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绪”轻轻地唤了声,我坐到小绪的身边,我们面向前方的山脉坐着,这是一栋木制的阁楼,一条红木的阶梯贯穿其间。
“母亲!”他低喃声,依旧没有温度。
“小绪。你不用。”我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又该说什么呢?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小绪。”只是无尽地痛楚,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失职的是我,不配作母亲也是我。
“我要带小绪!”身子被翻转了过去,我趴在严曜的胸口细细地喘息,耳边听着他的心跳声,或着我的。
下巴在下一秒被扳了过来,讥诮地目光“你总是知道什么时候‘得寸进尺’!”
撇开眼,我深深地吸口气“严曜。我也累了,真的很累,我现在只想要陪着儿子长大,什么都不管,就陪着儿子!”
“什么都不管?呵呵呵,你是不是又要告诉我,你后悔了?其实你爱我,很爱很爱!”
说这番话时,我只能在他眼中看到嘲讽,没有一丝地怜惜,我无言以对,闭上眼,头轻轻地靠了上去
“对不起。对不起。严曜。我欠你的,一直欠,现在我还给你,你要怎样都好,只要让我陪着儿子,让我呆在你身边,怎样都好!”
身子猛地被推开,面上,严曜的神情悲愤,闪过一丝狼狈“路夕言,我不是傻瓜。现在你最好明白你自己的身份,你以为我还会上当?”说完,愤然地起身,抓过一旁的外套穿上,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我死死地咬住唇,看着他像风一样地离去,半响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得将头转向窗外。
此间,皎洁的月光已然挂上天头,很白很白,原来,这种地方也有这么亮的月亮,如此皎洁明亮。
虽然严曜没有正面答应我,但之后,我再去看小绪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碍。
这里的生活很规律,早起早睡,如果不是看到那一幕,我真的以为自己过着平淡的田园生活。
那一幕,如此血腥,让人难忘。
“啪!”这种声音太过熟悉。耳边又是一阵轰鸣刺痛,我捂着耳朵蜷缩到地上,左耳的位置像是有人用针狠狠地一下下地刺。
痛,痛彻骨头。
我呜咽一声,扶着走廊的木栏往外走,看见了这辈子让我永远无法忘怀的一幕。
前方,一片辽阔的原野中,数十个男人握着枪围着几个木桩,每一根木桩上都绑着一个衣履阑珊的人,有男有女,他们的身上。一片血红,枪声还在继续,明显地能够看到那些人的叫喊,身体的抽搐。那些子弹,在他们的脚上,手上,脖子上,甚至是面上爆开,伴随着撕心裂肺地喊叫,最终化作呜咽,渐渐消逝。血流如注。
我捂住嘴,身子猛地后退,抵上背后一具温热的躯体
“怎么样?好看么?他们既然千方百计地想来,我就如他所愿!”贴着我耳朵的声音低沉,沉得冰凉,他的手从身后绕到我的胸前,搂住,亲昵地让人浑身颤抖。
“夕言,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吧,说不定,里面还有你的同事。”我摇头,不断地摇头,蜷缩了身子往后退,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严曜,你非要逼我恨你么,你非要我恨你吗?”
“对,你的‘爱’太廉价,我宁愿要恨!”他在我耳边吼,放在我腰上的手劲加大,刳着我的肚子,抵着我的胃,翻搅地痛。
“严曜。严曜你。”我推挤着他,不顾身体一波波地翻搅,直到温热的液体开始顺着面颊流下,直到面前严曜的动作猛地一僵,甚至,他向来冰冷的表情也是一惊,闪烁的目光望向我,就连手上也慢慢地缓了下来,我的挣扎停住,顺势摸上自己的脸,一手的血红,下一秒,严曜将我的手抓住,一手捂住我的耳朵,转头向那头咆哮“扎因。扎因!”
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耳朵的血顺着下来,还是温热,或着身体里他的温度,第一次,我感觉,久违的温暖,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接下来,钻心的痛让我失去了知觉,再次醒来的时候,先是身边杂乱的脚步声,好像还有咆哮,然后身体被人抬起,还有脸,耳边冰凉冰凉的感觉,却明显让耳中的刺痛缓解了很多,不再是那噬骨的痛。
睁开眼,面前是一片苍茫,世界在瞬间的苍白以后又缓缓地恢复了原状。
“还疼么?”手被他抓着,他轻轻问。避开了我的耳朵。
我愣了片刻,又缓缓地摇头。
严曜将手放到我的脸下,轻轻地拂过我的耳际,半响却是没有说话。
“医生怎么说?”他终是问了出来,我透着他的肩头看他身后那个战战兢兢的男人,大抵是医术不精,他此时面色一片惨白,一双惊恐地眼珠扩张到最大。呆滞在那里。
我淡淡地摇摇头“没事的。”
“我一定会医好你,请最好的医生!”最坏的结果不是不知道,严曜攥紧我的手,“明天,我就叫人去!”
“严曜。我不在乎失聪。那一点都不可怕。只要。”
“我知道了!”严曜打断我的话,坐到我身边,将我的身子半抱起来,让我靠着他“你乖乖地听话,好了,我都满足你,什么都满足你!”
“路夕言,你给我听清楚,最愚蠢的方法就是用你的健康来威胁我,所以,你绝对要健健康康地站在我面前,呆在我身边!”
“母亲。”前方,怯生生的一声呼唤,我微微抬起了头,就看到小绪局促地站在门口,忙向他招招手。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过来。
“小绪!”我躺着不动,刚换了药的耳朵还是隐隐作痛,只得伸长了手出去,将他的手握住。
“母亲。”他欲言又止地看我,目光最终落在我的耳朵上,眼中闪过瞬间的焦虑,这样的表情让我总算看到了一点之前的小绪。
于是释怀地笑笑“妈妈没事,小绪,以后不要叫我母亲,叫我妈妈好吗?”
小绪低了头,片刻喊“妈妈”
我笑,明显感觉到孩子紧绷的神经没有那么僵硬了,开始逗着他说一些话,毕竟,我们之间有一年的疏离,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没有勉强他说这一年的生活,只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最欣慰的是,我能够慢慢地感觉到他对我的防备和疏离有了改变。
毕竟,他只有六岁,那么小,又怎么不会想要大人的温暖呢?
“怎么让他压着你?”严曜弯腰,将我身边的小绪抱开,我怕他的动作太大吵醒孩子,忙起身,却被他抢先一步按住,然后他的手劲也小了些,把孩子轻轻地放到床的另一头。最后再坐到我的身边。
“我没事的,很快就好了,只要以后耳膜不受刺激,是不会像之前那样的!”我对着严曜的目光,徐徐地说着,这一年,都是那么过的。其实已经习惯了。
可是我的话却让严曜的眉头越蹙越紧,他拉过我的手“后天,我们去美国!”
“美国?”
“对,那里有最好的耳科医生!”
“严曜。”我先是愣了愣,然后缓缓地抽回他紧握的手,他却不放,还是握着。
“严曜。如果你真的清楚,那么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神经坏死,没用的,最多半年,我耳朵里溃烂的组织就会完全坏死,没办法的!”就算华佗在世,就算你再多的钱。
严曜的身体一震,握着我的手在用力,还是不肯面对现实“美国不行,我们再去其他的地方,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
“严曜。其实。有时候,听不到,看不到,未尝不是好事,有句话叫自欺欺人,以前,我们都不会,如果。如果现在,我真的听不到了,那至少我能欺骗自己,你还是严曜,还是多年前那个在清晨独自打球的男孩,我在你身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你身边,时间。就永远地停留在那一刻!”
我缓缓地说,记忆飘远,回到了多年前,那里,除了青春的悸动,没有仇恨,没有算计,只是两抹需要相互依偎的身影,身子猛地被抱了过去,我能感受到抱着我的身体在颤抖,甚至,我能听到严曜的声音也在哽咽
“路夕言。路夕言。”
“夕言,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再也折腾不起了!”
“最后一次,我相信你!”
心募地一疼,我拥紧了面前的怀抱,是啊,到如今,还有谁又能折腾呢?
心已经累了,死了,还有谁折腾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