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正准备答应,可是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巧。在黛玉准备张口的那一刹那,风吹帘动,居高临下,一张眉间带着朱砂痣、苍白无助的脸便映入黛玉的眼中。
好熟悉——
来不及多想,黛玉连忙开口,“等一下!”转而又对紫鹃说道:“紫娟姐姐,你且下去看看那路中间躺着的是何人?我看着有些眼熟!”
紫鹃点点头,跳下马车,挤过人群,径直来到那衣衫褴褛的女子面前。
那女子本是侧着身子蜷缩在地上,在乍看到紫鹃的那一瞬间,她的肩膀抖了一下,连忙转脸,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
纵然是这样,紫鹃还是看看的真真切切,那眉间的一点朱砂痣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是她?紫鹃大惊,快步走过去,轻声问道:“你是香菱吗?”
女子的肩膀的又剧烈抖动了几下,低低回应,“你认错人了!”
她想以这种方式让紫鹃离开,虽然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奴婢,但是她也有她的尊严,也不想让人看到她落魄伤心的一面。
她没有想到的是,一双白皙的手竟然伸到她的面前,将她乱蓬蓬、脏兮兮的头发撩起来。在她的注视下,香菱无可遁逃,只是盯着地面,不去看紫鹃的眼睛。
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丝毫的血色,消瘦的脸型和下巴,分明不是一两天才成为这样的,紫鹃不由的心里泛酸,急切的问道:“香菱,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不是在梨香院?”
没有回答,香菱的眼睛愣愣的看向紫鹃,瞬间泪如雨下。
多日以来所受的委屈、病痛、嘲笑,再也压抑不住,只有无声的流泪。
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管她的死活,自从离开梨香院后,她所收到的都是嘲笑,白眼还有嫌弃。人们见她躲之唯恐不及,都站得远远的,哪里会有一个人这样蹲在她的面前,满目关切的问她?
她空洞的眼神四处搜索,想寻找一抹美丽纤细的身影。因为她知道,既然紫鹃在这里,那么那个宛如天人、文采斐然、风华绝代、静若幽兰的林姑娘必定在不远处。
“怎么这么罗嗦,问这么多干嘛?现在救人才是最要紧的。”余风不知道何时也钻过了人群,走到紫鹃的身边冷冷说道。
“你……”紫鹃有些郁闷的看向余风,真是不知道两人是不是八字相冲,一见面总是会吵嘴,难得余风这样寡言少语的人竟然一碰到紫鹃也打开了话匣子。
“哎呀,我说你们这两位,既然你们认识,快点把这个晦气星带走,免得在这里糟蹋了老子的风水。”中年店主一看紫鹃余风两人认识香菱,连忙凑上前。
紫鹃一听这话就心中有气,白了那人一眼,紫鹃扶起香菱,“我说店家,做人要有善心才会有好报,像你这样为富不仁,早晚会遭报应的。”
“你……你……”店主气得两撇胡子一翘大高,连带着脸上的肥肉也跟着抖动。
余风嘴角微微上扬,眉眼之间竟然有笑意,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终于说出一句像样的话!”
紫鹃小心翼翼地搀着香菱,听闻余风的话不禁一阵气结,白了他一眼,道:“我我懒得理你,救香菱要紧。”
两人把香菱搀扶到马车的旁边,驾车的小厮连忙跳下马车,也准备搭把手。没想到香菱忽然使出全身的力气,摆脱两人搀扶,然后像是失去重心的风筝,重重跪倒在地上,她的声音极轻,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燃烧剩余的生命。“林姑娘,我知道您心善良,谢谢您不但不嫌弃香菱的病弱脏乱只身,还出手相助。只是香菱如今染上重症,是不祥之人,林姑娘还是不要管我的好。”
香菱一席话,把紫鹃急的不行,她去拉香菱也拉不起来。只得跺跺脚,急切道:“香菱,你不要这样!”
纤纤素手轻轻掀开帘子,绝世女子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发如墨,眸像星,衣似雪,飘飘然如同九天仙女降于人间。
刹那间,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有一种月华银辉洒落凡间、昙花幽夜开放的错觉……
这一刻,人们忘记了呼吸,更不愿意去眨眼睛,生怕眼前的一幕不是真的。
远山眉轻轻蹙起,水色唇紧紧抿着,黛玉眸色忧虑,她轻轻开口,声音穿越时空般动听,“蝼蚁尚且偷生于世,何况你我?香菱,听我的话,赶快上来,我会找最好的大夫帮你看病。”
黛玉把手伸向香菱,希望可以拉她上车。
百闻不如一见,都说林姑娘心善良,对待下人也尤其的好,怪不得潇湘馆一直以来都是园中姑娘最喜欢去的地方,香菱在心里深深感叹。可是黛玉越是这样,香菱越是不愿意上车跟黛玉走。
她双手伏地,郑重的磕了一个头,“林姑娘这样好的人,也应该有好报。林姑娘身子也一向弱,我身染沉疴,不愿意与姑娘同行。若把病气过到了林姑娘的身上,我百死难辞其咎。”
黛玉震惊于香菱的这番心意,也越发坚持要救香菱的心,“香菱,我们比不过是一起回去,哪里有你说的那般严重,我一向也不相信那些有的没的。”
“不,我……坚持!”香菱把头顶在地上,声音已经是极其的虚弱。
这可怎么办才好?也不能强行把香菱带走,黛玉一时间陷入困局。
“林姑娘——”余风若有所思,忽然开口道。
“余公子想说什么?”
余风看向黛玉,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声音却是充满敬佩,“我有一位朋友就在附近不远处开医坊,要不然,我带这位姑娘去看病,林姑娘意下如何?”
看来只得如此了,黛玉点点头,轻声道:“那就麻烦余公子了,你赶快去带香菱看病,这里离荣国府不远,不用护送了。”
余风点点头,便扶起香菱离去。
皇宫内苑,议政阁
一袭玄黑描金飞龙锦袍加身的男子端坐在华贵坐榻上,神色凝重,眉头似乎成又黑又浓的墨。他一手执朱笔,望着摊在案几上的折子,落笔踟蹰。
案几的正下方,分列着文臣和武将——
文臣都是一副学儒装扮,而武将则是戎装铠甲,显示着一股子的凌烈之势。
“臣弟拜见皇上!”一身便装、白衣如雪的水溶施施然走进议政阁,单膝跪地,声音金石玉响。
“赐座!”
在皇帝后面伺候、白面无须的公公马上搬出一张梨花椅子到水溶的面前。
男子看到水溶到来,焦虑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缓解,他微微抬手,示意水溶起身。语气中却又分明有责备之意,“溶儿啊,朕今中午就派人到你府上,却不见你人影。听下人说,你最近迷恋上一位女子?此话当真?”
水溶听见皇上竟然自己心无旁骛的喜欢说成迷恋,不禁微微一笑连忙纠正,“皇上,您用的词似乎不恰当,我那叫喜欢。”
皇帝的脸色瞬间拉下来,语气严肃,“无论你怎样说,若是把儿女情长看的高于一切,那就是迷恋。”
水溶不再多做解释,苦笑一声,低头称是。言规正传,皇帝拿起桌上的一叠奏折交到水溶的手里,“你且看看。”
一本一本翻看那些奏折,水溶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重重的合上最后一本折子,“鲁番属地作乱——”
清晨,阳光明媚,鸟儿在林间上下跳跃,一展清脆歌喉。
潇湘馆
“香菱,你现在感觉如何?”
临水的凉亭里,黛玉一手轻轻摇着折扇,微笑着询问前来潇湘馆的香菱。雪雁和春纤分立在黛玉的左右两侧——
香菱的脸色虽然还是略显苍白,但是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她仍有些虚弱的笑笑,忽然跪倒在黛玉的面前。
黛玉一惊,手中的折扇差点落地,她连忙伸手去扶香菱,可是香菱却遥遥头,“多谢林姑娘救命之恩,姑娘对于香菱恩同再造,有生之年,香菱愿做牛做马,永远侍奉姑娘左右。”
“这怎么使得,香菱快快起来,不要,你就要折杀我了。”黛玉示意身边的春纤和雪雁将香菱扶起,仍然是静静的微笑着。“以后好好生活,你再也不用侍奉任何人,你只要为自己而活。”
香菱一听黛玉的话,急的眼泪差点落下,她急急道:“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香菱再也无所求,今生惟愿伺候姑娘。姑娘不愿意,难道是嫌弃香菱不是女儿之身吗?”
“哪里哪里,我们家姑娘如果是那样的人,难道还会救你吗?姑娘有我们几个伺候已经足够了,听说你很能干,若是你来了,我们就该丢饭碗了!”雪雁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说起话来有板有眼,逗得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是啊是啊,施恩不图报,这是姑娘经常说的话。”春纤也在一边附和。
香菱一看主仆三人相处其乐融融,心里除了羡慕就是辛酸。为什么她就没有碰到这样的姑娘呢?“既然这样,我只好把这份恩情埋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