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今晚却实在是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贾母带着宝玉和贾环探春等回府后,便立即遣人去请来大夫。几位大夫看过后,均只是摇了摇头,道:“性命定是无忧的,只怕这左脚被咬伤太深,筋脉亦受了重创,即使好了今后行路亦不会很顺利!”言外之意就是,宝玉成了跛子,没得救了。
听说宝玉被狼咬伤,众女眷齐齐奔向贾母的上房,王夫人得信儿更是一路嚎哭而至。一进屋还没给老太太请安便上前紧搂了傻呆呆的宝玉掏心掏肝的哭,又大声斥责凤姐没有用心给宝玉准备,更是辱骂贾环没有护住宝玉!总之看见一个便训斥一番。整个上房内院皆听得她尖锐的吵嚷之声。凤姐不悦,一摔帘子出去了,自去邢夫人那里诉苦。
“住口!你有何颜面斥责他人!若不是你一味的溺爱娇惯,宝玉这堂堂的男孩子何以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胸无大志,只知调弄脂粉!”贾政得报赶过来看望宝玉,却听见王夫人如泼妇般的吵闹,顿时怒从心来,脸色铁青。
“老爷这话说的,我又有何错!宝玉岂是那一般的凡夫俗子!既是衔玉而生,则天生便是金贵之极的,又岂能如别家混养的小子一般!”王夫人激动的变了腔调,如今她心中唯在乎宝玉,任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忽然看见了贾环垂首站在赵姨娘身边,便红了眼直扑过去,一把将贾环拎出来推倒在地上:“你个不要脸的杂种羔子!既是奴才,为何不守好主子,我那宝玉若是有个好歹,定要了你的命来赔!”接着便拳打脚踢,整个人如同疯魔了一般。
贾环也不哭,只用手挡着脸,以防被王夫人打伤。赵姨娘哭着直冲过来将贾环搂在怀里紧紧护住,后背上顿时挨了王夫人几脚。她却一反平日胡闹的架势,也不躲避,只是牢牢的护在贾环身前,丝毫不让王夫人碰到他。探春见到赵姨娘母子,又想到今日丢脸的丑事与无望的未来,心中羞愤异常,竟只希望今日他们能被王夫人打死才好!自己亦是少了拖后腿的累赘!
贾环无论如何也是这府里的爷们,是贾政的亲子。赵姨娘虽然只是个丫头出身,却也曾得到过贾政的爱怜。如今见这母子竟被王夫人这般欺凌且忍气吞声,贾政心头哀伤不已,上前一把抓过王夫人,怒喝:“你给我住手!好好的宝玉被你生生毁了,难不成还要打死环儿不成!真是个恶毒的妇人!”手一扬,王夫人顺势跌了出去,探春却也不去扶了,只看着她摔在地上。
“为了这个下贱的胚子你竟然如此对我!便是我王家也定饶不得你!”王夫人跳脚吵闹。
贾母乍听宝玉致残头脑已然一片混沌,无心管这乱糟糟的事。自己千算万算均为了这宝玉,没想到居然成了残废,这可让她如何是好!眼见着赵姨娘与贾环遭到打骂,亦是无动于衷。直到王夫人喊出王家如何如何的话语,心头一道闪电经过,赶紧开口喝道:“政儿!竟到我的房中撒野么?怎可为了那混账老婆便这般对待你的结发之妻!前段日子看在你被罢官心情不爽的面子上,那几巴掌也就不算了,却如何今天又要犯下大错不成!”
“只因是结发之妻便可任由她打杀我的亲子吗?”贾政也怒了,第一次出言顶撞贾母。他受够了!真的受够了!这还是个家吗?这还是自己的母亲妻子吗?为何一个个皆如那吸血的蚂蝗一般狰狞!
“即便有错,你也不该下这样的重手!如今你已是庶民,若再伤了这份子情,又如何向那王子腾大人交待!”贾母厉声道。
是啊……王子腾大人!这才是最重要的吧!贾政凄然冷笑一声,向着依旧跪在地上的赵姨娘母子道:“素文,你带着兰儿先下去吧!”赵姨娘哭着点点头,摇晃着起身,却听院子里传来不满的声音。
“刚刚是哪个不长眼的刚刚竟然辱骂我的儿媳?”话音刚落,小丫头打起帘子,邢夫人傲慢的走了进来。见了老太太也不请安,站在正中张口道:“如今,我这大房中的人可都是金贵的!便是儿媳也是那亲亲的嫡媳,竟有那混账之人随意辱骂不成!”
“你来闹什么!还不够乱吗?快快退下!”贾母用拐杖拄了拄地面,喝道。
邢夫人却扑嗤一笑:“老太太,如说我这是胡闹,那这二太太不是那泼妇骂街了?我只来为儿媳讨个公道,并无他意!看看何人居然敢骂我房里的人!”
“凤丫头是我的侄女!便是打了骂了又如何?哪里有你插嘴的份!”王夫人色厉内荏尖叫着。邢夫人也不答话,只挺身上前猛一巴掌,王夫人脸上顿时出现了三个血道子,说是扇,不如说是挠。多年的怨气终于可以痛快地发泄了!
“你敢打我!”王夫人捂了脸,不可置信的瞪着邢夫人。
“打你又如何?”邢夫人嘲笑道:“我是没那带兵的哥哥,最贵妃的女儿,却是牢牢的坐着诰命的椅子,不似某人!”王夫人被戳到了心窝子,激得她冲过来便与邢夫人扭打在一起。贾母的屋子里顿时一片混乱,两个人女拉头发扇耳光,还抬脚互踹,丢人的很。
“啪!”贾母怒的砸碎了一个杯子,二人才停下来只互相推搡着。“赦儿媳妇!你今日这般混闹,不怕贾家以那七出之罪立休书休弃于你吗!”贾母颤抖着手指着她。
“怕!怎么能不怕!老太太说笑了!”邢夫人整了整有些乱的衣裳,笑道:“虽说我如今品级稍高些,却也不能做了不孝之人不是!可也不能只为了孝便由得那起子平头百姓嘴里不干不净的羞辱我房里的人!如今这二房的庶人居然还恬脸占了正方的院子,又是什么规矩!”说完只冷笑一声:“三丫头,你如今已是大房中的人,有事没事的,还是少与那二房扯上关系才好!若丢了脸面,便是忠顺王府那里也是说不过去的!”说罢向贾母微微欠了欠身,转身离去了,只留贾母等人气的七窍生烟。
赵姨娘也拢了拢被王夫人打散的发髻,告辞搂着贾环往出走,似乎身上疼痛难忍,咬牙挪到了门边。贾政不由得一阵心酸,叫住随母离去的贾环问道:“环儿,今儿春闱可有收获?”
贾环转过身,恭敬地做了个揖:“父亲,儿子得了四样猎物,一条未成年的幼狼,两只野兔和一只山狸。”
“好,好好!”贾政略感欣慰,头脑中忽然想起了住在外边的瑶彤,因此只对贾环道:“好生歇息去把,照顾好你娘!”贾环应了,扶着赵姨娘出去了。
赵姨娘走出了贾母的院子,忽地眼光一亮,身上也没有了那番疼痛的样子,心中得意万分!以她今日的表现,老爷定是对她动了恻隐之心!再加一把劲,就不信不能把那王夫人拉下马来!
“环儿!若是以后老爷问你话,你要……”母子俩悄悄话了一番,又回头向贾母的院子啐了一口便回去了。日后贾环虽依旧顽劣,却在贾政面前装得像个好孩子,时不时的进言诋毁王夫人,弄得贾政只一面都不想见她。
“如今,探丫头的亲事依然定下,虽未到成亲的年纪,却也得送到那忠顺王府去!”贾母缓了缓心绪慢慢对探春言道:“无论那世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已是有身份的了,过去后切记要讨得世子与王妃的欢心,日后还要多多帮扶府里!你可记下了?”
探春抬眼只看着这个历来慈祥万分的老太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真会拱手把自己送出去,泣道:“老太太垂怜!世人皆知那忠顺王的世子已经三十有余,且素来是个痴傻之人,探春若是当真嫁过去,一辈子也就毁了!求老太太可怜探春,再向那皇后娘娘求求请,即便不成,探春亦感怀于心!”
“说什么混话!”贾母本来就有气,不禁怒喝道:“你既是贾家的女儿,自然要为贾家出些气力!若非你无能不得入太子的眼,又如何能惹到皇后娘娘!岂能再因为你求情而连累这府里!如今,你只好生收拾自己的细软,待忠顺王府的聘礼一到,便是你出府之日!”顿了一顿,缓言:“只怪那林丫头生得妖娆妩媚,夺了太子的心神!如今至此,府里自然也会扶持与你!若是没了娘家的支撑,怕是你在那姬妾众多的忠顺王府里,也是步步难行的!”威胁的意思表露出来。
探春强忍心中的怨怒,冷冷答道:“是!探春记下了,多谢老太太提点!”随后告辞回去了。贾政心中悲愤至极,却如今无有置喙的余地,那探春已经归在了贾赦的名下,非自己的女儿了。不多说一句话,亦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