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三天了,冯遥还是没有醒过来。
唐宁的心,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火上慢慢煎熬着。现在,她焦急地看着身边周郧正在同主治医生谈论着阿遥的病情。
“你们看,她右脑这里淤积的血块演变为肿瘤之后,将整个的中枢神经全都压迫住了。”
“在目前来看,就算是国内最权威的脑科医院也不敢轻易地接下这个手术的。再说她又拖了这么些年,况且这个手术的费用也不是一般人能自费得起的。”一名五十开外的大夫,手里拿着一张冯遥的头部扫描照片给沉默的周郧分析着病情和眼下的局面
周郧没有说话,呆呆地嘲笑了一下这听过了不下了几次的话。
而旁听的唐宁却是坐不住了,她愤怒地站了起身。啪的一声拍响了医生面前的办公桌:“怎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要钱么,本姑娘大把的是,自然不会让你们白治!”她的话还没说完,一边站着的利仁马上走过来按着她的双肩将她摁坐回了椅子里。
“唐宁,你先别激动,安静些听医生将话说完。”利仁的语气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他还是要比唐宁这个女人来得更能压抑些心中的翻腾。
“对不起,各位。刚才我们院长已经下达了通知,你们这位病人我们医院不能收治。”坐在对面的医生借故扶了扶眼睛低下了头,语气略显抱歉地给了周郧唐宁和利仁他们三人一句这样回答。
在场的除了周郧听到这番话之后还保持着冷静,利仁已经是握紧了拳头转过身背向着墙面颤抖个不停。
唐宁就更不用说了,她砰地站起了身连带着推翻了椅子:“你们要钱是吧?好,你们等着,等着我打个电话叫人替我拿钱过来。本姑娘会用钱砸死你们这帮毫无医德的人,你们等着!”咆哮着的唐宁真的开始从随身的包包里慌乱地翻找着她的手机,那模样看上去已经是有些不顾一切的疯狂了。
“这位小姐,我能理解病人家属的心情。但是,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我们医院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医治技术和条件。就算你带病人去了最权威的脑科医院,手术的风险也是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如果强行给她动手术的话,很可能会马上就要了她的命。”医生的心,还是有些怜悯的。
若说在死亡与还能活得久些这两者间选一个话,他通常都是会劝病人的家属选择后者。
“你们这间是个什么狗屁医院!周郧,我们转院,我们带阿遥转院。这里我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待不下去了!”唐宁一边说着话,一边愤怒地就要冲去冯遥的病房。
她不信这个狗屁医生的话,她要带阿遥走!
“唐宁,你给我冷静下来!”周郧也站起了身,背对着唐宁大喝一声。唐宁听后,虽然是站住了身体,可是那止不住颤抖的双肩还是泄露了她的绝望。
“医生,我明白的,谢谢你。等她醒过来了,我们就会出院的。”周郧冷静地同医生握了握手,就想要转身离开。
“请让病人随时都保持舒适的心情,任何有可能引发她情绪太过激动的事情最好都别接触。那样的话,她会活得好些。”做为一个医生,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也只能是给些安慰的忠告给病人家属罢了。
走到门口时,周郧将低声抽泣的唐宁一把拥进了怀里往妹妹的病房里走去。只是跟在他们身后的利仁,他的眼神里还有着化不开的迷茫。
单独的病房是死气沉沉的,床上昏睡的人仿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的模样。
唐宁不敢相信,那平日里温暖的阿遥也可以是这样冰冷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的。
三天了,她还是极不适应看这这样的场景。下一秒她慌乱地转过身仰起了头无声地死死看着天花板,却还是没能忍住眼里滑落的泪。她从没想到过,她会看见阿遥的这一面。她也从没想到过,她的人生竟然是这样的孤苦无依。
“放心吧,今天晚上她肯定是会醒过来的!”周郧轻轻地走了过去挨着妹妹坐了下来,抬手抚上那光滑却显得惨白得有些过份的脸。他不知道自己刚才这句是安慰唐宁,还是在安慰自己。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不出超过四天人就会醒来的。
“郧,我回家一趟收拾两件换洗的衣服马上就过来。”三天了,她应该是想要逃避吧。
说完这话之后,唐宁飞一般地冲出了医院,身体刚坐进车里就猛踩油门飞一般地离开了医院。
半个多小时车程,车开进了家门。
看着大大的花园唐宁恍惚了一下,这平日里自己很熟悉的家。只不过是三天没回来了,竟然让她觉得有些陌生有些找不着方向。
稳下了心神将车停到了车库,她马不停蹄地跑进了屋里。接着又快步奔到自己的房间,胡乱地翻找出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就跟着下了楼又想要往医院里冲。
“给我站住,唐宁!”在那楼梯口出现的是唐耀,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气愤地想要质问她的三夜未归。
至从三天前,周郧那小子拉着她打断了他们的那一场谈话。唐宁就一直消失到现在,拨她的手机也是关着的。
她做为一个女儿,是不是有必要跟他这个父亲好好解释一番呢。
“爸,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我还有急事,等过几天我们再好好谈可以吗?”唐宁看了一眼父亲疲惫的眼神,也不忍心再将话说得很僵。所以,她现在连面对父亲的表情都是柔和的
一想到阿遥居然同自己的父亲十五年来,明明相见却又不得已地要拉开与父亲之间的距离。她再想想自己同父亲的关系,觉得同阿遥的痛苦比起来。
自己明明要幸福好多,却仍是不知道珍惜已经拥有的东西。
“你……”唐耀突然愣住了身体在原地,他很诧异女儿唐宁对他刚才说话的语气与态度。
往日的她,一看到他冷下的神色就愤怒得上跳下串。那倔强的眼眸,像是可以喷射出大片的火苗。
也许正如冯遥那丫头所说的一样,在女儿唐宁面前他是个最完美的失败者。
他看不懂女儿的心,也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天底下,没有一个父亲会不爱自己的女儿!
“爸……,对不起。”看到呆楞模样的父亲,唐宁心底的愧疚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她扔下了手中的袋子,不顾一切地扑向了唐耀的肩头嘤嘤地哭泣。
抬起手臂,那是一个做为父亲的本能。
唐耀只是本能地做出了这个动作的,他抬起了手慢慢地拍打着女儿的背,缓下了音调轻轻问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一个父亲面对女儿撒娇的模样,根本就无法抵挡。看见以往总是对自己冷冰冰的女儿,现在居然能投入自己的怀抱里道歉跟哭泣。
这是他在梦里都会盼望着的场景啊,现在居然生生体验了一回。他心底瞬间一阵暗涌激流在翻腾跳跃,眼角忍不住地也滑下了滴滴酸楚的泪水。那拍打在女儿背上的手,也是不停地在颤抖。
就算是在这一刻,上天要他立即死去,想必他也会是嘴角含笑地死去。就算女儿唐宁现在提出再过分的要求都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她所想要的一切。
因为他的心,现在已经被幸福塞得满满的。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去宠她,去爱她!
“爸,你有过朋友吗?”唐宁好一会才停下了哭泣,只不过她仍是靠在唐耀的肩头不愿抬起头来。她不愿意打破这温情脉脉的一刻,打破可以和父亲化解僵局的机会。
为什么自己的心境能变化得这么快呢,应该也是受到了阿遥影响了吧。
她现在真想像一个迷途找不到方向的女儿那般,能得到父亲正确的指引与教导。她希望父亲能让她心里的害怕少一点,能鼓起勇气来面对阿遥的病情。
“若是生意场上的那些,就算不得真正的朋友。因为真正的朋友不是建立在金钱的桥梁上,不会有猜忌和暗算。真正的朋友,也许会是一杯暖暖的茶,虽然没有味道,却可能是最解渴的。”
“爸爸这一生尽是在生意场上拼搏奋斗,只怕是再没机会遇到一个知心的朋友了。”唐耀的心还是有些为着女儿提出的这个问题感到惋惜的,以至于他出口的话听起来都有几分孤寂辛酸的味道。
“爸,那我要比你幸运得多。在没认识阿遥之前,我是有很多朋友的。可是在认识了她之后,我的朋友只有她一个。”
“她对我无所要求,她宠着我的胡搅蛮缠。甚至在我害怕的时候,会伸过她的手拥住我。在我想要和你战斗的时候,她明知道来到唐家会受到你的一身炮灰,但她还是为我而来了。”
“她很平凡,没有以往我那些朋友的高贵。没有以往我那些朋友的有所求,她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给我前进的鼓励眼神。所以,她是我的朋友。”唐宁缓缓地靠在父亲的肩头说出这一番话,心情居然真的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如果她真是你的朋友,那就好好珍惜吧。你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认识和决断。爸爸以后不再阻拦你的事了,因为爸爸的宁儿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唐耀内心的感慨与激动就快要压抑不住爆发出来了,仿佛这多年与女儿之间的隔阂就这样消散了。
为着这个,他是不是真该感谢那个叫冯遥的丫头呢?
“真的吗,爸?”下一秒,唐宁激动地推开了爸爸的肩膀。她认真的眼神对上了爸爸同样是绝对认真眼神:“爸,谢谢您。”她为父亲这突然而来的决定泪眼迷蒙,一把又扑了回去紧紧地拥抱住了这久违而温暖的亲情。
过了好一会,她觉得自己已经储备了足够的勇气才推开了爸爸平静地说着:“爸,阿遥她因为我而病倒了。我现在要去医院照顾她,可能有几天不会回来。所以,爸不要担心我快去休息吧。”唐宁没有打算将阿遥的病情广而告之,她想要还阿遥一片平静的生活。
她的阿遥必须高仰起头,她决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不需要别人的可怜!这才是她认识的阿遥,在她绝望时让她感到温暖的朋友。
说完这番话后,唐宁在父亲唐耀的目送下又一次开着车离开了唐宅往医院里赶去。
只不过这次的唐宁也许是得到了亲情的抚慰,她的心真正的放松了下来。
她不再惧怕死亡正在剥夺阿遥的生命,她在心底对自己发誓。
绝不会让醒来的阿遥,再看到她眼泪。困难如她这般,都能如此的坚强。
自己凭什么还有在她面前软弱的资格!
正在唐宁赶往医院的路上的时候,银鸿夜总会的三楼办公室里的蘖寒却在拿起电话与不拿之间苦苦挣扎着。
在他挣扎得最激烈的时候,碰的一声开门的声音响起。
他伸出的手愣了一下还是抽回了,随即烦躁地端起了桌面上的酒杯将里面辛辣的液体仰头一饮而尽。
不过一小会,那酒杯又是被他愤怒地往地面狠狠地抛砸下去。
接着他转动了靠椅,背对着进来的人深呼吸了几下,想要平复下来胸口纠结的郁闷。
片刻之后他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接着便冷冷地开口问着:“什么事?”
看到这样的蘖寒,说实话舫远真的很害怕。
三天了吧,从唐家夜宴回来以后他就一直是这样的阴晴不定,外加砸烂顶极法兰西水晶高脚杯四十九个。
如果再加上这地面的一个的话,刚好凑成五十个整。也能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哎!
“哦,我来是想问问你。上次霄坤的人不是在场子里放货吗,被我们发现就赶出去了。今天上午十点多他们的某位高层打来电话,说是约你出去吃个便饭。蘖哥,你给个决断我好给人家回个话啊。”舫远说完话之后,面露忧色地等待着蘖寒的回答。
舫远知道,无论蘖寒选择给人家怎么样的回答,银鸿娱乐城都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先回绝他们,探探底再说。下面多派些人看着,如果是小骡子出来的就睁一眼闭一眼算了。”很明显的,他的心根本就不在这个话题上面。因为靠进他胸口躺着的那条银色手链,已经将他的心完全的搅乱了。
他现在的理智已经混乱,说出的话也是夹带着一丝隐忍的怒火。
“蘖哥,你这是引火烧身啊。我们在临江虽然也已经三年多,可脚都还没完全的站稳呢。你怎么能大张旗鼓地跟那帮人明着来呢,你糊涂了吗?”舫远也是被蘖寒这一番赌气的话惊到口不择言了。
“他们要是敢放马过来,我蘖寒就有胆子敢玩死他们!
”如果他们给我安份些的话,说不定我还会赏他们几分薄面闭上一只眼。还有舫远,如果你觉得自己太清闲的话,我不介意你去找辑毒队的李禹多聊聊天。
“如果你能借他之手,帮我修理一下越过界的那些爪子的话,我是不介意你继续还站在这里的。”这一番话落下之后,他背对着舫远扬了扬手示意他出去。
“蘖哥……”
“够了,给我出去!”
舫远听出了蘖寒话语中的不耐,和那黑暗中传过来的无形低气压。
他也只能是叹息一声带着满心的疑问,离开这个满地碎片和浓浓酒味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