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那瞬间,白色的光将眼睛刺得生疼生疼。于这醒来的挣扎之间,冯遥停顿了下来。
她想要让眼睛慢一些睁开,能很好地适应这光亮。
起初她的视线是完全黑暗一片的,睁开眼睛很久之后视线才开始慢慢聚焦回来,她也这才看清楚了站在床边的所有人。
床边有哥哥淡定的模样,有唐宁强撑起笑容的脸。还有利仁哥哥那憔悴的面,和褚珍似还没回过神来的震惊!
“我睡过去了有多久,这里是在医院吧?”冯遥面对众人的这一声问语在此刻显得有些多余,但她知道在自己面前的亲人也好,朋友也罢。他们的一颗心时时刻刻都为自己紧绷着,她不忍心再看到大家这样的表情了,真的不想要了。
“阿遥,你昏到在了街上。所以我通知了你哥哥过来,你可将我们吓死了!”回答这话的是利仁。
冯遥转过了眼神望向他的面,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她想要跟他说别太担心,可她仍是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破碎的神色。
“我很好,没事情的。”说完这话之后,她摇了摇头却震惊一下地回忆起了那个落水的女人,连忙急声呼喝着:“那个女人她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阿遥,你先顾好你自己再说,那个人你最好别再管了。”站在床边的周郧看到了妹妹焦急的模样,那心底的气愤又是涌了上来。连带着说出口的话,也是愤愤不平的。
“哥……,你告诉我!她还活着,她还好好的……”也许冯遥自己也不会知道,她这焦急问出口的话语带着了多少慌恐的味道。
“阿遥,这里是嘉仁医院。她还好好,你别紧张了。”看到了这样的妹妹,周郧还是不忍看她的焦急,将那个女人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她。
“没事就好,我现在想要去看看!”一想到了这个,冯遥连忙掀开了被子想要站起身来,却不想到自己脚步虚浮得狠,视线也又是跟着模糊了一下。
“阿遥,小心!”等冯遥接着来人伸过的手臂站稳自己身体抬眼的时候,就看见了唐宁那放大的脸。她眼里倔强的笑,似让她有了少的力量。
因为她知道唐宁能懂得,那些没有妈妈安慰的岁月里会有多么揪心的思念和寂寞!
“阿遥,我扶你去看她!”唐宁只此一句就轻轻扶着冯遥往那病房外面走去,她知道自己能懂得阿遥现在的心境。所以她不会像周郧一样给她拒绝的答复,就如那个她们相遇的时节里。阿遥给了她的心,一个不遗憾不失落的港湾。现在,她也想还她一个。唐宁也很能明白,阿遥对生养自己的妈妈,想要去爱,那只不过是一种连着血脉的本能罢了!
医院很大,冯遥扶着唐宁的病房就牵住她往某一处急走着。因为这间医院,她是再也熟悉不过了。
上到了第四层,冯遥忍住了身体所有的不适来到了写着院长室牌子的门前。
有那么一刻,她很想恨里面那个叫王鄞的男人。但她也知道,自己这恨其实根本就找不到一个合理理由。
扣了几声门,待冯遥听到了里面那声疲惫的应答声之后才抬手推开了那道门。
里面坐在皮椅里的中年男人,戴着一架精致的无框架眼镜。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眼神也很疲惫。
看这男人的模样,应该算是家庭涵养极好的一个男人。冯遥甚至一度怀疑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很斯文的男人,他会是将那个自己唤为妈妈的那个女人伤到想要用死亡去解脱的人吗?
“是你!”坐在皮椅里的男人抬起了头,看见出现的冯遥仿佛有着不小的惊讶。
“怎么,你没想到过会是我吗?这样伤她,你的心还是会痛的吧。离婚吧,你们离婚吧!还她一片平静的生活,也好让你得到解脱吧!”说出这话的时候,冯遥是感觉轻松的。
因为只有她知道,自己和眼前的这个男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秘密了。她可以让自己眼里的怨恨就这样无所顾及地流泻出来,她可以就这样不退让地狠狠地与他对视。
“冯遥,告诉你。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我与她也不会离婚的,你跟我过来看看就知道。”男人王鄞说完话之后就带头走了出去,远远望去那背影里有掩藏不了的疲惫不堪。
冯遥于他的这声话里,这心却拥挤进了无边无际的害怕!
在这一刻,她望着这个男人的疲惫背影却不太能知道。这个男人和自己的妈妈之间,他们究竟是谁伤害了谁?也许,他(她)们之间仍然有着爱的吧。已经互相折磨的这些年,那女人也为自己的谎言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对方,停歇下这本该灭绝的战火呢?
看到呆楞的冯遥,唐宁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她的胳膊才将她惊醒回来。接着她们两人对视了一眼,就跟着那远去的男人背影赶了过去。
等冯遥终于站在了一个玻璃窗户边向着里面望过去的时候,她满眼所见的就是那大床上躺着的女人昏睡过去的模样。那女人的鼻子和嘴巴上套着氧气管,她的身上的其他地方也是插满了各式各样的输液管。
她不太能明白,不就是一个落水吗?何来这样严重的隔离病房,何来这满病房她道不出名字的医疗仪器。
惊恐!疑问!
看到了这一幕,冯遥过了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很明显在颤抖着的声调:“你……能告诉我,她这是怎么回事情吗?”这绝不是落水的模样,因为她自己也是经历过了几次死亡的人。那堆冰冷仪器对她来说,就像是死神张开的翅膀那样的让她感到绝望和害怕!
“王岚她们五岁的时候,她患上过尿毒症。那个时间切除了一个坏死的肾脏,现在她体内其实只有一个肾脏。那日落水之后,肺腔大量入水引发了肾脏衰竭现象。”
“若是不换肾,以她现在的这个身体怕是坚持不了多久的!”王鄞的话,无疑地像是突然之间对冯遥丢下了一个炸弹!
霹雳一阵轰炸,她满眼满脑海激流的全是惊恐!
让番话也是让她彻底地没有了力量,急促大口呼吸地疲软靠在了唐宁身上慢慢滑下,并由开始的低声喃呢到最后的疯狂怒吼:“……。这绝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你骗人……你骗人的……骗人的……”
“王鄞,你骗我的是不是,你在骗我!你算什么男人,你只是个不负责任喜欢逃避的懦夫,是个懦夫!你这个骗子,你还要用什么手段来伤害她呀,她已经为了她的谎言付出了代价了。你放过她吧,放了她吧……”身子并没有软下多久,冯遥就似疯了一般的模样站起了身抓紧了站在自己面前看似很平静男人的衣领。
她挥开了唐宁要将她拉回的举动,只知道疯狂地质问这个男人那些话里的真实度!
“冯遥,她现在就躺在那里。我再去欺骗你还有意义吗,还有意义吗?”男人王鄞也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冷静,话语也是提高了不少的音量。
看到男人王鄞眼里的认真,冯遥摇着头退后着,继续退后着。她从没有想到过会出现现在的情况,这个自己满是压抑着爱的女人呵。她从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她与死亡的距离比起自己来得居然要更加接近许多!
“……呵呵,讽刺。多么大的讽刺呵……”多么可笑的讽刺,她与她都是同样的命不保夕。可笑吧,是不是连老天都看不过她们的谎言和背弃,才对她和自己同样的都施下了恶毒的咒语?
丢开了眼前的男人,冯遥转身慢慢向着那楼梯转角处走去。她一路低低声笑着,接着就是走上了那楼梯继续往上一层走去。
不一会之后,她已经是站在了顶楼阳台的上面仰头望着天空。
风很大,吹动着她的长发遮盖住了她的眼,也遮盖住了滑落泪水的脸。
她也听到了背后赶上来的唐宁,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
“阿遥,别这样!我都能懂,我能懂你的所有挣扎。你以为你想要恨,却寻来寻去都是满心的爱。我知道你没忘记过她,现在也更是为着她在担心。阿遥,我也有同你一样将我抛弃的妈妈。你悲伤的理由我都曾经都有过,如果你想要大声哭出来的话,我借我的肩膀给你。”
“就如我那时,你对我也是伸出了手。不为别的,只因为是朋友!”话音落下的那秒,唐宁已经是奔到了冯遥所站立的地方狠狠地将她拥进了怀里,接着就是软软一句:“阿遥,哭吧!在我面前,你无须忍着的。”
也许就是这样暖暖的一句,在下一秒冯遥真放弃了抵抗任她抱着放肆地痛哭了起来。
过了好久好久之后,她才由唐宁怀里出来并摸干了眼泪,哽咽地说了一句:“唐宁,谢谢!”
“傻瓜,我们之间不存在谢谢这个词。下次再听到,绝不饶你哦!放心吧,那个男人是医生。就算病的是个不相干的人他都会去救,更何况现在病的人还是他仍没离婚的妻子呢?安下心来吧,一切都会好的!”唐宁放开了她,接着而来的是淡淡的安慰语气。
冯遥没有答话,只是握紧了唐宁的手走到那天台那角落里的藤椅上坐了下来,接着便是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唐宁,电话在身上吗,在的话借来用用!”
唐宁听到了这一句,也很快地在身上的口袋里摸索出了手机递到了她的手中。
接过电话的冯遥最开始的时候是迟疑了好久好久,最后她深呼吸了一息按下了一串号码。
“喂,是谁啊?”很快地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道平缓的声音,那是冯遥很熟悉,却又很遥远的爸爸。
十五年里面,她从没机会开口喊过他一次这个称谓。因为她怕伤害了爸爸那个幸福的家,那里面柔情脉脉却又脆弱的妻子,和那个看上去什么也不知道的女孩。她看懂了爸爸眼里无声的乞求,所以她忍着了自己所有的痛,一步一步含泪地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冯遥忍回了眼中的泪和语气里的哽咽,答复了一句:“是我!”
“……是……是阿遥吗?”电话那头迟缓地接下这声回答,接着又是很平缓的音调响起来:“在外面一切都还好吧!”
“……不好呢,很不好。我找到她了,可是她比起我来得更惨,似乎也比我更加接近死亡呢。”于冯遥这安静的话音里,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只剩下了平缓的道道呼吸声。
“……你们现在应该开心了吧,她快死了,快死了呵呵。你们应该感叹吧,她这个坏女人呵,终于也是落到了老天爷的手里,有了今天这样凄惨的地步……”冯遥没有顾及电话那端的沉默,她选了一个靠在唐宁肩头的位置仍然安静地对电话那头的人继续说着。
“……你还在乎吗?还怨恨她吗?或者是说,你早就已经将她驱逐出你的记忆深处了……回答我……回答我啊!”
冯遥由开始的安静话语,终于也是转为了高仰着的逼问。
直到那静默了很长的话筒那端传过来短短的一句:“我心底有一位置,那里总会有她的影子!好好的照顾她,阿遥!”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电话那端的人又是沉默了下来。
而电话这头的冯遥听到了那句,却是没能忍住颤抖的手,对着那电话又是放声地哭泣了起来。或许旁的人真的安慰不了什么,那亲情的缺口和遗憾只有那原本等在那里的人才能够安抚或明白。
冯遥知道自己崩溃了,在听到那女人的病情之后将这无法承受的重转嫁到了另一个人的肩头。那个她该叫爸爸的男人,似猜到了她想要听到的话语。
所以,他给了她这样的一个答案。
借着那暖味的答案,冯遥傻傻地在心底安慰着自己。她在想,也许她的爸爸仍在爱着自己的妈妈,仍是将她安放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珍藏着。
那里会有一个没有破裂分离的家,她仍会是他们的那个最疼爱的宝贝!
于这哭声里,冯遥开始了疯狂地想要去见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蘖寒。她记得自己曾经对他说过,想要跟他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那里会是温暖一个港湾,会是一个没有争吵的地方。
还没等边上的唐宁回过神来,冯遥已经是提起了步子朝那楼梯下狂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