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媚一夜未眠,待到黎明的霞云渐出,她便穿整好衣裳,踏着清晨的第一凝朝露朝东厢阁奔去。
“浣儿,浣儿——”一迈进垂花门,若媚便焦急喊道。
“谁呀,这么大早。”但见从里屋匆匆出来个小丫环,一手揉捏着惺忪的眼角,一手别着衣襟上的盘丝扣。
“你家小姐起来没?”若媚顿觉冒失,她僵在院子中,略带歉意地扶住小丫环晃荡的身子。
“呀,是若媚小姐。”小丫环看清这来人,竟是自家小姐的深闺密友,话语间不禁泛起甜意:“晨起风寒,若媚小姐进屋说话吧。”
两人便相携着,朝偏厅里走去。
“我家小姐还未起身,您先在堂屋里坐坐,我这就去传话儿。”小丫头眉眼带笑,偏了偏身子便朝屏风后的暖阁走去。
若媚端端坐在四角软凳上,细细瞧着自个绣鞋里透漏出的小巧脚背,这才发觉莲足上的布袜乃是一黄一白竟非一对,定是早晨起的仓促错穿了出来。晃思着自己的莽撞,她微微偏过脚底,淡略的笑了。
“若媚小姐,我家小姐请您进去呢。”稍待片刻讨喜的丫头又款款自厢房出来,传了话便领了若媚进了暖厢。
暖阁中,浣儿只着了件中衣,慵懒的靠在雕花啄草的红木床头间,手里拿着一块通体透明的玉帛,乌黑柔亮的秀发垂了下来,略有些凌乱,遮住了大半个秀容。
“浣儿——”若媚瞧着她一脸怔仲,心口间惴惴不安起来。
浣儿闻声恍然抬头,望着若媚一脸的木呐,‘噗’的笑出声来,嗔怪了去:“快来,这么大早扰了我的清静,罚你替我捶背。”而后她玉手一伸,拉过若媚的柔荑。
若媚浅浅一笑,顺从着坐进了床沿,将那对绣花锦鞋脱了去,蜷进了帐中。
“疯丫头,怎么这时就来了。”浣儿眉眼间望见了若媚错差的绣袜,拉过蚕丝锦被,覆在了两人身上。
“还说,都因你个闯祸精,昨日那番险夷让我忱忧了一个晚上,后来没再出什么差池吧?”若媚小心的探问着,她记得罗子亦说过,弥觉寺里有断魂香,闻到的人除非不动情,否则绝对逃不了****纠缠,那么浣儿也闻了呀。
“咯咯,穆风的轻功可了不得了,带着我一飞冲天,眨眼的功夫就落到咱们的马车上了,后来就把我送回罗府了。”浣儿巧手比划着,眸子里全是敬佩。
若媚悬着的心霎时轻松起来。只要…浣儿没事,她就安心了。正如罗子亦所说,浣儿她单纯爽朗,宛如一朵空谷幽兰沁人心脾,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毋庸罗子亦责怪,自己也定会愧疚一生。
“想什么呢?你倒还没说说耗子哥哥是怎样带你脱险的。”浣儿瞧着若媚恍惚做着思量,由不得攀过若媚的细臂,不依不饶的问道。
若媚回过心神,细嫩的脸上生出几丝疑惑:“说也稀奇,他一动未动,只亮了块玉帛,那些僧人,便全数散去。”
“哟,耗子哥哥何时成了这等高人。”浣儿虽是揶揄着,心里不免回忆起小时候的光景,那时,翟允浩是几位皇子中最没用的,每次受了气便会跑到罗府里来,找子亦替他报仇。可如今竟也能独当一面,成了护得美人的英雄了。
“可惜了,耗子哥哥的母妃死的早,不然今日龙位上的万岁爷可能就是他了。”浣儿无意的呢喃,却惊了身旁的若媚。
“小声些,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被人听去,你的小命可难保。”若媚紧张的拉过浣儿的纤手使劲拍了两下,方才松了开来。
浣儿却笑了:“瞧你紧张的,若是被人知道,也定是你告的密。不过话说回来,耗子哥哥的母妃生前真是备受宠爱,听我娘说,那时候先皇都有改诏书的心了,要重立耗子哥哥为太子呢。可惜,容妃还未熬到出头日,便香消玉损了。我猜,定是后宫遭嫉,被人害死的。”
“小祖宗,你越说越离谱了。”话虽如此,若媚却不由得揪起了心肠,这种场面自己是见识过的。当初进宫献艺时,不也被刁钻的紫萱公主难为了几回。宫里人虽是身份压制身份,可容妃集万千宠爱于一人,那么动得了她的人恐怕只有当时妃嫔之首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了。不,不会的,太后慈仁祥善,定不会做此类败坏良心之事。
“你又想什么呢?”浣儿看出若媚眼中的异样,经不住问道。
“红颜薄命,可就是这番道理。”若媚苦笑着摇摇头,朝雕花窗外升腾的红日望去。
第一缕微薄的光晕顺着窗棂直射而来,在漆黑油亮的地上投下斑斑清影。隐隐中窥得漫漫尘埃,浮浮落落。
“你觉得耗子哥哥如何?”浣儿一个机灵,猛然问道。
“是个好人。”她淡略回道。
“那你喜欢他吗?”浣儿直率,忽闪着一对明目直直看去。
但见若媚低垂的眸子拢起弯淡然地弧线,如幕夜中一轮弦月端庄娴静。
“说呀,你喜欢允浩哥哥吗?”浣儿见她缄默不语,又追问了起来。
“他与我并不是同路人。”若媚蓦然顿悟,许久以来,她脑海里始终只浮现过翟允浩大略的轮廓,奈何她如何冥想,也忆不起他细致的容貌。或许她从未认真地审度过他。
“你心里还是记挂着子亦?”浣儿虽是探问,口气中却掺杂了许些斩钉截铁。
若媚慌乱的眼神溢出些怅然流离,而后她朝着锁窗前那一缕光晕看去,耀得满目的绚烂。
“他与我已是路人。”她浅然一笑,唇齿间的话儿如含着幽怨的青烟袅袅而出。
“若媚,你想过没有?”浣儿轻轻开口,脸上却是慎重的颜色:“子亦或许是有苦衷的!”
呵,又是这句,赵毅这么说,浣儿也这么说。奈何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偏负不了芸芸众人,只负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