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之上,香雾幽梦,烟波千里无归舟。
“从长计议,复国大业,切不可有半点疏忽。”见万俟湮心思不在此处,凤阳重复一遍。
“是。”万俟湮忙回过神来。虽是这么说,心中还是急切。
她自从出身起,就跟在凤妃身边,自己的身世,只听她道,自己是前朝公主。
万俟皇与皇后所生,乃是嫡出,有权继承这万里江山大业。
凤主,是在幽坛祭上救下她。
刚刚出身的她,就被选定作为神之女,举办幽坛祭,为救万俟王朝的江山。
那个紫衣贵妇,告诉她,她有一个狠心的父亲。她的父亲万俟皇,愿意用自己刚刚出生的女儿的血,去换回他的权势,和一时的苟活。
为此母亲哭瞎双眼,之后的事,那个紫衣贵妇并没有多说,只是告诉她,万俟王朝还是宣告结束了,她的父母还是死在了皇城。
至于她的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凤主一直都没有告诉她。其实就算她不说,自己也明白,那必然是一种登不上台面的死亡,以至于她都无法用他们的死亡来勉励自己,早日夺回万俟家的江山,为父母报仇。
“密切关注皇城动态,不要再想其他事情。你父母的事,待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说给你听。”凤阳似乎看透了她的心事。只是,这要她如何开口,这个丫头的母亲死在她父亲的剑下,她的父亲则是被她的母亲活活掐死。
凤阳不会说的。湮儿是个可怜的孩子,从一开始,上天就没有给她一个很好的身份,是公主,荣华富贵皆得,却是末代公主;是神之女,身份尊贵,却要以血祭国。上天对她何其不公。
“是。凤主终于愿意说我父母的事给湮儿听了,湮儿一定紧尊教诲。”终于可以知道父母的事情,她的心底竟有小小的不安。
“记住你是万俟王朝的公主,将来也是万俟王朝的女皇,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丫鬟,你不是我的丫鬟,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丫鬟,明白了吗?”凤阳知道,一个人只有认定了的事情才有可能做好,如果连万俟湮都忘记了万俟王朝,那么世界末日已来临。
“明白了。”这一次她把‘湮儿’两个字略去,心中满是憧憬。
万俟湮凤目轻佻,翘首望去,广阔的湖面上,空无一物。
她左手探入衣袖,取出贴身玉笛,自苍崖夹道与夜之魂交手以来,她一直不服气。作为翡翠楼一员,练就这么多年的翡翠音咒,居然敌不过夜之魂手中一把小小碧色玉笛,实在可恨。
那一次交手之后,她一直勤加练习,终于突破翡翠音咒第六重琴咒,习得第七重笛咒。如今,她至少已经能够凭借自己手中这把玉笛,正面接下夜之魂手中那把碧色玉笛的玄妙招数。
敛晴烟。清歌闲发,一曲绕梁尘。
妙歌吹、声彻云端。
江上问愁谁怯。可堪杨柳,先作东风满城雪。
水连山接。如醉中醒、梦中觉。
笛音响彻天地,万俟湮笑望春风:即便你已经死了,我也要向你证明,我万俟家的人绝不会输给你们夜家!
风月都无际,荡空蔼,开绝境,云梦泽。
漠河西处,中有小岛,曰:香溪城。
有美人兮,玉佩琼琚。芙蓉明月,衣卷红霓。
还惊笑,向晴波忽见,千丈虹霓。
须记。笑簪花底是飞琼。总是倾城来一处。谁妒。
谁携歌舞到园亭。柳妒腰肢花妒艳。听看。流莺直是妒歌声。
休问。梦魂犹在香溪。
红衣舞姬,邀月而舞,风月追陪。天下之美尽在。
千尺蔓。云叶乱。脉脉此情谁诉?
女子的指尖触及男子的双眼,冰凉与温暖交融的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他的疼。
“你爱我吗?”声音极轻极轻,生怕惊醒了沉睡中的美男。你瞧,他闭上双眼的时候,多么安详,看不到那双诡异的妖瞳,看不到他深沉的心。曾经,他一定也在她心底有过一席之地。
“若,前尘里,我是你的劫,何苦还要追寻而来?”红衣舞姬自言自语,望着男子的睡颜,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嘴角有邪美的笑,和她脑海里的那个印象分毫不差地重叠,对,他就是那个妖瞳男子。
男子的眉心微微皱起,蝶碎使出的瞬间,他那么担心她的安危。为她,已然愿意舍弃江山。于是妖瞳绽放,原本冰一样寒冷的暗红眸子,如火焰般燃烧起来,压制住焰蝶身体内那股无法控制的力量。
为此,他所要付出的代价,一切未知。
惊涛骇浪过后,妖瞳终于克制住焰蝶体内那即将燃烧的烟火,在弹指之间,冽冰,炽焰互换。他用他的体温,救下即将灰飞烟灭的焰蝶。自己却紧接着沸腾起来,每一寸肌肤都忍受着烈焰的灼烧。
“还没有醒吗?什么时候你才会醒?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我是你的谁,值得你这样舍命相救?”焰蝶突然间好恨自己的无能。
漠河之上,凝丝,束云,天裂,流萤,还有最后的蝶碎,一招招分明出于自己之手,却又无力控制。明明不想出招,却又摆脱不了内心深处那个第二人格的束缚。
让他为自己死,焰蝶莫名地伤心,或许很久很久之前,他们是相恋已久,倾心以付的恋人。
可是,她想不起来,一点都想不起来。
每每望着这个男子,总会产生一种复杂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或爱,或恨。
只是此时,自己是以一种深情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人。绝无恨,只有爱。
快醒来,快醒来,焰蝶默默地念叨:至少让我知道,你是谁,我是谁,你又是我的谁?
不行不行,你是恨他的,你是恨她的!有一个声音,又在焰蝶的心底想起,那是她的第二人格,一个始终纠缠着她的女人,极具野心的女人。
漠河之上,那样一连串的上古禁术,全部都是由她操控完成,作为这个身体的真正主人,焰蝶居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只能任由那个女人来去。
焰蝶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一直呆在自己的身体之中。来漠河之前,一切都是好的,没有风浪,没有画蛇杯,更加没有这个第二人格。
低下头,男子的脸近在咫尺。
复又撇过脸去,抬首远望,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