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的幻境里,迷雾茫茫,空洞的黑暗无边无际,没有一丝光线,没有风和雨,一片死寂。
青黑色的大石头高低起伏,绵延不断,浓绿色的藓类植物密密麻麻地爬满石山,如同疮笣里流出的绿脓般,恶心而可怖。
少女小小的身影迷失于这片空茫而恐怖的地区,茫然无助地站在原地,兔子般的紫瞳水光隐隐,小小的拳头放在身侧,攥得紧紧的,紧咬的唇微微的颤抖,泄露她此刻内心的惶恐。
忽然,一声淡若流水的低问发自身后,“你是谁?”
少女身子一颤,紫瞳里划过一丝惊喜,急忙地转过身,看到来人,突来的惊艳让她登时深吸一气,目光再也无法移开……
阴森可怖的背景里,白衣飘渺的少年盈盈而立,乌黑光滑如冰丝的发逶迤在地,若一泼上好的墨玉铺展,泄了一地惊心动魄的华美。白得剔透的容色,一双乌黑深瞳,静静地望着她。
“你是谁?为何闯入此地?”少年再次开口,依旧是不带丁点情绪。
少女眨巴着眼睛,扬起秀丽的下巴,“我是天似水。”
“天似水……”少年低喃,深瞳如海,半垂了眉睫,若有所思。
少女定定地望着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不料少年问出一句让她极其郁闷的话,“天似水又是谁?”
啊?少女惊讶地瞪大眼,微张着小嘴,轻轻摇头,这个哥哥莫非听不懂她的话?她都说了她叫天似水,怎么还问天似水是谁?
可惜了,这样漂亮的哥哥竟然有些傻呢。
奴了奴小嘴,回了句,“天似水就是天似水呀……”
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看了看四周阴森的环境,少女缩了缩脖子,扬起脖子小声问,“哥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哥哥不害怕么?”
“害怕、是何物?”少年无意识地低喃,如海深瞳闪现一丝迷惘,但见女童漂亮的紫瞳里纯净剔透,隐隐有恐惧之意,又似对他有几分依赖,无情无绪的心似投入了粒小石子般,生出一丝涟漪。
莫名地,想要靠近这个软软的可爱的小东西。下意识地迈开步子。
但听得叮叮当当的声响,少女跑过去,诧异地望向他脚下,这才发现他竟没有穿鞋,赤着的双足剔透莹润,如同美玉雕琢,然而,一根银色的如拇指般粗的链子箍在他双脚的脚腕上,蜿蜒在地,通向不知名的远方,如一道闪电,劈开诡黑的地面。锁链随着他的动作,碰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心下有些气恼,拉住他有些冰冷的手,鼓起腮帮子,“哥哥,哪个坏蛋竟然锁着你?”那链子虽好看,可是被锁着双脚,走动不便,一定很不好受吧!
“坏蛋?”少年似乎又陷入了些微的迷惘,“是什么东西?”
呃?少女被他的话噎住,这个哥哥傻呆了。看着他迷惘的样子,她还是好心地解释了一番,“坏蛋就是锁你的人!”
“哦……”少年似懂非懂,轻轻臻首,“不知道……”似乎睁开眼的开始,这隔世扣已经在他脚上了。
少女因他的话眼睛又睁大了一分,觉得这个哥哥傻得无药可救了,居然连锁他的人都不知道。算了,抱着一线希望,又问,“那哥哥可知道怎么走出这片地方?”
“嗯?”少年眨了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少女翻了翻眼皮,觉得要靠这个哥哥走出去是没指望了。他、怕也是迷路的罢……心想着,牵住他的手指,俨然一副小大人样,“那么、哥哥乖乖跟着水儿走吧。”
少年迟疑了下,轻轻挣开她的小手,“我、不能走……”
“为什么?”少女扑扇着大眼睛,满脸不解。莫非哥哥喜欢待在这恐怖的地方?
“我……”少年低垂了眉眼,“他们说、我是魔神……不能离开……”
魔神?似乎很恐怖,但是、说的是眼前这个漂亮的傻哥哥吗?少女迷糊了,紫色的眸睁得大大的,仰头望进他乌黑的瞳。
那瞳,黑得纯粹,黑得寂静,如同无底的深渊,又似无极的大海,顷刻间卷起巨大的漩涡,将人的神志尽数摄入……
黑暗中一声凄厉的尖叫,那深黑的瞳忽然卷起艳丽的血色,狰狞如鬼,“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择他……”
血潮狂涌,将她湮灭……
“啊……”席渺猝然惊醒,紧缩的瞳孔里仍有余悸。
自换了副身体,夜晚里时不时地便做些奇怪的梦。梦,如此真实,究竟,是梦还是天似水的记忆?梦里出现的人物,明明五官很清晰,然而,惊醒时,却又模糊非常。
“喵喵!喵喵!”熟悉的声音略带急切,有人轻轻晃她的肩膀。
嗯?有些迟钝地抬眼,看见狐狸关切的脸近在眼前,“怎么,做恶梦了?”狐狸抬头擦去她额头的冷汗,席渺看着他,莫名地感到心安。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狐狸的怀里,忙地起身,挪开距离。
狐狸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昨夜不知是谁死抱奴家不放……现在才想起男女大防,迟了……”笑着,挑了挑眉,凑过来,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儿,“奴家、奴家的清白早被你毁了……呜呜……你要负责……”
席渺抹了抹额角,也懒得与他纠缠。望了望外头,见天亮了,只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找出水袋,简单地洗漱。
狐狸见她精神不好,倒也不闹了。
两人简单梳洗,又啃了些干粮,出了破庙,策马一路往南行去。
夜暮十分,两人到了一个小镇,打算在此落脚。
进入镇内,只见街道空无一人,两旁关门闭户,竟连一丝灯光也没有。夜,静得可怕,除却座下的马蹄声,竟连狗吠虫鸣都不曾闻。
惨淡的月光下,二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时值深秋,冷风萧瑟,吹寒面。
席渺转头四处张望,觉得这个镇子实在太过诡异,心里毛毛的,止不住轻唤了声,“狐狸,你可觉得这镇子有些诡异?”
狐狸侧眸看她,笑道,“喵喵可知这镇子叫什么?”
席渺摇摇头,狐狸神秘兮兮地瞅了瞅周围,压低声音道,“鬼哭镇……”
啊?!席渺缩了缩脖子,觉得毛骨悚然。这镇子、莫非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呵呵,喵喵怕了……”狐狸轻笑着驱马靠近,长臂一伸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别怕,有我。”然而,一双狐狸眼却警惕地扫向四周,轻轻眯起,握住她的手也不由地紧了紧。
似觉察出点什么,席渺觉得心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忽然,夜枭凄厉的尖叫惊破了沉寂,前面刮来一阵阴风,席渺打了个激灵,浑身耸起了鸡皮疙瘩。
凄厉的叫声方歇,紧接着一阵怪异的笛声自远处飘来,幽幽怨怨,如丝如线,幽灵般钻入人的耳朵,勾起心底最深的恐惧。那笛声渐渐的清晰,如同深夜里嘤嘤的哭泣,又似桀桀的怪笑,骇然惊悚。
随着笛声,方才空荡的街道似乎浮动出许多的人影。
席渺抬眼望去,低叫一声,差点跌下马去,握着缰绳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牙齿颤动里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只见前方,乌压压一大片人影,缓慢地移动着,正向二人而来。
如果是人,倒也不会如此惊怕。然而,看那些人走路的姿势,木然的、两边摇晃,更恐怖的是、双手僵硬地前伸!像极了、像极了前世里看的恐怖片里的僵尸……
“傀儡术!”狐狸目光一沉,伸手一捞,将她横扯过到自己的马上,坐在自己身前。双臂箍了箍她,“喵喵,别怕。”
席渺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已然害怕到不能言语。明明害怕,眼睛却无法控制地直视前方,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僵尸。
“那、那是、人、是鬼……”
狐狸冷冷笑道,“连鬼都不是!这些、不过是些拼凑的行尸罢了……”
“喵喵且在马上不动,不要离开流光圈,一切自由我对付!”狐狸说着,双掌贴于她的肩部,渐渐地、一道光圈自二人身上晕开,将他们拢在其中。
“喵喵,害怕、就闭上眼。”狐狸亲了亲她的发,利落地跃下马背。
席渺点点头,低头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手紧紧地攥住缰绳。身体不敢稍动,怕脱离了光圈之外。目光稍移,只见那乌压压的行尸已离两人不过百步之遥。
惨淡的月光下,但见一张张惨败的脸,一双双空洞的眼,一片片乌黑的唇,一个个僵硬的身体,可不就、是行尸……有些个,甚至缺胳膊少腿,残缺不全。有些,似乎刚死不久,脸上还残留血污,身体上血肉模糊……
席渺浑身僵硬,血液凝固了般,甚至心脏都停止了跳动,眼前凄惨的月光,唯有冰冷。
狐狸足尖点地,飞掠上前,衣袍鼓动,周围卷起了刚烈的风,黑发肆意张扬,他一脸凝肃,右手在空气中随意一划,一道水光如虹展开,瞬间化作硬挺的银鞭,猛然甩向涌动的行尸……
“嗤嗤……”甩飞数十颗头颅,更有断臂残肢飞溅,浓稠的液体飞溅,发出浓烈的腐臭。
席渺胆战心惊,又觉得恶心不已。
那幽幽的笛声骤起,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攥紧她的心脏,席渺惊忙回头,一种窒息般的绝望涌上心头。
身后,不知何时已站满了乌压压的行尸,乌色一直延伸到镇外,月光下,竟看不到边。如此多的行尸……
骇然间,笛声骤伏,方才静止的行尸忽然动起来,最前面的几个、慢慢向她走来。挖空的眼,腐烂脸上,恶心的蛆簌簌的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