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星野真琴早早地起了床,在房间里对着镜子认真仔细地装扮起来。在星野的记忆中,最清晰的是七岁以前的样子。那时的她并不是每天一袭白衣,她也喜欢粉红,黄色,蓝色,紫色,那时妈妈给她买了很多五颜六色的小裙子,每次参加比赛之前,她都要在妈妈的帮助下花费很长的时间挑选服装和打理发型。可是五彩缤纷的世界在七岁之后突然就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白,几乎所有的衣服都在一夜之间被吸去了色彩,慢慢地,她也学会了在一种颜色的世界里简单地生活,而镜子,那个可以反射出绚丽多彩的世界的最爱,渐渐地变成一件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衣柜里只有白色的衣服,星野真琴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最后,她挑选了一件式样稍微复杂一点的外套。对着镜子,她又把头发精心地盘在头顶,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不过这个样子倒像是一个神秘的阿拉伯女郎。
一番打扮过后,星野真琴下楼和父母一起用早餐。
星野夫人一眼便看出女儿今天的不同,她居然开始在意自己的形象了。那头乌黑的长发自从七岁以后就一直随意地垂于脑后,女儿总是懒得照顾它们。不过今天这样一打扮,女儿变得更加漂亮了,其实她本来就是个美丽的女孩,只是单调的白衣白纱遮住了她的美丽。星野夫人心里明白女儿是在为谁改变,而这恰恰也是令她头疼的事情。星野夫人故意问女儿:“真琴,今天打扮得很漂亮,是打算出门吗?”
“是的,妈妈。”星野真琴略显羞涩地回答。
“你以前出门好像没有这种习惯。”星野夫人提醒。
星野真琴的眼神有点慌乱:“是吗?也许是因为今天的心情好吧。”
“噢?”星野夫人盯着女儿的眼睛,“是什么事让你有这么好的心情?”
星野真琴不知道该如何向妈妈解释,只是不停地摆弄着手里的餐具。
星野夫人又问:“今天打算去哪?还是去以前练琴的地方吗?”
“嗯。”星野真琴点点头。
“我好像听你说过,那个叫富郎的盲童去美国治眼睛了。”
“是的。”
“那么还要去吗?”
“嗯。”
“是去见花泽类吗?”
“……”
星野夫人虽然明知道答案,但还是希望女儿能亲口告诉她。她很希望那个答案只是自己的猜测,但她也知道可能性几乎为零。星野夫人眼巴巴地望着女儿。
星野真琴不做回答,手里的餐具被弄得呯呯作响。这是星野真琴的回答方式,当她不同意或不愿意做某事的时候,就用无声的沉默来回应。
作为母亲,星野夫人当然了解女儿的个性,却也让她更加担心起来。星野夫人碰了碰星野先生的手臂,希望他能劝阻女儿。
星野先生吃完最后一点早餐,抬起头对女儿说:“真琴,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吧。”
星野夫人没想到星野先生不但不加以阻止,反而唆使女儿去见花泽类,惊得她差点把杯子碰翻。
星野真琴也没想到爸爸会同意她出门,高兴得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星野先生用餐巾擦了擦嘴巴,站起来准备去公司。临走之前,他嘱咐女儿早点回家,别让妈妈担心。
星野真琴愉快地答应了,星野夫人却是忧心忡忡。
花泽类早已在老地方等候着星野真琴了。他不确定星野一定会来,但是除了这里,他似乎也找不到可以让自己安心的地方。这次,他特地选了一把上好的小提琴带过来,趁着星野还没到的空闲时间,拉起了一首最喜爱的曲子。
一个漂亮的女孩悄悄走近,在花泽类的面前停下。
“学长,原来你已经来了。”
花泽类抬起头,看见一张酷似滕堂静的面孔。
“你怎么会来这里?”花泽类问。
千叶惠子露出迷人的微笑:“我想请学长教我拉琴啊。”
“我说过不会教你的。”
“可是我想学呀。瞧,我把小提琴都带来了。”
花泽类看着千叶惠子,目光停留在了一点。突然,他站起来向前跑去,无意中撞翻了千叶手中的小提琴。
千叶惠子被突如其来的撞击惊吓住了。她望着掉在地上的小提琴,琴盒的盒盖被撞开,小提琴跌落出盒外。千叶惊魂未定地转过身,竟然看见花泽类正在对一个穿着白衣的蒙面女孩说话。
看着星野真琴,花泽类虽然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也许这就是沉默寡言的人的一种表达方法吧。
“你来了?”花泽类简单地问道。
“嗯。”星野的回答也很简单。
“我今天带了小提琴。”花泽类把自己的琴举起来。
星野很感激花泽类,有时候很多东西是不愿与别人分享的,对她来说,小提琴就是其中之一。
“今天,我们换个地方吧?”花泽类说。
“换个地方?”
“跟我来。”
花泽类向不远处的白色跑车快步走去。星野真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千叶惠子看到花泽类和那个白衣女孩一起钻进了花泽类的高档跑车,气得将那把昂贵的小提琴一脚踢开。那可怜的小提琴再遭劫难,砰地一下撞在长椅的椅腿上,一根琴弦当场撞断。
花泽类带着星野真琴一直来到郊外,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堆旁停了下来。
下了车,花泽类走在前面,星野真琴跟在后面。越过小土堆,花泽类停下脚步,他示意星野真琴向前走,然后往下看。
星野不明白花泽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带着好奇顺着花泽类手指的方向望去。这一望,星野就再不想移开自己的眼睛了。大片茸茸的绿草随着地形的起伏涌向天际,像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绒毯,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野花,争先恐后地在绒毯上编织出丰富多彩的图案,赛过巧匠织出的织锦,鲜活而自然。从绿色的绒毯与湛蓝的天空相交接的地方,棉絮一样柔软的白云像调皮的孩童,吹着带有馨香的山风展开了接力赛,从遥远的天际来到星野真琴的面前。星野深深地吸一口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感到精神抖擞,充满了新生的力量。
“没想到吧,我以前也没想到世上还存在这样一块纯净的地方。”花泽类在星野的耳边说,“我是无意中发现这里的,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不想别人破坏这份纯净。”
星野真琴回头看了一眼花泽类,发现他还挺小孩子气的。
花泽类对星野笑了笑,那笑仿佛也带着孩童般的稚气。
“我们现在就下去吧。我知道一条秘密通道,这个别人也不知道。”花泽类拉起星野就往下跑,星野居然没有拒绝。
星野真琴感觉自己被大自然紧紧地抱在怀里,如果说以前是亲近的话,那么现在就是走近了它的心脏部位。在这里,眼睛可以看到它,鼻子可以嗅到它,耳朵可以听到它,手可以触摸到它,心可以感受到它。在这里,它是实实在在的,它就在你的面前,在你的身体里。
花泽类架起小提琴,拉动琴弦,美妙的乐曲瞬间从他的指尖流出,流入花里,流入草里,流入树里,流入泥土里,流入空气里。那是歌颂春天的小提琴曲,春风吹拂,花儿开放,溪水流淌,鸟儿歌唱,心儿在跳荡,思绪在飞扬。
星野真琴的心被挑动,她立刻拿出小提琴,在琴弦上描绘出一幅炎炎烈日下的夏之景。刺目的日光,炎热的天气,扰人的蝉鸣,令人疲乏而恼怒。
花泽类紧接着改变小调,奏出一曲秋季的丰收之歌。金黄的秋季,是收获的季节,累累的果实压弯了枝头,喜悦的农民开怀畅饮,庆祝丰收。
星野真琴手一抖变换了曲调,一幕严冬的景象呼之欲出。厚厚的白雪将天地间连成了一片素白,孩子们在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河面上欢快地嬉戏。太阳快要落山之时,天上下起了小雨,人们躲进温暖的房子里,在燃烧的炉火旁静静地眺望窗外的雨景。
花泽类和星野真琴你一曲我一首,便将维瓦尔第的《四季》小提琴协奏曲完成了。在琴声中,他们体会到了快乐,找到了默契。不习惯语言表达的他们,可以用小提琴抒发心中的情感,用音乐表达真实的内心。第一次用音乐交流,既新奇又愉快,小提琴让他们感受到了另外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乐趣。
“真是好开心,两个人一起演奏小提琴比一个人有趣多了。”星野真琴说。
“是啊,很多事情是一个人做不来的,很多乐趣也是一个人的时候体会不到的。所以F4一直紧紧结团在一起,从小到大。”花泽类想起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他们对你很重要?”星野问。
“嗯。虽然有时候会觉得他们很烦,但事实上我却离不开他们。”
“我,好像有点羡慕你了。”
“啊?”
“七岁以后,我的身边就只有小提琴。”
“没关系,以后都会改变的,你也能感受到我这种感情。”
花泽类的笑脸在太阳下特别明媚,仿佛冬日里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星野真琴的心田,虽然不热烈,却可以让你感到满足,全身心的满足,就像小时候喝的暖暖的奶茶,仿佛那就是幸福的全部。
星野真琴抱着小提琴,坐在一片花海之中,花泽类则在她的脚边躺下,闭着眼睛享受难得的阳光。
“你好像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冷漠。”星野真琴说。
“传说中的我是什么样?”花泽类问。
星野想了想回答:“寡言少语,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而且还很神秘。”
“原来我在大家的心里是这样。不过,我也的确是这样。”
“可是,我看到的花泽类好像并不完全是这样。”
“是吗?那是什么样?”
“……”
“其实有一个人改变了我很多。”
“谁?”
“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在遇到她之后,我就慢慢地改变了很多。本来我是想让她做我的女朋友,可是她却喜欢我最好的朋友,我只能放弃了。”
可爱的女孩,一个令花泽类喜欢的可爱女孩。星野真琴的心像是被什么碰了一下,她不敢再去看花泽类,低着头默默地抚动琴弦。星野真琴忍不住去想那个令花泽类喜欢的可爱女孩,她长得什么样?她也会拉小提琴吗?她的家庭是不是也像花泽类的一样显赫?不过至少她不用终年蒙着面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