面含愧色地望了望若媚,便走上前,抚住了她的越显清瘦的削肩:“我与若媚姑娘一见如故,假如若媚姑娘不嫌弃,就认了本王做兄长吧。明日,本王就进宫面圣,请皇上亲下圣旨,封你为郡主。普天之下,就无人再敢欺你了。”说罢,转身揪住一旁微愣的朱婉纱狠狠地说了句:“跟我走。”便也大步迈出了琦纤阁。
灼灼阳光自那稀疏破败的枯枝中落下大片大片的影子,笼罩了静谧的院子。随着枯树上一片败叶的飘过,茫然呆愣的若媚迈着微颤的步子走近那把被踩得稀烂的古琴。
“小姐——”
“若媚——”
罗子亦与丫鬟小秋望着若媚那一脸悲苦,却不知该如何劝解。只由她轻轻弯腰,一一拾起那满地的碎片,而后重重地按压在了胸前。
“一把琴却换来一个郡主的头衔,可没了这把琴的江若媚连自个都不是了,还能做什么?”苦笑了一声,一滴清泪由若媚眸中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