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快点!快点!呵呵……”欢实中透着妖娆的暧昧的呼闹声,笑声在相府内整整盘绕了一个上午,府中的下人听得脸红心跳,又满腹好奇,那二人到底在做什么,竟然如此之兴奋。
宽敞的院子里,草地上,席渺奋力地蹬着脚下的简易自行车。而后座上,一抹妖娆,迎风笑立,展开双臂,衣袂翻飞,宽大的衣袖涨满清风,整个人如同一只巨大的艳丽的蝴蝶。那明媚的笑颜,若那盛放的野蔷薇,酴釄妖冶,魅惑众生。
那一窜窜充盈着暧昧低吟的欢笑,若酴醾的花瓣散落在风里,荡开惑人的香味,迷离了秋日暖昧的天光。
“喵喵,喵喵,快点!啊……”
席渺咬牙,吃力地蹬着单车,胸中怒气膨胀。这自行车乃是这一个月与狐狸捣动出来的玩意儿。除却那带动的链子为铁制,其余全为木质构架,那轮齿间的摩擦力甚大,轮子又不够光滑,故而十分费力。
如今那妖孽居然还站在后座上,不时扭腰晃臀,单车摇晃不已,席渺费了吃奶的气力才勉强保持平衡。那狐狸却还不消停,一个劲儿地拍打她的肩膀,不时喝一声,“驾!”把她当牲口使唤,席渺早憋了一肚子气,但想起这个月来他悉心照料自己的辛劳,一直忍着没有发作。
听得那狐狸的欢笑,愈发地气怒,五内如焚,注意力一个不集中,身后的他一个剧烈的摆动,自行车头急剧扭向一边,冲上那回廊的台阶。
“啊……”席渺无声的惊叫和着那狐狸的高分贝尖叫,自行车彭地一声倒地,二人被掼了出去。
“哎哟!奴家的腰唉……”狐狸夸张的哀嚎,席渺七手八脚地爬起来,直接骑到他身上,抡起拳头,夹着冲天的怒气如密集的鼓点般摧下去。打得那狐狸嗷嗷叫。,……
远处的楼阁里,一紫一白双影并立,四只眼睛正静静俯视着院内的一切。
紫衣男子玩味笑指,“那是什么?”
白衣少年目光幽远,“自行车,又名单车。”
“那个呢?”
“翘翘板。”
“那个呢?”
“滑梯。”
“……”紫衣男子一一指过院内那些奇特的玩意儿,目光里的趣味越来越浓厚。
“这些、都是那只小半兽捣动出来的?”
白衣少年目光微动,缓缓启声,“是她。”
“有趣。”紫衣男子眯起眼,目光定在那抹绝世的妖娆,“此人是谁?”
少年眉目稍敛,神色如冰,“外人。”语气淡淡,干脆利落。
“外人?”紫衣男子侧眸,目光深沉地在少年脸上探究着什么,终是意味深长地一笑,“今夜宴会,带上小半兽定会很有趣……”
闻言,少年清冷的眉目迸出一丝冰锐,却又瞬间没入沉沉眸地,只冰色的唇淡淡启动,“也好……。”
可纳千人的巨大宫殿,火树银花,宝光流曳,金灿灿、银闪闪,尽显富丽辉煌。
九根擎天盘龙柱,支撑着金粉描绘的天花顶,飘渺如雾的纱幔,映着五光十色的琉璃盏,恍如九天幻境。
丹陛之上,帝后并坐,座下分列朝臣和后宫妃嫔,此外还有重臣眷属。
宝珠玉带,钗鬟珠翠,欢声笑语,人比花娇,妖娆了夜,明媚了月。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谁人迷醉,谁人清醒?
席渺一身白衣,棕色的发半挽,只簪了跟碧玉簪子,淡扫细眉,略施粉黛,倒也显得几分清秀,只是在那明丽动人的后宫佳丽中便显得黯然失色。
她坐在丹陛之下,位于纳兰阕的左侧,一度成为夜宴的焦点。直到开宴,歌舞升起,众人的注意力才转移开。席渺也得以平静下来。
那些诸多异样的目光,如芒在背,实在令人难受。她开始后悔,不应该答应纳兰阕随来宴会。可是想想,似乎也容不得她拒绝。因为,此乃圣上旨意,若不遵从,怕是要扣下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在这个没有人权可言的时代,生命如蝼蚁,强权才是王道。席渺即便一万个不愿意,可是现实的残酷却不容她任性。这里,可不是二十一世纪。
心中总归还是郁闷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上座的紫衣男子。头戴流珠金皇冠,身穿突绣九龙紫蟒袍,眉宇森森,容色端凝,睥睨间尽显帝王尊贵和气势。全不似那日狩猎时那般风流俊朗。
似对她的目光有所感应,那双深沉的眼眸陡然射过来,直探入席渺眼底,那性感的双唇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席渺略为怔忪,随即腮帮一鼓,直接丢给他一个卫生眼,暗哼一声,别过脸去,忽视之!
只要一想起那****射杀她,将她当猎物看待,她就恨不得跳上去抡他几拳!
愤愤别过脸,却不经意间对上对面那双温柔迷离如月的眼眸,不由一怔。
对面,一身白袍的男子,温雅娟秀,容色如月,双眸如水,虽算不得绝色,比起纳兰却另有一番轻柔温婉的味道。
风清月朗的男子在见到她的刹那,眸中似是闪过惊讶还有道不明的情绪,最终尽都融化在那轻柔的笑意里,席渺怔忪着,也回以一个微笑。
桌子下的手却蓦地被一方冰冷包裹,她吃惊地低头,只见如若寒冰温玉雕成的手,正轻轻地攥住自己的,“纳兰、阙?”
抬眸望他,却只见他完美的侧脸,目光流动着琉璃的迷离,情绪莫辩。席渺迷茫着,心底有小小的喜悦滋生,如同得到雨露滋润的青苗,静静地生长。
目光稍转,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阴鸷凶残的眸,心口骤缩,血液顿凝。席渺浑身僵硬,想起那日的残酷对待,遍体生寒。对面的靖王,薄薄的嘴唇轻扯,如盯猎物般,盯着她,口形无声说道,“小、半、兽。”
席渺猛然一抖,那握住她的冰凉微紧,才急忙地移开目光。
歌舞渐歇,忽而听得太监尖锐的嗓音高唱,“宣天曜圣女觐见……”
众人目光忽转,尽向大殿门口望去。席渺心中好奇,天曜圣女究竟何方神圣,竟然吸引得众人如此关注!
细若流水的乐声中,一个身姿纤丽的女子如若乘风而来,风鬟雾鬓,肌肤似雪,层层叠叠的白色轻纱曳地长裙,随风轻舞,绝色的容颜,风姿渺渺,如同九天仙女堕凡尘。
瞬间,那飘逸出尘的美,让人凝了呼吸,迷离了眼眸。
席渺啧啧惊叹,这女子的风姿倒与那纳兰阕有得一比!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到他身上,却见他眉目冷凝如霜,神色清冷如冰雕,似是、不悦?
女子走到殿前,盈盈下拜,“民女兰陵景叩见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淡淡的一声,却掩不住皇帝眼中那一丝惊艳。“来人,赐座!”很快便有人搬了描凤宽背大椅置于丹比之下,堪堪在纳兰阕的身侧。
席渺撇撇嘴角,色鬼!
后宫的嫔妃,嫉妒的目光齐刷刷地刺到圣女身上,便是那雍容华贵的皇后,微笑的脸上亦出现了一丝裂痕。
兰陵景盈盈走过来,目光若有还无地在纳兰阙身上流过,坐下来,还瞥了眼他身旁的席渺。
皇帝的目光兰陵景处流连片刻,待得那皇后发出一声轻咳,才回了神。见众人皆盯着他,几分尴尬地清清嗓子,朗声道,“宣旨!”
纳兰的手指微收,席渺疑惑地瞅他,却听得那太监高尖儿的嗓音宣读黄绸上的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天下太平,又逢盛世。特赐婚天曜圣女与丞相纳兰阕,二人永结同心,同修仙术,合力辅佐吾皇,福泽天下,佑我赭月江山。钦赐,谢恩……”
轰……席渺如遭雷击,顿然脑子一片空白。脸色惨白,木然地坐在位置上,周围的喧嚣顷刻远去。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着那句“永结同心”,心如被刀子片片切割,痛不可遏。
纳兰阕何时松了手,兰陵景何时离了座,全然不知。那三呼万岁如雷震动大殿,也全然入不得她的耳。她似灵魂被抽空了般,听得那些虚伪的祝贺之词,心内一阵厌恶,目光射出,却见殿中央站立的双影,皆是白衣冉冉,风华绝世,好一对般配的璧人!却生生刺痛她的眼,她的心……
看那绝色的女子,眉目婉转的情意,浓腻醉人的温柔,看看自己畸形的双掌,摸摸削瘦的脸颊,席渺苦笑,什么叫天壤之别,云泥之差,今日真正体会了!
感觉到纳兰阕坐回了身旁,闻得那淡雅的莲香,席渺却已然失却了回望他的勇气,怕在那冰雪容颜里看见融化的温柔,怕那潋滟的春色会将她溺死。
为什么?为什么要她来见证这样一幕?无异于凌迟她的心,何等的残忍!她忽而觉得有些恨,恨那座上俯瞰众生的帝王,恨那绝色女子眉宇间的幸福甜蜜,恨自己……
听得座上帝王欢畅淋漓的笑,“今日大喜,朕十分高兴。众爱妃或是众卿家不知道可有什么节目?若有谁技艺得惊四座,朕、便许他一个愿望!”
闻得此言,众人沸腾。尤其是后宫那些争宠的女子,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尽展才艺。赢得满堂喝彩,那些个朝臣但凡有些野心的,或吟诗作赋,或耍刀弄枪,极尽所能,展示一番。
席渺捂着钝痛的心口,目光忍不住又流转到纳兰绝世清雅的面容上,怔怔然痴望,忽而生出一股强烈的占有欲望,觉得这样出尘的丰韵,这样绝世的眉目,合该只属于她一人,谁也不能夺走。
强烈的愿望驱使下,她霍然站起,大步走到殿中央。
众人的目光顷刻投注,讶异地盯着她。
那只不知是何来历的小半兽,要做什么?低贱的半兽出现在皇家宴席上,又位于上座已然是天大的奇闻,莫非,还有更震撼的?
席渺定定站着,既不跪拜,亦开不了口。
皇帝眉毛一挑,瞥了眼神色如水的纳兰阕,玩味笑问,“怎么,小半兽也要展示才艺?”
点点头,袖内的爪子寸寸捏紧。她是孤注一掷,希望能为自己留住那样绝世的人儿。
顿了顿,皇帝笑道,“好。朕便给你个机会。你若能技惊四座,朕也许你个愿望。”
言罢,吩咐人备下纸笔,好方便席渺言语表达。
席渺吩咐人弄来八个玉碗,盛满清水,又要了一双玉筷。
玉碗一溜摆在殿中,席渺一撩衣裙,席地面对皇帝而坐。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深深吸一口气,看了眼纳兰,手中玉筷轻轻敲落,击在玉碗上,碰撞出轻灵美妙的音韵。
众人屏息,侧耳聆听。
但见玉筷起落,碧光错落,玉碗叮当,水声共鸣,窜窜清越欢快的曲调悠然流淌,时而叮咚清脆若清泉,时而柔渺幽越似呜咽,时而锵然清朗若剑舞,时而温柔吴侬似情语。声声若扣入人心,深深震动人的灵魂。
众人为之陶醉,为之痴迷,渐入那美妙音韵氤氲出的奇幻景象中。
直到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众人如梦初醒。皆震惊地看着她,不敢相信,那只备受鄙夷的半兽,竟用简单的碗筷,打击出如此精妙绝伦的乐曲。
席渺放下手中玉筷,见周围安静异常,不由心内惴惴。这手击乐曲乃是她于偶然,在街道向那卖艺之人学来的,整整练习了一年,才有此成就。不过,也仅限于这一曲。
“啪啪啪”不知是谁先鼓了掌,顷刻如雷动的掌声和喝彩声爆发开来,震荡在大殿之中。
席渺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回眸,只见纳兰阕也正看着她,唇边绽放着温柔若水的笑意,抚平她所有的不满和不安。
皇帝眸总掠过一丝异样的亮光,唇边缓缓荡开微微的笑意,启声道,“小半兽,你赢了满堂彩。说吧,你要许什么愿望?”
席渺看看纳兰阕,提笔在宣纸上唰唰写下愿望。站起来,让太监呈了上去,紧张得捏紧拳头。
听得皇帝低缓的语调念叨,“取消赐婚。”瞬时,如同一枚炸弹丢入沉静的湖泊,溅起惊呼无数,吸气声无数。
骇然、怒视,诸类情绪,全然如芒射在她身上,席渺挺直腰背,双目紧盯着皇帝变幻莫测的脸,倔强地坚守着最后的骄傲。
“大胆……”皇后正欲呵斥,却见皇帝手微抬,顷刻止了声,凤目怒视着席渺。而另一侧,纳兰阕淡定若水,兰陵景目光深深,盯着席渺不知道想些什么。
“取消赐婚?”皇帝笑得诡异,目光沉沉在大殿众人身上游离,忽而定格在靖王处,笑道,“小半兽是要取消与靖王的婚约么?”
此语一出,再惊四座。
席渺下意识地转望靖王,接触到那嗜血的目光,顿然脊背生凉。
而靖王,嗜血的眸子顷刻扫向龙座,狠利的目光似有撕裂之意。皇帝与之对视,却是无谓一笑。
众人皆觉察出其中的刀光剑影,心内颤抖,低下头,摒气敛声,不敢出言。
靖王与皇上不和,乃人人知晓之事,然而,今日皇上将一半兽指配与他,分明是极大的侮辱,以靖王暴虐的性子,还不知待要怎样呢?
席渺紧咬下唇,指尖早掐入掌心,怒气涌动,却隐忍不发。虽然她不抱希望能阻止这一场婚姻,可是,皇帝此番分明是暗含威胁,意欲,若她再提此事,便要将她丢与那残暴的靖王。她怒,可是、却莫可奈何。一种深深的无力,让她备感悲哀。
最终,靖王出乎意料地只愤而拂袖而去,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皇帝难得大度地没有治罪席渺,宴席便不欢而散。朝臣各怀心思,众人皆有鬼胎。
曲终人散,空荡的大殿内维余一片狼藉。
纳兰阕被皇帝招了去,说还有要事待商榷。
席渺木然地走出大殿,目光茫然,不知所向。心,恍若被掏空,却还隐隐作痛。
由于无人带路,偌大的皇宫对于路痴一个的席渺无异于无法绕出的迷宫。
不消片刻,便再找不着方向了。茫然四顾,夜色迷离里忽而传来女子尖锐的叫声,“看,那只不知死活的半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