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锦瑟仰起头,深望着此刻端坐在宏丽的殿堂睥睨天下弹指如金的男子时,她突然油然而生一种无言的感怀。一个人倘若被仇恨蒙蔽了感情,他华丽的外表和显赫的地位只是为了掩饰内心不为人知的寂寞空虚而已。
然后,明城对锦瑟展露出温雅迷人的微笑。这一鸿,犹如春风点化了万千的怨绪。
偶而,锦瑟独自慢走在香谧的梅花幽林。新月夫人迎面走来,她的容颜永远是那么的雍容华贵,纤手凝花永远是那么的风华绝代。
听说,就在明氏家族重振辉煌的第三个月的某日黄昏,一位自称是新月的女子突然出现在明氏宫门前。她的衣袍冷落面容萧索。明城大祭司亲自接见了她。翌日,这位名叫新月的女子成为万人尊仰的大祭司夫人。
新月夫人经常会去看望被关押在黑暗囚室的雪域族人。当她灿烂的华衣曳过潮冷的地面,那些昔日拥戴效忠她的族人们突然攥住沉重的铁栏,发疯似地朝她痛哭和咒骂。“叛徒”这一尖锐的字眼如利锥般刺透她的心脏。新月夫人知道,族人们在恨,恨她把两个陌生异族带入雪域最终酿成惨祸,恨她国破家亡非但没有手刃仇人竟还与他朝夕相处同床共眠。然而谁也不会明白新月夫人深心的悲伤和痛苦。她无数次地取出隐藏的匕首终究无法下手。在爱与恨的挣扎纠缠中,她最后选择了遗忘。遗忘惨痛的一切,铭记曾经的美好。倾其一生,不计任何回报去爱她的丈夫。
锦瑟逐渐感觉到偌大华丽的明氏宫殿是那么的深不可测。每个人的背后似乎都隐藏着一段残落的记忆。痛苦或快乐,他们独自承受着所有,任由岁月的波澜日复一日地侵蚀成伤。
一日,锦瑟和明惜相约在湖前观赏冰莲。那层层叠叠的蕊叶,五彩斑斓的莲花,惊艳雪空。
“这满湖的冰莲竞相开放,实在是太美丽了!”锦瑟不由赞叹道。
“不,这满湖的冰莲并不是全已盛开”,明惜露出苍白的微笑,“湖中心有一朵神奇的莲花,含苞待放数千年。哥哥说,只要它能绽开,哪怕是转瞬的一逝,我的病便可以彻底根治,但我也许等不到那一天了。”
锦瑟弥眼望去,深沉的冷雾笼罩湖面,唯见一团红光若隐若现。“明惜,你不要如此悲伤,我相信命运的奇迹总有一天会降临到你身上。以前在绿岛,我对六月莲花的生长习性,开花结藕较为了解,我想雪国的冰莲与此也有相似之处。不如泛舟前往,或许我可以帮助你们。”
明惜点头道:“好吧。”
然后,两人划浆出发。轻巧的扁舟摇荡有序,点碎浮冰随波逐流。湖中珍奇瑰丽的冰莲让她们眼花缭乱,爱不释手。
不想,水渐深沉,雾愈迷离。轻舟快速前进,无形中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不停地推助。明惜的面容苍白无力,看似欲晕厥。锦瑟后悔莫及,明惜的身体如此虚弱,怎么可以邀她一同游湖犯险呢?她们已找不到回去的路,犹如堕入了一个不可预知的深渊。
迷茫的浓雾遮掩了视眼。一簇红光隐约地闪烁,而且随着轻舟的速进越发清晰明亮。锦瑟忍不住伸出手,竟然直接触抚到柔软的冷叶。那含苞微拢的花蕾,想必应该是明惜所说的千年不开的冰莲吧!
明惜道:“锦瑟你看,这朵莲花是多么的神奇灵异,是它指引着我们来到此处。”
锦瑟疑惑地点点头。莲花在她手心极为温顺,细叶谦恭地下垂,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当她拨开浓雾想详查究竟时,手中的莲花突然迸射出强烈的玄光,轻舟迅速向后倒退。不停的颠簸让明惜呕吐不止,不久她便晕厥在舟板上不醒人事。锦瑟突然发现舟底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微小的漏洞,冰冷的湖水不间断地渗入,随即蔓延到她的脚边。
“天啊,这该如何是好?”锦瑟不知所措,求救的呼喊声瞬间湮没在深沉的雾气中。
危急时刻,锦瑟望见两道身影迎面飞来。他们拥有风一样的速度,雪一般的清冷。其中一人迅速抱起锦瑟带她越离险境。他俊美的面容孤傲不驯,腰间系挂的玉笛轻微荡响。锦瑟记得,就是这支青色的玉笛,绝华断肠的魂音迷惑了族人的心术,后来她晕厥就全不知事情发生的结果。锦瑟和明惜被成功救回到了岸上。
惊原道:“湖中心水深万丈阴冷至极,哪怕是强胜灵力者恐不能自保,你们竟然敢只身犯险。”
锦瑟道:“我们只是好奇湖中心那朵千年不开的莲花,所以才……”
“无稽之谈。”离夜轻轻放下怀中晕厥的明惜,冷笑道:“此处数万朵莲花常年绽盛不败,湖中心更是争奇斗艳,怎么会出现一朵千年不开的莲花?也许是方才雾气极深产生的幻觉而已。”
“不,绝对不是幻觉。我还亲手触抚到它含苞待放的花蕾,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感。”然而,当锦瑟再次望向冰湖时,眼前的异景让她惊诧不已。此时迷雾消散落雪无声,层层叠叠的展叶遮天蔽地,灼然盛放的莲花姹紫嫣红。冰湖中心寒气升腾莲叶簇拥,并无一株莲花的踪影。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方才的所见所闻真的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而已吗?锦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时,她望见明城从湖边的雪桥上走来,灿烂的华袍在寒日的流光下变幻莫测。
明城轻轻抱起明惜,面色焦急,玉指环璀璨的灵光泻落在明惜憔悴的脸庞上。
明惜缓缓睁开双眼,“哥哥,水!冰冷的湖水已经渗进我的嘴里了!”
明城的眸光无比温柔,“明惜,别怕,有哥哥在,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但是,你们以后无论去哪都必须有随从陪同,不准再独自冒险。我现在就把这片冰湖封闭起来,以免再有意外发生。”他伸出手掌旋转无度,绚丽的灵光连续不断地聚集在雪空,然后漫散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时,一道清影悄然飘落到环顶,“大祭司,你的障眼法高深莫测蒙蔽了所有族人,不得不让人钦佩。”
明城冷冷道:“南弈,你私闯宅第又故弄玄虚,按宫规必得重罚。”
南弈道:“改日我定会向王负荆请罪,然而事出有因,方才我望见西方明宫红光冲天,冰塔的血莲圣光黯淡隐遁暗云,如此异象实属叵测,不知大祭司该作何解释?”
明城淡然道:“红光乃吉瑞之兆,明氏家族独受王的恩泽誉满天下,祥气冲天不足为奇,你又何必大惊小怪?”
南弈道:“不,灵珠的混乱旋转绝非偶然,之前冲天的红光据我观察只有圣物血莲才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大祭司倘若心胸明亮,可否让我探看冰湖中心的寒水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明城道:“既然你如此固执那就给你一次机会吧!不过如果找寻不到任何线索来证明你的猜测,按宫规休怪我手下无情。”
“我相信,再完美的谎言终究掩盖不了真实。”南弈轻然抛出手中的灵珠,紫红色的光芒上冲云霄,下穿透屏障直刺冰面。湖中心的寒水被一股无穷的力量强吸到玲珑的灵珠里,暗沉的阴气在空中盘旋不散。
锦瑟想:那朵千年不开的莲花,也许会即将浮出水面的吧!
明城若然伫立着,优美的唇边不经意地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眼看着湖水将被吸干,可始终未曾发现任何的端倪。突然,一道身影随着涌烈的冷水跃出湖面,迅速飞落雪岸。
南弈的脸庞瞬间被惊诧凝滞了所有表情。他急忙收回灵珠,湖水立刻倒灌下流。“王!”南弈叩拜道。
王轻轻甩落锦袍上的冰珠,面色微怒,“南弈,你胆敢扰乱朕潜心的修炼,究竟是何用意?”
南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有人早已在背后设置巧局,就等着他毫无察觉地陷入圈套。“王,臣并不知晓您在此修炼,只是方才灵珠颤动异象隐现,臣前来探看虚实。而且王,难道您没发现冰塔上的圣物血莲甚为怪异吗?绽射的灵光竟然不及深空中廖弱的星辰。”
王怒然道:“放肆!南弈你不仅破坏朕的修炼,竟然还出口亵渎圣物的神圣,朕念你平时探星预祸有功这次便不加深究,今后你不必再参与朝廷之事,就去王后的灵堂吧!那里正需要有个人监督修复。”
南弈无奈地一阵叹息。此刻王已受明城的蛊惑不分忠奸良恶,再多的解释劝诫也是徒劳无用的。
王道:“大祭司,你曾经说朕只要在冰湖专心修炼九九九天,便可灵力增倍长生不老,可如今才过了三日就被南弈惊扰出关,不知可否再继续?”
明城道:“前功尽弃。修炼之人注重的是心如止水,一旦被俗事所惊扰,之前再多的良苦用心也会付诸东流。若要重新修炼,必须得另选一处天时地利极佳的位置方可。”
王问:“那依大祭司所见,何处修炼是为高策?”
明城略微思索道:“冰塔之上乃雪国最神圣的地方,高耸入云汇集日月之精华,且超凡人世无俗事扰心,是为修炼的最佳场所。”
南弈道:“大祭司,你明知冰塔之上阴气过深风云莫测,稍有不慎变永难返落,你竟然让王独自赴险,居心何在?”
“不,我哥哥是好人!”明惜道。
南弈注视着这位从明城身后站出来的女子,彻底惊呆了。那苍白美丽的容颜,温婉如水的声音,雪中凝泪的执着和忧伤,所有的一切曾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梦境里。难道,穿越时空时躺在他怀里悄然安息的女子就是她吗?南弈拨动着灵珠,心绪起伏不定。
王道:“朕深知大祭司并无恶意,但南弈所讲也不无道理。为此,大祭司,朕想向你借两个人来保护朕的安危直到修炼成功,不知你有何看法?”
明城道:“天下的族人尽归王所有,明氏宫殿的每个人也随时听候王的派遣。”
“如此甚好。”王微笑着走到锦瑟面前,“你是王后的转世,有你在身边,就算朕在修炼时惨遭横祸也毫无怨言。锦瑟,你是否愿意完成一个心死之人最后的愿望?”
锦瑟凝望着王略带悲伤的眸光,默默地点头应允。
明城道:“王,修炼时最忌外人惊扰,更不可动情乱心。况且锦瑟一个柔弱女子倘若遇到危险恐怕会拖累王,此事有些不妥。”
王道:“有她的陪伴,也许朕才会感到真正的心如止水,何况大祭司,朕还想向你借一个人,便是骁骑将军惊原,他绝世的玄剑万人共睹,定能为朕排忧解难,怎么,大祭司是否心有不舍?”
明城深知倘若再执意阻拦的话,便有损他一世的英明,于是不得不点头答应。但令他不解的是,以前王的举动思想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为何此次却揣测不到虚实呢?
然后,惊原腾空而起,把王和锦瑟送上冰塔。玄机渐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