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昏睡的第三个晚上,冯遥迷迷蒙蒙地醒了过来。
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是在病房里,因为她的鼻端满是消毒水和阵阵难闻而熟悉的药水味道。
艰难的转动了一下身子,手臂上绑着的各类针头往肉里更是扎得深了一分。
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熟悉得让她心痛,让她想要逃离。
她不喜欢这里的味道和孤寂的氛围,不喜欢这里到处充斥着的死亡阴影。
每一次的醒来,除了轻微的头痛之外,她的身体其实可以说是极度虚脱无力的。
她承认自己很胆小,的确是还舍不得离开这或许对她来说并不算是太温暖的人世。每每努力挣扎着醒过来之后,她第一件想要做的事情就是逃离医院。
她并没有很多的钱,也不想成为某个人的负累。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阿遥!”黑暗中,一声惊呼响起。她感觉身边有个人影腾地一下坐了起身,那道声音听上去应该是唐宁的。
“唐……宁。”冯遥轻轻唤了一声那名字,接着便感觉到有一双手在黑暗中摸索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阿遥,是我,是我!你终于醒过来了,可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唐宁压下了心中的激动,声调有些哽咽的急切地说道。
接着冯遥便感觉唐宁放开了自己的手,转身拧开了灯制。即刻室内就亮堂了起来,只是这一片白得吓人的颜色,让她的眼睛有些刺痛本能地又闭了回去。
“阿遥……”
听到唐宁的再次呼喊,冯遥也慢慢地再次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就是唐宁那双红肿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晶莹,却又含得深深偏不让它滑落出来的模样。
“傻丫头……,过来……我们说说话。”疲软地抬了抬手,冯遥示意唐宁过来她这边。
“好!”唐宁二话不说地拉过自己的床铺与她的床铺并在了一起,小心翼翼地挨着她躺了下来,双手主动地又伸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唐宁,我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你老实回答我,好吗?”这话,冯遥问得有些急切,连语气都微微带着点恳求。
“阿遥,别这样,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全都会替你解答的。”
得到了唐宁的首肯,冯遥努力地在她的帮助下坐了起来。靠着墙壁她先是清了清干燥的喉咙,然后面上就摆出了疑惑和严肃的表情。
看着冯遥的这一系列举动,唐宁反而有些不安了。
“唐宁,你爱我哥哥吗?”咬了咬唇,这样一席很直接的话就从冯遥的嘴里说了出来。
“呃,阿遥。你是不是病糊涂了,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如果不爱周郧的话,那自己这一年多来所做的是为何。阿遥的问题也太奇怪了些,突然她有一种很不好预感蔓延到了全身。
“爱还是不爱!”冯遥没有放弃,仍是定住唐宁的脸一个字一个句地问着。那眼神的认真,仿佛势要得到一个答案。
“爱,我当然爱他!”不管冯遥出于什么目的问她这个话题,唐宁觉得自己对周郧的感情,那就是爱。
“那好,我问你。爱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什么又才能算是爱呢?而不是亲情或友情的爱呢?”冯遥想要理清自己心底对于蘖寒所有的感觉。
她与他生活过五年,可是自己心底那感觉能用亲情去概括吗?她想要寻得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自己的心不在疼痛迷茫的停靠。
“爱情啊,得让我好好想想。”唐宁于这执问里歪起了头真的像是去认真思考,还伸出一只手将冯遥的头掰了过来放靠在自己的肩头上。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缓地再次开口。
“爱情,最初应该是有点做贼的感觉吧。偷偷的看一眼那人,自己就会有那么点小小的羞涩和窃喜。然后就是轮到告白了啊,说你喜欢他就这样去追他就可以了吧!”唐宁摸了摸自己的头,苦思出来的结果就是她倒追周郧的事迹。
“呵呵……,这番回答果然是你唐宁专属的回答。哥哥就是敌不过你的糖衣炮弹和连绵不绝的攻势,最终缴械投降被你拿下的。”冯遥轻笑了笑唐宁的回答,思绪又飘回了唐宁狂追哥哥那阵时的笑料。
“啊哈,你竟然敢笑我。你不知道吧,在未来的某些日子里我很有可能荣升为你的嫂子哦,看我以后不折磨死你才怪。”续着冯遥的这淡淡浅笑里,唐宁也拼命地想要将氛围弄得活跃一些。
也许冯遥与唐宁都一样,她们谁也不想要将这让人绝望的病况拿出来做谈论的话题。
如果两个人同时都想要在对方面前假装或是隐瞒,那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就如她们现在一样,谁都不提不问,也是很好!
“怎么?”看着笑得一脸甜蜜的唐宁,冯遥的心中有某种预感:“你爸他不再反对你和我哥哥的事情了?”
“嗯,他不再反对我们的事情了,阿遥!”
冯遥从唐宁的话里听出来了她的激动。
可真是不容易啊,她居然也真的熬了过来。面对那么悬殊的身份和地位,还有来自家庭的反对。
她还是能坚持自己所爱和所想要追寻的东西,她对哥哥的爱来得还真坚毅呵。
“唐宁,我有一个老朋友,宴会那天在会客室的那个就是。我同他一起生活过五个年头,十五年后却再次重逢。我变得看不透我自己心里,对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唐宁,你能告诉我。我心底对他的感觉,究竟算不算是爱情呢?”压下了为哥哥和唐宁事情开心的心绪,冯遥仍是执意于自己心底的疑问。
她再一次沉寂在了自己遥望的思绪里,垂下神色低沉下声音缓缓问着。
“爱情是你会为那个人对你的冷漠,而疼痛得想要立即死去。爱情是你会为那人突然为你软下的神情,而心底激潮澎湃。爱情是你为思考自己在那人心目中的地位,而整夜睡不着觉。爱情是当你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心里会被幸福装得满满的。”
“也许我和周郧的爱情,就是这么一回事情。如果你再问我深些的问题,我只怕也给不了你回答了。阿遥!”
“我看到那个人怀中的女人,却发了狂的去嫉妒。这能算得上是爱情吗,唐宁?”回忆起那天在唐家看到蘖寒怀中的那个女人,冯遥的心又是一阵阵抽疼。
就如同当年看到爸爸另一个女儿一样,仿佛有人生生地夺走了明明是属于自己的东西。那种焦虑,那种绝望的恐慌,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来形容给唐宁知道。
“完了,阿遥。你真的堕入爱河了!”看着冯遥迷离的模样,唐宁惊呼出声。
直觉告诉唐宁,阿遥病发肯定与那个男人有关系。
“他的名字叫蘖寒,我们一起流浪过五年的岁月。”是爱吗?是吗?
如果真如唐宁所说的是爱,那么自己要该怎么办?本就是个没有未来的人,还能有什么资格去谈论爱情这个对于她来说很遥远的词汇。
就算这样也好,那么蘖寒他又能是怎么想自己的呢?奚落的,或是嘲笑她的不自量力的?他已经有了别的女人,怎能还稀罕自己这给过他伤害和背叛过承诺的女人。
冯遥慢慢滑下了唐宁的肩头,想让颤抖的心情平复下来。
她可以是说被唐宁的直白吓到了,也被自己心底的觉悟狠狠伤到了。
“爱情,不是我能要得起的东西。不管是不是爱都好,我都没资格去要。你懂吗,唐宁。”话音落下的那瞬间,冯遥眼里的水气也聚集了起来。
她连忙抬起手,死死地揪住胸口蔓延着的疼痛又开始呼吸急促。
“阿遥……,别这样,放松下来。你要得起的,哪怕只有一刹那都好,你比谁都有那个资格去拥有。阿遥,你放松下来。别再吓我了,阿遥……”唐宁一边慌乱地呼唤着看上去又快要陷入窒息的她,一边按响了床边的急救铃。
“唐……宁,我没事情的,别紧张。”说出这句话之后,冯遥深呼吸了几下稳住了喘息,接着便对焦急的唐宁投过去一抹抱歉的神色。
很快的,有两名值夜的医生和护士就匆匆地赶来了。
再看看她们这里没事情之后,又是一脸埋怨的走掉。
唐宁气愤地对着那两道背影做了几个鬼脸,又一次地拉着冯遥躺了下来并关上了灯。
她轻轻地拥着她,开始说着某些不着边际的话。
“喂,阿摇。我们做姐妹你说好吗,我想要照顾你。”
黑暗中的冯遥没有回答,只是任她捏紧了她的手紧紧的有些泛着疼。
“喂,阿遥。如果你觉得不做姐妹的话,那么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你的嫂子。照顾做为亲人的你是我最开心最满足的事情,愿意让我照顾吗?阿遥。”唐宁从周郧那里知道了阿遥的倔强,她不希望给别人带来金钱上的拖累和责任与义务的道德枷锁。
她只是想凭自己的力量活着,连对她的爷爷和奶奶都怀有歉疚的心。
所以她这才一个人远离,一个去品尝那份属于自己的孤寂。
可是,一个生患重病的人,独自在外那是何等的一种凄凉境界,她根本就不敢想像。
“唐宁,什么都不要给我。在我还能自己一个人走的时候,别给我温暖。我怕自己会软弱下来,去想要依赖,想要靠在别人的肩膀上来走完自己的路。那样对人不公平,你知道吗?”冯遥知道唐宁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给自己定下的誓言不会就这么轻易打破。
来这一世,她不想欠下别人太多太多,因为她根本就无力偿还。
“可是阿遥,我们不是旁的人。我是你的朋友,他们是你的家人啊。我不会介意你的依靠,永远都不会。”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找不回活下去的勇气。是我欠下了你的情,所以现在我要想还你那份情。”唐宁于这话里的激动,又一次的在黑暗中激动地坐起了身。
或许是有些气愤于她的固执,又或是心疼她被亲情伤害拼命退避的举动。
冯遥不想和唐宁继续执着于这样的问题下去,她探出自己的手摸索上了唐宁在气得颤抖的手叹息了一下:“好了唐宁,别气了。在我还好好的时候,我能自己走的时候你们在我身边就好,如果我哪一天躺在床上动不了了。那么,到那个时候我整个人都是你们的了好不好?”或许是听到了冯遥的这番妥协和退让了点点的语气,唐宁这才软下了僵直的身体又重新挨着她躺了下来。
“哼,你早这样说就好了。我就不会生那么大的气了,以后不准再这样气我了知道吗,我可也能算得上是你的半个嫂子了。”说完这番话,唐宁笑笑地更加挨近了她的身体几分将她慢慢的拥进怀中。
“阿遥,有我们会陪你。以后,绝不再让你一个人寂寞!”唐宁这番话像是愤恨对自己以往的失职气到悔恨的誓言。
也许这一刻,冯遥是心暖的。
因为她笑了,她很开心能拥有唐宁这在黑暗中拼死说要照顾她的朋友。
漫漫的长夜,唐宁在不停地说话之间终于疲惫地睡了过去。
安静下来的夜晚,冯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不知道,原来当爱情来临的时候。
越是用心去躲避,那爱的火苗只会在心底燃烧得越来越旺盛。
她根本就无法抵挡,也逃避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