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接着又住了七日,正好逢礼拜天。
周郧和利仁都来到医院接冯遥出院。
大家都很有默契,对于病情都一字不提。仿佛就是一场小小的感冒那样,已经消散到无影踪了。
冯遥也任由唐宁一步一步扶着,一边轻摇了摇头叹息她的太过于紧张。
其实,要说自己脑子里的那个肿瘤。要不是每次发病都那么没有预期,她其实也并不是很害怕的,应该是说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了。
因为在十五年间,才有八次比较严重的病发需要住院。按照这样的几率来算,这次病发了以后在未来的两年里她应该还算是在安全期。
在心底嘲笑了自己一番之后,她停下了往外走的脚步死死看着唐宁:“唐宁,你放开我吧。我自己能走的,你看!”说话之间,她挣脱了唐宁的手往前大踏了几步给她看。
“可是……”唐宁本欲再说些什么的,站在一边的周郧却拉住了她的胳膊:“唐宁,她可以的。”周郧也不想唐宁的太过紧张,让阿遥总是沉浸在那病症里拔不出脚来。
看到周郧神色间的制止,唐宁只得咽下了还想要再反驳的话。
于是,一路上四个人都是各怀心事地一句话都没有说地回到了冯遥的住处。
冯遥的住处是一间很小的一室一厅的房子,卫生间厨房也配置齐全。平日里的三餐,基本上都是她自己解决的。
倒了些冷茶给她们三人,冯遥就走回了卧室里面。在柜子里翻找出银行卡,跟着出到外面就朝哥哥递过去。
“哥,这些钱你就帮我收着吧。”笑笑地看着自己僵直在空中的手臂,她等待着哥哥的下一步动作。
这卡里的钱,是她这一年半工作节省下来的所有积蓄。或许,这钱并不能与哥哥对她这么些年来的照顾划上等号。
可是,她的心里还是觉得亏欠了他很多。而且哥哥现在急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他现在正和几个大学同学一起和股搞了个广告设计公司。
他的钱也是几年工作存下的,和家里人几经辛苦凑给他的。
周郧是明白妹妹在想些什么的,他站起了身抬手抚摸上了她的头笑笑地接过了她手中的卡,柔柔说着:“阿遥,那么哥哥就暂时替你保管这些钱了。你需要急用的时候记得要开口知道吗,哥哥不是外人。”说完这句之后,周郧将那卡放进了钱包。
却又顺手从里面拿出了一沓百元面值的钱放在桌子上:“手里留点钱好些,吃饭,房租也不是笔小数目。别让哥担心好吗,阿遥。”
冯遥本想要拒绝的,可看到哥哥那不容拒绝的眼神她还是任那钱放在了桌面上。
看到这一切,唐宁的心很酸。她从小就过着比较优裕的生活,对钱还真没什么概念。哽咽在心底的眼泪,她不敢当这这两兄妹流出来。只是握紧了拳头,假装很冷静地看着。
利仁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喝着他的茶。
又逗留了一会,天色也暗了下来。周郧唐宁和利仁都起了身交代了几句,就都离开了这间小屋。
出到外面的街口,唐宁还是没能忍住内心的激动,对着周郧和利仁吼开了:“怎么,就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吗?没人照顾,晚上要是她又病发的话那要怎么办。周郧,你可是他的哥哥啊。”
“还有你,利仁。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阿遥的吗,为什么现在却这么平静?你们两个男人的心,是不是都是冷的啊!”唐宁的大声呼喝,并没有在两个男人间起到什么波澜。
周郧转过了面向着利仁,伸出了自己的手:“利仁,这些天对我妹妹的照顾让你受累了,我这哥哥代她说声谢谢。”话语落下的瞬间,两个男人的手也交握到了一起。
或许男人之间的友谊,一个微笑的眼神就能传达对方的心意。他们好像都知道了,要用怎么样的方式去关心他们所爱的那个女孩。
那就是给她一个常人的尊严,给她努力求生的意念。而不是给她一个柔软的怀抱,让她天天无事在里面惦念着自己是个病入膏肓的废人需要得到别人的照顾。
一把揽过怒气腾腾的唐宁,周郧同利仁浅笑着打着离别的招呼:“那么就先这样了,拜拜利仁。”
“拜拜,周郧唐宁。”
话音落下之后,他们就各自走向了自己的车并发动了引擎。很快的,那两辆车身就消失在了这窄小的路口。
人走了声也灭了,寂静的屋子里唯有冯遥呆呆地坐着。看着桌面哥哥留下的钱她的眼眶湿润了,心也跟着揪疼了。
哥哥为什么总是那样的温柔,叫她无法拒绝的温柔。
她还不起他的那份情,真的还不起。
刚想到出神,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抬手抹了抹眼眶里的水气,她按下了接听键。
“喂,阿遥是你吗?怎么回事情啊?这半个月天打了你好多次电话都关机,你怎么了?”一接通电话,那头的女声就是一连串焦急如火的询问。
“哦,这几天回了趟老家。柳阿姨,有什么事情吗?”这个明明是她该唤为妈妈的女人,可现在她却只能叫她阿姨。
刚刚来到这个城市里的时候,她偷偷跑去见了她一面回来却硬是三天没能断眼泪。
第一次开口同她说话,她几乎一个礼拜都在恍惚和兴奋中度过。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压抑下心中所有的颤抖,与她像一个朋友那样很平静地交谈了。
“王珏已经三天没回来了,我去他学校问过了,他们说他已经一个星期没见他去上课了。阿遥,我好担心。你说要怎么办啊,我要怎么办?”女人焦急的话语,在冯遥听来却又是满心的疲倦。
记忆里的她,曾经是那么的强势地要去追寻另一段幸福的婚姻而抛夫弃子。而现在的她,却没有了那时的高傲和不顾一切的勇气。只剩下畏缩害怕,还有无尽的等待。
丈夫的冷漠,儿女的叛逆,彻底地将她以往的锐气磨得一点也不剩了。除了叹息与心疼,冯遥也不知道自己该拿这个女人怎么办才好。
“你先别焦急,慢慢说我听着呢。”
“这样吧,明天十点半我在龙泉水榭定一间房,你先去那里等我。现在我正要出门,我们明天见面再聊好吗?阿遥。”电话那头的女声焦急中略带恳求。
“那好吧,明天见!”刚说完话,电话那头也是急急地挂了机。
深呼吸了一口气排解了一下因为这个电话又纠结起来的心,冯遥起身开始洗澡准备好好休息一晚。
医院的这些天来,她没睡过一场好觉。
洗去一身的药味,她躺在床上很快地就睡着了。
次日一大早,冯遥很准时地醒了过来。
今天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工作的地方交了写好的辞职书,住院的时候唐宁强行关了她的手机。
工作看来是保不住了,又要另谋出路啊。
转了一趟公交车,来到了她平日里工作的写字楼。
她并没有什么很体面的工作,只是一个打打文件收发质料的秘书助理。但是,冯遥很满足与这种自给自足的生活。
上到四楼,她去到经理室将辞职书往那桌面放下了。没有解释,也没有人能有时间听她的解释。
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的现实,看得很清楚的她只是来给自己一个有始有终的步骤而已。
叫上了一辆车,她准备去昨天和那女人约好了的龙泉水榭。那里她是去过三次的,是一处建立在水上的野味食府。因为地方清幽,所以颇得一些喜欢清雅之地的人去谈生意或是吃饭。
大约花一个钟头的车程,龙泉水榭就到了。
但有些可笑的事情却再次发生了,冯遥被入口处的两个女侍者给拦在了外面。
“小姐,你有预约吗?”那两人其中一个面对着冯遥说话的语气很不屑,并用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来吃个饭,还需要分三六九等的吗?可笑,却又不算可笑。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来,却也是第四次被拦在大门外了。
“我没有预约。”这话可不是假,她只是那赴约之人。
“那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明文规定。是需要提前预约才可以进得来的,请您先预约好下次再来好吗?”话还算说得客气,但很明显的就是她们说完这话就不在理会冯遥。而是站得直直的,眼睛目视前方。
也许这个世间上,最厉害的羞辱就是无视了。
不过这些都伤不到她什么。
她听见了自己缓缓地说出了那个女人的名字,接着便报出了那女人的家世。很快的,她就看见了那两个女侍者脸上错愕和尴尬的表情,那表情另她有些想要发笑。
“对不起,对不起冯小姐。您请进去吧,对不起!”她们二人慌忙地抬手请她进去,其中一个还在前面引路。
龙泉水榭的署名老板却是那个叫柳敏的女人,虽然说她并不参与这里的经营和管理,这里是她的丈夫做为出轨的条件补偿给她的产业。她们现在还并没有离婚,可基本上已经是形同两个世界的人了。
水榭的里面是成环形设计的,分成上下三个楼段。
人工造的湖水很干净,夜晚那湖水里还会有迷离梦幻的音乐喷泉。楼阁是以古典风建造的,现代的美感加古典的幽雅。虽然说地处偏僻,门庭却一点也不清冷。
或许冯遥很想感叹一下,这个世界还真小。
因为站在对面的那个人,再一次另她惊得忘记了自己脚下的步伐。
“看来想感叹这个世界很小的,不止是我一人啊。”
他还是那冷冷略带嘲讽意味的淡笑口吻。
他的身边陪同着的还有那个她在夜总会里见过一次面的秘书,好像是叫什么舫远的吧。
“是啊蘖寒,这个世界真的是很小。”有些想逃,她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目光,生怕他发现自己有何不妥。
但又转而一想,或许自己是在自做多情吧。
事隔十五年了,他已经不在是那个记忆里的他了。
“你好像遗漏了某样东西在我这里哦,想要回吗?”话音的落下,她看着他着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条银色的链子出来。
看到那条链子,冯遥这才醒悟过来地往自己的手臂上看去。空空的手臂,让她的心恍惚地一下就找到了底。
原来带了很长时间的东西,也会在不经意之间就遗忘掉了。难怪这些日子以来,她总觉得自己身上缺少了某样东西。
慢慢走了上前去,她伸手想要拿过那链子。而他却又在下一秒很快地收回,并眯起了眼细细地打量她。
“还我吧,这个并不很值钱的。”她仍向他伸着手,并直直地望向了他的眼。
“白痴!”话语落下的那一刻,他放开了手。任那链子掉落在了地上,接着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
若不是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他身上的淡淡味道和地上的这条手链,冯遥甚至怀疑刚刚与蘖寒的相见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她蹲下了身子将那条手链拣了起带到了手腕上,低声喃呢了一句。
“蘖寒,你知道吗。这并不是条普通的链子,而是奶奶向佛主帮我求得来的长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