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你下去吧,若有下次,定惩不赦。”那门子千恩外谢去了,心里头把那个偷偷混进来的丫头骂了许多遍,差点丢了这好差事!
宝钗平静若水,开口道:“也怪我没有告诉妹妹,实是见了妹妹喜得紧!我便是那金陵皇商薛家的姑娘,如今宫里的贤德贵妃之母荣府王淑人是我的亲姨妈,说起来,咱们可是自家姐妹……”
黛玉嫣然一笑:“这位姑娘想必混忘记了,我林家并不曾有那薛姓的皇商亲戚,不敢姐妹相称!”
宝钗一愣,复尔笑起来:“妹妹真真是个嘴利的,真是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日后定要多来贾家走动走动,姐妹间哪能如此生分呢!况且那老太太整日价念叨,想必早晚也是一家人的!”
黛玉听了她说“一家人”的话,没有深想,只觉得和这样的人说话是在太无聊,刚想打发了去,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
“好一个多来贾家走动走动!我竟不知这贾家何时成了宝姐姐的家了!贾家的姑娘尚未相邀,只凭姐姐一句话那林姐姐便来了?知道的是宝姐姐越俎代庖,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姐姐不知礼呢!”惜春小脸涨的通红,看了黛玉一眼。
“四妹妹不得无礼!”探春出口阻止惜春,“这宝姐姐是二太太的亲外甥女,那便和我们家姑娘一样的,若是二太太恼了可如何是好”
惜春刚要出言讥讽,迎春却站起来“好了,都少说两句,咱们不在自家,怎可如此无礼!”
惜春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薛宝钗暗把那钢牙咬碎,探春忙告辞,要带着几人离开。黛玉看了这半天的戏,觉得实在是热闹非常,却始终觉得惜春定是有事,否则也犯不上在外人家里与自家人吵嘴,似乎有文章。
“几位姑娘既然要走,黛玉也不好苦留,只这位姑娘缓一杯茶再离开吧,若是外人见了,还以为是坐客坐恼了。”说完也起身:“飞絮,给这位姑娘换一杯热茶来,喝完了茶便好好地送了回去”说完,微微一礼,便摇摇地进去了。
探春认为这是黛玉在嘲笑她们几个,便伸手去拉惜春:“快走吧,如何能被外人看了笑话!”惜春手一甩:“刚才还是骨肉亲情的叫着,转眼就变成了外人了,你们且只去,我便喝了这茶又如何!”
探春一听,也不管她了,直接跟着宝钗出了门,只有那迎春犹犹豫豫的,惜春也不吱声,犹豫了一会儿迎春也走了。出门上了马车,探春不禁叹气惜春不懂事,宝钗却对她说:“宁府那边的规矩有几个是好的,那个丫头既爱喝那下眼子的茶便由她去了,早晚要回到那头,不是一府的终究要隔层心!”探春点点头,越发觉得那宝钗明理,却不想迎春也在车上,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这两个人平日里只当迎春是影子,竟把她给忽略了。
惜春见人都走了,便安下心来,赶忙拉住飞絮:“麻烦姐姐赶快通报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要见姐姐!”话音刚落,黛玉便已然走了出来。
“你就是那惜春小妹妹吧,刚才招待不周了!还不要见怪才好”柔柔的说。
“林姐姐!”一见黛玉,惜春哭了出来“姐姐,我要见姑妈!我只有这一盏茶的时间了!还望姐姐通融!”
看着惜春泪花纷飞的脸,黛玉忽然由心底里升起了一种相信的感觉:“飞絮!火速带了妹妹去见娘亲,务必照应周全!”那飞絮未出声,明白黛玉的意思是也要防着一些,便拉起惜春到院里,施展轻功,瞬间以至内院。
“姑妈!”惜春见到了贾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飞絮则站在惜春身后。
“这是何意!”贾敏刚找好了样子,正要动手绣,却见一个陌生的小丫头冲了进来,不禁唬了一跳,银针差点扎到手上。
“太太,是姑娘吩咐带来的”飞絮赶紧禀报。
“姑妈!我是那原宁国公贾敬的嫡女,名叫惜春!”贾敏仔细一看,果然是昨天宫宴之时在贾母身后的那个,不似旁边一个那样的木讷,更不似那探春矫揉造作,小小年纪便一腔冷清之意,实叫人怜惜不已!赶紧扶起来。
“有话好好说,莫要哭泣!”取出帕子来擦惜春像小猫一样花了的脸。
“姑妈!我这里有一个荷包!请您务必要送给皇上,这是小蓉媳妇走之前托付给我的!虽不知为什么,定是有道理的!我常年在深闺之中,身边又无半个人可信!终究无法,如今只有求得姑妈怜惜!惜春多谢了!”一口气说罢又要跪下叩头。
贾敏忙用手拉了,问道:“东西在哪里?你如何得了的?”惜春抽嚏着道来。
原来那秦可卿两年前一日早起便去给老太太请安,刚走到廊下便听到那老太太带着怒意却声音压的极低:“当年是你说的都办成了的!如今却又为何告诉我人没了,这孩子若是找不到,天塌下来你来顶!”屋子里另外一人是个男子:“老太太莫急,这几年都没有什么风浪了,丢了也罢!丢的时候孩子只有三岁,出去也定然活不成了!”
“你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至今才来回我!”老太太依旧怒气冲冲,“还不是为了抚养这个孩子,我那婆娘带着孩子去了乡下,我在这边又娶了倒也想不起来了,前日里家乡一个表弟来京谋生投奔我,却说我那屋里的已经过世十年了,因遗言说我有今日实属不易,切莫来京打扰我的前程,老家便没人来报。后来那孩子也没了踪影!找寻后发现村后野狼崽子出没的地方有小孩子的残尸,手腕上模模糊糊看得到胎记,想必是被狼叼了去!”
“唉……若是还活着,现在恐怕也有十八岁了!罢!罢!你且去吧,花几两银子在那乡下立个碑,我便也对得起他了!”
听到这里,知道那男人要告退出来了,刚要离开,却听见。
“这不是那小蓉大奶奶吗,这会子站在这凉风口上做什么!”秦可卿吓的心差点跳出来,回头一看,竟是那宝玉房中的大丫头袭人。心想这下糟了,却也只好打起精神来应付:“我来给老太太请安,袭人却是往哪里去?”袭人一笑:“可不是那宝二爷,昨日里吃了那老祖宗两口酥鱼羹,便念念不忘,今儿一早便打发我再来要点子,免不得要请那老祖宗从嘴里省下几口了!”
外面的对话惊动了屋内的人,紧接着,贾母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外头谁在罗唣?”
袭人赶忙拉了可卿进去,可卿一进屋便呆住了,除了贾母之外哪里有一人,便惶惶请了安,袭人取了酥鱼羹便告退了,只剩贾母并可卿二人。
贾母目光在秦可卿身上转了两转,和蔼地:“蓉儿媳妇素来身子不好,又在宁府当家,以后这早晚的省便不必了,只担心自己的身子便是了!”
似乎贾母话里有话,秦可卿忙应了,却不慎看见了贾母眼底的一丝嗜血的杀气,便觉胆寒。回到了宁府坐立不安,虽自己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却知道自己竟撞破了老太太的大秘密,不禁内心惶惶,最终下了决心,为救自己性命,便想出去找那林之孝家的,怎奈刚出了宁府院门口便有小厮上来阻拦,说是老太太房里早上失了东西,如今封了院子搜查呢!秦可卿一听如五雷轰顶,失魂落魄地回了房间,自知自己定是逃不过了,却也不甘心,自己父亲虽然被圈禁,大伯伯却是和善的,常常偷偷送给爹娘东西,虽然被养在了贾府,爹娘也时不时送来些皇上偷赐的物件。想到这里,忙取了纸笔,一行书一行泪草草写了几笔,完了用一个小荷包装了缝紧,又将自己爹娘偷送来过的东西处置了,因不曾圆房,这些东西贾蓉也不知道。她转身来到惜春的房间。惜春当时才六岁,非常喜欢这个待自己像亲娘一样的姐姐,虽说辈分低了一辈,也不耽误两人感情好。
那秦可卿见到惜春便把荷包放在惜春的手中,泪盈盈道:“姑姑!卿儿可能再不能服侍姑姑了,姑姑留个念想,劳姑姑记住卿儿一句话,若是那天姑姑不喜欢这个荷包了,千万不要扔掉,求你想法子交给皇上!一定”说完便抱着惜春哭了一会子,惜春不甚懂是什么意思,却也牢记在心,看见秦可卿落泪,自己不觉泪也止不住。忽听外面报,请秦可卿回房,说今早丢东西前去老太太屋子里的只有蓉大奶奶和那袭人,如今老太太令二人皆回房中,不可出门,待晚上老爷们回来了再详审。秦可卿冷笑一声,咬咬牙,从自己手上褪下一个看上去很朴素的青玉戒指,也塞在惜春手里“我房门口兰花圃十步!姑姑可要记牢了,切莫让第三人得知”说罢,狠心一扭头便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