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仁医院的院长,就是那个叫王鄞的男人。
王家世代行医,聚集到了如今,家业也是非常殷实的。
现在那个叫王鄞的男人,他正冷着一张脸,替自己还在哀嚎的儿子检查伤势。
看看时间,已经快要五点半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冯遥快要有些接受不了。
等待的时间里,她拉过了蘖寒的手就走到了那个已经停止了哭泣,并整理好了自己一切门面的女人边上。
“阿姨,我的朋友本意是想要帮忙的。伤了王珏,我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了。”看着这个女人强拼起的笑颜,冯遥还是懂得了一些。
她的心里,对于蘖寒伤人的事情还是没能放下介怀。
被冯遥强行拉着的蘖寒更是阴沉下了一分容颜,冷冷地任她牵着手没有半句的解释。
“算了阿遥,他也是一份好心。”很明显地,女人的这番话客套的语气居多。
看到这个局面,冯遥拉着蘖寒退开了小小远远地看着。免得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待会隐忍不住,做出什么更加过分的事情出来。
因为她已经察觉出了,从他的身上散发出的一阵强烈过一阵的阴冷气息。
“蘖寒,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吧?”她抬起了头望向他的眼,希望自己可以能缓和一下他心底这一路上对那个女人隐忍的怒火。
他没吭声,只是反握过她的手就朝那医院外面走去。
“等一下,我去跟她打声招呼。这是礼貌好吗,你今天可是伤了人家的儿子。若是人家要起诉你的话,你还能有什么辩解可说。以后做事情切记不能再这样冲动了,知道吗?”她拉住了欲要转身的他,一口气说了一连串的话。
接下来,却是看到了他嘴角扬起了对她这番话的嘲笑。
“算了,我说不过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这话,她就挣扎出了他的大掌朝着那间王珏所在的病房的方向走去。
在离得很近的地方,她看见了那女人在打着电话。
而且,她还是在抽泣。不过这哭声,比起在她面前的那种显然是更多出了一份感情。
因为她的口中喊叫着的,是那个叫做王岚的名字。那是她的女儿,王珏的同胞姐姐。
“岚,我是妈妈……,你现在人已经到了哪里了啊?岚,你回家来住好吗,你弟弟都这样了。妈妈就快要撑不下去了,岚……。妈妈求你了……!”她一边软声企求着,一边软软地哭着向那地面滑了下去。
听到这些,这心说不痛,那是假话。
只有在面对那个女孩的时候,她满满的柔情才会流泻出来。这是自己渴望了二十年的妈妈呵,她的爱已经全都是给了她现在的孩子。
而自己恐怕是在她的梦里,也找不出一个位置了。
压了压快要涌出的泪水,她快步走了过去扶起了地上看起来不怎么好的女人:“阿姨,您没事情吧?”
“哦,我没事情,没事情。这里有我就可以了,阿遥你也是帮了不少的忙了,就先回去休息吧。”女人擦了擦眼泪,话语里涌进了些生份。
“我就是来跟您说一声的,我要走了。”女人话里的无声谴责,冯遥很明白。
鞠了鞠身子道了一歉,她就转身离开了这让她拼死想要忍住流泪的女人。
在走廊里,她看见了蘖寒等得微微有些不耐软软地靠在墙壁上的模样。那墉懒的模样,那微微嘲笑总是向上翘起的薄唇。是在今天里,是唯一给她力量的源泉。
“忙完了?”他淡淡出了声,并站直了身子。那手极自然地伸了过来,欲接住她的手。
她也是伸出了自己的手,交到那有着茧子的大掌里。
在出到医院外面宽阔草坪边时,她又是因为一个人影而止住了步伐。那边草坪的对面,站着一个红衣的女孩。
女孩的腹部微微的隆起,她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拨于耳后。仰头望着医院的方向,好半响都不曾挪动一下步子。
拉着蘖寒走过草坪接近那女孩的时候,冯遥看清楚了那女孩眼里的挣扎。
“王岚。”接着,她便出声打断了女孩的呆楞和她眼里的挣扎。
“是你!”女人回过神来,即刻掩去水雾的眼里涌上了犀利和倔强。
“为什么不进去,你明知道她还在等你?”
“你以为是谁,你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的事情?”女孩微微仰起了头,语气里满是孤独的味道。
女孩的模样,和她所有的表情都告诉着冯遥。这不该是个才只有十九岁的女孩,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愤慨和孤独。
“那个女人是你的妈妈,而现在她需要你!”冯遥脱开了蘖寒的手,大步走了上前去拉住了听她说完话之后,转身就要离开的女孩。
“王岚,你给我站住。你也快是要做妈妈的人了,你就没有想过那个女人,她也是这样怀胎十月生下了你吗?”她拉住了女孩的手,在下一秒却被女孩狠狠地拍打掉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又能知道什么。那个女人,她活得太窝囊,太死心。那个家,哪里还有一个家的味道。”
“我在她身边的每一秒都会觉得呼吸困难,你叫我还怎么敢去接近她。还怎么敢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你来告诉我,告诉我啊,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女孩转过身来,紧紧地抓住了冯遥的肩膀疯狂地大声怒吼着。
可是怒吼过后,她的眼里却还是没能忍住的泪水涌了出来。
冯遥在心底暗讽了一下女孩的话。她不懂么?谁有资格能说她不懂得。
二十年的思念,比起眼前这个女孩所受得一切,都要多得多。或许她们是很不幸,可她们却只是都学会了逃避。
逃开那个她们要唤为妈妈的女人,就想要去学会拼搏自己的人生。结果呢,一个是走向了毒品堕落的边缘。而另一个则是十八岁就将自己的人生,豪赌进了一个男人的生命里,现在却是也快要为人母了。
“我会和她不同,我会很爱很爱自己的孩子。我会做一个很坚强的妈妈,绝不会像她那样的活得生不如死!”女孩低沉愤慨的语气落下,仰起的头却是迎接来了一个狠狠的巴掌。
冯遥放下了自己抽得疼痛了的手,无声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孩捂着自己的脸诧异地望着她。
她也知道,王岚和王珏她们不会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坚持。
或许自己还能猜得到一些。
那个女人或许是不想自己以离婚弃女而得来的婚姻,又是一个离婚收场。她所有的骄傲让她不想要输,所以她这才执念地等待着那个再也不会回家的男人。又或许,她是真的深爱着那个男人,所以这才打死不提离婚那两个字。
“去看看她吧,她是你的妈妈。”明明心底在泣血的嫉妒着,可冯遥知道自己必须要说这些话。
因为那个女人的眼泪,的确是能伤到她。
没想到女孩子听到她这句话之后,反而是转身大步向着出医院的那道栏杆处急走过去。
“王岚!”冯遥向着那道背影大吼一声:“你其实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个。你可知道,你现在嘴上说厌恶的这个女人,或许是别人拼死都得不到的。你可知道,她养育了你这十几年。你还了她什么了,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谴责她的人生。”
“你只需要做回她的一个女儿就可以了。就算她不够坚强都好,就算她卑微的乞求也罢。她是你的妈妈,并不是什么其他的路人,并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割断与她的骨血相连。”
“你们就只学会了向她索求温情,难道就从没有想过。”
“在她困难和绝望需要你们的时候,强大起来你们自己。在她忘记呵护你们的时候,反过来撑开你们的双臂来安慰或是保护她呢?”
“你们的妈妈,她现在已经是满心的伤痛了!”吼的喉咙都嘶哑了,冯遥这才看到女孩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满眼含泪地转过了身。
“阿遥,你究竟是谁?我常常想你,为什么这样帮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这样不求什么地帮她?”女孩站在那里,也是对着冯遥放开了声线嘶吼着。
这样两两相对的她们,却是都莫名地拼上了一袭泪中带笑的容颜。
“岚啊……,岚啊别走……”此时,明明应该在医院里面的那个女人,却不知道什么时间出来了。看见那在草坪那端的女孩,她快速地奔跑了过去,并一路呼唤着那个女孩的名字。
可女孩仿佛没有听见,掉头飞快地转身向马路边上走去并拦上了一辆车。
“啊……岚,妈妈好想你,你别走啊……”追出去的那个女人,在看到远去的车身之后又是软软地坐倒在了地面上。
冯遥慢慢地走了过去,又一次地伸出了手扶了她起身,拿过衣袖替她再次地抹干了眼泪。
这个女人,她真的是很失败。可却更是让她放不开心,看到这个女人这样乞求自己的孩子,她嫉妒得想要发狂,心酸得想要立即死去!
“今天别再上妆了,这样哭着,都花成了什么样子。”轻轻说完这句,她替这个仍在抽泣的女人,用那滑落的泪水洗去了她脸上的黑色污迹。
“头发也别盘着了,这样会很累的,我来帮你解开好了。”接下来,她又抬手帮她解下了她那一头的黑发。
这个女人,其实并不用化妆也可以很漂亮的。记忆里的她是从不化妆的,那样的她,比起现在而来得更有妈妈的味道。
“知道吗,这样的你,才更像是一个妈妈!”说完这句,她推着听到这句就陷入了沉默之中的女人到了进去医院的门口。
接着她便转过了身,挺住直直的背向着蘖寒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吧,她也可以是很坚强的呢。她还没有哭呢,只是这晚风刮得眼睛有些疼罢了。
远处的蘖寒迎面向她走来,快要近身的时候说了句:“你还真是个傻瓜!”这话里暗带的含义,冯遥似乎有些能明白。
接着他便伸出了双臂将她揽入了怀中,低头俯在她的耳边轻轻一语:“女人,若是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忍泪的模样”
于是,冯遥真的哭了。在扑进这个怀抱的下一秒,她开始无声地往外涌着泪水。
好一会之后,她才抬起了头,笑笑地望向了他:“喂,蘖寒。我饿了,想吃很多好吃的。可我没带钱出来,你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吗?”
他看了她一眼,抬手抹掉了那滴滴未干的晶莹,牵起她的手走向了车的方向。
他们一个不问,一个也没打算说。
或许用言语再解释些什么,在此刻都显得很多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