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沉默不语。
“裴岛主？！”
“神鹄本是共生一体，硬是强行剥离开来对灵目者的灵力消耗太大，稍有差池便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雪彦现在还没到二十岁，离通灵目最佳时机还差半年，本身灵力就不足，若再有了差错，不但救不了她，连他自己的性命都有危险。”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而且韩公子最重视的就是苏颜，若他醒来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我去叫醒他！”
宁星辰匆忙地站起身，奔向韩雪彦，却被宁谦跨步挡住，“慢！我不答应！”
“门主！”
“她的命固然珍贵，可那是有凰茗的时候。现在就算救活了她也是毫无价值的废物一个，怎么能让雪彦去冒这个险呢！不可以！”
“门主！她马上就要死了，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那就让她和那个凰茗一起死了好了。”
宁星辰转头去看裴渊，裴渊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也是沉默不语。
仿佛困兽一般，宁星辰看看气息渐弱的我，又看看态度坚决挡住他的宁谦，咬咬牙，“古风他们已经知道苏颜就在我们这，若他们来要人，看到苏颜死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请门主三思！”
“什么！”
宁谦听后火冒三丈，抬手又是一记耳光，一脚将他踹跪在地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敢隐瞒不报！”
来回踱了两步，“这么说他们现在并没有离开，而是在等救兵了？！”
宁星辰半跪在地上，“是！现在凰茗身陷冥幽谷，生还渺茫，若连凤茗也死在这里，不仅云海山庄的人不会放过我们，江湖上的其他门派得到消息恐怕也会群起围攻。到时候，不单我们千溟门会陷入困境，连韩雪彦的身份也会跟着曝光！所以现在先把凤茗救活，再想办法到谷下寻找凰茗，没准还有一线希望！”
宁谦脸色瞬息万变，低头眉头紧锁，思索了少顷，方咬牙切齿地对宁星辰道：“等事情解决了我再找你算账！现在马上去冥幽谷！”
宁星辰大喜过望：“门主？！”
“把她扶起来，一起带去！”
“可是苏颜她……”
“少废话！我自有办法！”
宁星辰回头看看我，牙关一咬，奔过来揽膝抱起我。
裴渊眉头微皱，看着宁谦，面露不解。宁谦道：“事不宜迟，裴岛主不妨跟着前来吧！”
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赶到冥幽谷，所谓冥幽谷，便是那日让我心惊胆战的，横跨两山山涧间的锁链桥下，深不见底，嚎风不断的悬崖峡谷。
宁星辰将我放坐在桥上，一手扶着我，抬头问宁谦：“门主，要怎么做？！”
宁谦走过来，垂首看着我，我眼里的金色已经渐渐褪去，不知这代表了什么，总之不会是好兆头。抬眼看去，他阴冷静谧的眼里飞快地闪过遗憾，嫉恨，最后凝聚成一道决然的寒芒。
“古风等人是不是从未亲眼见过她？”
宁星辰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问这个毫不相干的话题，怔怔回答，“……是。”
“那凰茗最后一次和他们联络是在什么时候？”
“古风他们并不同意他留下来，是他自己执意不走。所以从他们下山以后，就没再联系过。”
“怎么宋公子从没提过凰茗也跟着出来？”
“云海山庄消息封锁的极严，我也是亲眼看到凰茗时才知道它也跟出来了。”
“也就是说，除了云碧空和他几个徒弟，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凰茗还在云海山庄了？”
宁星辰脸陡然变色，凄怆地喊：“门主！万万不可！”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把她扔下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人知道神鹄死在我们千溟门！”
“门主！如果神鹄死了，韩雪彦的身份也会……”
“除了裴岛主和你我两人，没人知道雪彦的身份。江湖上的人都会朝云海山庄要人要鸟，我们正好可以趁乱抓来祁蜥。把她扔下去！”
“不！”宁星辰把我死死扣在他怀里，眼神坚决执拗地看着宁谦，“门主！爹！星辰只求你这一次，放过她！我保证让她从此在这个世上销声匿迹，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爹！求求你！”
“你！混账！让雪彦为了她送命想都别想！”
“不会的，裴岛主说万一，只要小心一点不会有事的！”
“你！松不松开！”
宁星辰没说话，只是勒在我身上的手紧了又紧。他们剑拔弩张，我也在心里斗争。怪了，不是说灵气快散尽了嘛，怎么过了这么久，我还没归西啊~
现在一闭眼死了，他爱往哪扔就往哪扔，反正也是一具无魂无魄没知觉的皮囊，可我还没死呐！难不成我在临死前还要遭回摔得四分五裂的罪？！
阎王爷爷啊，既然要收我，就别准时准点了，赶紧把我带走吧！
有人跑来禀告，“报告门主，探子来报，临山下不远处来了一队人，领头的像是云海山庄的掌门大弟子古风！”
“这么快？！知道了！继续再探，看看都有谁来，带了多少人马？”
“是！”
“他们来了，我和雪彦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裴渊不急不躁地问。
“嗯，还是保险点好，我这就派人领你们从北山绕出去。山谷里有个竹屋，你们先暂时委屈在那躲避片刻。等打发他们走了以后，我再接你们回来。”
裴渊点头，并无异议。侧头看向我，淡淡地说：“并不是我不想让雪彦救你，若他年过二十，凭他对你这份痴情，我也会冒险试一试。”
像是自言自语，根本没看我的反应，转头对宁谦说：“宁门主。”
宁谦点头，扭过头来，阴戾地说：“你让是不让！”
宁星辰眼里还带着最后一点乞求和希望，“门主……”
“好！”宁谦咬咬牙，劈掌便打，“我先把她打死，再丢下去！”掌风迎面逼来，身子一动，宁星辰单手抱着我向后一退，用另一只手挡住他的掌。“门主！”
宁谦下了狠心，势要从他手中夺我出来，出招又狠又快，豪不留情。宁星辰不敢真正还手，又要护着我，被他爹打得一路后退，只一会儿功夫身上就挨了几下拳脚。
我看他因为痛苦绝望哀伤而扭曲起来的脸，明明很吃力，搂住我的劲却丝毫没有松懈，心下一阵暖意和酸涩，哑着声音费力地说：“放下我吧。”
他没说话，也没空说话，咬紧牙关全力应对。直到一直在旁观的裴渊突然出手，宁星辰躲避不及，一个失手，我便从他臂间被裴渊拉了出去。
宁星辰大惊，回头去抢，被他爹死死缠住，“裴兄！快！”
裴渊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瞳里无悲无喜。身子腾空坠落的那一刻，一道极其悦耳而熟悉的声音轻轻回旋在我的耳郭，“记住我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好好待他。”
然后，又接连传出两声凄厉的呼喊，“不——！”
“不——！”
我在一阵闷痛中苏醒过来。
浓郁的深林芳草气息扑鼻而来，“这就是天堂吗？原来天堂里生态环境这么好啊~”以为我会这么认为吗？那是白痴的想法，只睁眼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已经命大的活下来了。
身下是柔软的草地，很舒服，我没有起来的打算，看着遥远的天空，慢慢回忆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
韩雪彦的师父裴渊，就那么带着无波无澜的表情将我抛下了链桥。有人凄厉的喊，“不——！”然后，一道蓝色身影腾空飞跃，像折断了翅膀的蝴蝶一般，急速坠落下来。
“不——！”另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在上方传来，似乎是宁谦的声音。这时候知道悔悟了？哼，晚了，看以后谁给你养老送终……
等等，蓝色身影？宁星辰？他也跟着下来了？！
我腾地坐起身，刚要寻找，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死瞪着眼前两只纯白如雪的翅膀状物，又僵着脖颈顺着翅膀一路缓慢地向上移动视线，最终定格在我的头下，身上。
好吧，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自己会莫名其妙的变成人，也就有可能在某一天，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又神奇而‘必然’地变回成鸟。
可是，请允许我先沉默地调整呼吸，“啊——！”
吼声震天动地，回荡在整个山谷中，悠悠扬扬，绵绵长长，久久才慢慢消去。
连串的打击让我在狂吼之后仍旧无法淡定下来，喘着气从头整理思路。
我必死无疑，可现在还活着。
起死回生，可醒来后却蜕变成凤茗的形状。
这也就算了，为什么又中毒又坠崖又变身的我，身体会突然长大了！
而且还长大这么多！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成体了？舒展翅膀，好奇地打量自己的全新进化形象，还不错嘛，整个一天鹅啊。
余光一瞥，猛然发现不远处躺着一个人。宁星辰？！我这才想起来，赶忙飞过去（好不习惯—_—）。
还好，他的身体并没有如我想象般摔得支离破碎，或诡异恐怖的扭曲着。脸冲着我，侧卧着身体，一只手向前伸着，似乎要抓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