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忽然幽幽长叹一口气,三人均是望向她。黛玉放下手中折扇,怜惜望向香菱,“是我的思虑不周,香菱如今是不可能回到梨香院,没有立身之处,这可如何是好?”
心里一阵感动,香菱忍住就要夺目而下的眼泪,有些哽咽道:“这个姑娘不必担心,余公子将我所托的那位林大夫,膝下无女,他曾经说过愿意收我为义女。”
黛玉闻言,绝世的脸上一阵放心,“那就好,这样的话,你也算是有自己的家了。虽然平淡,未尝不是一件幸福。”
真心的祝福,诚挚的笑意,让她感受到世间的温暖和感动——
这一刻,香菱便作出一个决定,她要跟着将来的义父学习医术,学习精湛的医术,然后侍奉于黛玉的身边。
“紫鹃,林妹妹呢?我要见她!”
忽然,一阵喧闹声传来,几人应声看去,却是薛宝钗带着黄莺儿,一脸的盛气凌人。
黛玉自从上次山路陷害之后,就再也没有与薛宝钗有太多交往,心里也早已对她冷心。却没想到她还有脸到她的潇湘馆来,黛玉忍住满心的厌恶,冷声道:“我在这里,宝姐姐如此大呼小叫,所为何事?”
一袭淡紫色纱衣,长裙丝带轻飘,青丝映照在阳光下,黛玉整个人宛若从霞光中走出来的仙子,就那样淡淡的望着你。宝钗一阵心虚,银盆似的脸上马上堆上层层叠叠的笑意,略带着讨好,她也快步向凉亭走去,“林妹妹,你真是越发的水灵了,北静王真是功不可没!”
黛玉仍是淡淡的,径直优雅坐下,接过春纤手里一杯茶,轻轻品了一口,才缓缓抬头看向薛宝钗,“宝姐姐来若是说这些话的,就请回吧。”
宝钗没有料到一向对她客客气气和隐忍的黛玉语气竟是这般冷冰冰,脸上不禁一阵讪讪。但是马上又挂上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林妹妹,你何时变得这般生疏了,我怪不习惯的!”
“哼——”雪雁早看不惯薛宝钗的假惺惺,脸上尽是鄙夷和不屑,“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有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宝钗听闻更是讪讪,估计虚假的笑意之下,面皮都在抽搐了。
黛玉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这雪雁说话怎么没个遮拦,还俗语俚语说的顺溜。看来,她前段时间教她学习的诗经和成语都忘记了。
轻轻摇摇头,黛玉略带着些责备看向雪雁,“罚抄诗经一遍……”
刚才一气之下只图痛快,哪里还记得什么成语啊、诗经啊?黛玉一开口,她连忙捂住嘴,黑檀一般的眼珠上下转悠,苦下脸,“姑娘,你嘴下留情啊!”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除了薛宝钗……
香菱也在笑,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因为她就连她眉心的那颗朱砂痣,也在流光溢彩。这些看在宝钗的眼中,却是一种别样的讽刺。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日过来确实有事!”宝钗低头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喝了几口。
眼尖的春纤马上一阵轻笑,直笑的宝钗头皮发麻,她才止住笑意,淡淡的回答道:“宝姑娘刚才所喝的茶,那是香菱姐姐喝剩下的,宝姑娘不会介意吧。”
低头的瞬间,一丝恨意闪过薛宝钗的眼睛,再抬起头,她依旧挂着千年不变的笑容,“怎么介意?她不管怎么说,也是我哥哥的小妾,也是我名义上的嫂子,我们是一家人。”
“哼——”这次是换做香菱冷哼,当她身染重病之时,怎么没有见她这样说?怎么没有见她作出一点点的表示,如今她病好了,她倒是会说话了!她到这里来,真是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黛玉似乎猜到了一些什么东西,淡淡道:“何事?请直说!”
宝钗将茶杯放下,伸手一指香菱,“当然是为了她而来,我要带她回梨香院。”
“是吗?”黛玉冷眼看着薛宝钗,冷声道:“给一个让我心悦诚服的理由,否则,免谈。”
薛宝钗一听黛玉的口气强硬,知道事情会有些难办,马上想好充分充足的理由,“这还需要什么理由?香菱她是我哥哥买回的小妾,这个理由还不充分吗?有这层关系,那她生是我薛家的人,死是我薛家的鬼。”
“呵呵”黛玉忍不住笑起来,笑过之后,脸上却是越发的清寂和冷淡,她幽幽开口,“真是可笑,我在荣宁街救香菱的时候,她活着,但是怎么没有见你薛家的人?如今反到了我这里理直气壮的要人。”黛玉‘啪’一声将手中折扇合起,正色看向薛宝钗,一字一顿说道:“人是我救的,命是我给的。”
宝钗忍不住眯了眼睛,本想着黛玉一向对她好说话,得知香菱病被治好,她想到又可以随心所欲的使唤她,又可以作为哥哥兽性泄欲的工具,便想着到黛玉这里要人。“林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香菱是我薛家的人,是我哥哥将她从人贩子手中买回来的,这点很多人可以作证!”
香菱刚刚看到薛宝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害怕,一个人若是被奴役惯了,就会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奴性以及对主人的畏惧。也许香菱,正是这样吧。
怜惜的看了一眼香菱,黛玉轻声问道:“香菱,你想跟她回去吗?”
眉间一点朱砂痣鲜艳欲滴,一双眼睛霎时溢满水雾,她没有抬头,但是却使劲摇摇头。
黛玉长叹一口气,心里生出无限的哀叹,一个花朵一般美丽的女子,她应该对生活充满向往,而不该惧怕什么!
好吧,黛玉在心里打定主意。薛宝钗不止一次与她刁难,她顾及姐妹情面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可是上一次,玉容山加害一事,让她抱有的一颗心彻底掉落。
从此,她林黛玉对谁宽容也绝对不会再对她薛宝钗宽容,也再不会对她百般隐忍。今日,就从香菱这里开始吧。
忽然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是某种累赘被抛弃掉的放松。“宝姐姐,你看到了没?香菱她不愿意回去。”
“她是我们买回来的,不回也得回。走,跟我回梨香院。”宝钗恶狠狠一声,就上前去拉香菱,力气之大,只一甩手的功夫,香菱就跌倒在地上。雪白手臂上,瞬时被磨出一道殷红的血渍。
雪雁一声惊呼,连忙跑过去扶起香菱,然后眼睛一翻,用极其厌恶的眼神看向薛宝钗,“我说薛大姑娘,你不知道自己长得胖力气大吗?竟然还这样,香菱生病刚刚好,我们姑娘关心还来不及,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什么,竟然有人说她薛宝钗胖?这是多么大的奇耻大辱?丰满的胸脯剧烈上下起伏,宝钗喘着粗气,脸红脖子粗,“你,你……看我怎么教训你?”
说罢,一个巴掌就甩过去——
“啪”一声清脆响过,雪雁没有捂着脸叫痛,相反,却见听见“哎呦”一声,薛宝钗就捂住手像被什么扎到了一样,登时蹲坐在地上,好不狼狈。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一把扇子,春纤,拿给宝姐姐看一下,这个如果要赔的话,得多少钱?”却见黛玉认真查看手中的折扇,开口淡淡道。原来就在薛宝钗落手的那一刹那,黛玉随机应变,打开手中的折扇挡在雪雁的面前,扇子的扇骨是斑竹所做,不但柔韧性好,而且坚硬异常。这也难怪薛宝钗一个巴掌打在折扇上,就痛得跌倒在地上。
黛玉将手中坏掉的折扇交给春纤,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向薛宝钗,“宝姐姐,这把扇子乃是当今圣上赏赐给北静王的,王爷见我喜欢便相赠。此乃南疆贡品,价值几何,宝姐姐出身商贾,一定比我清楚。”
“什么?”宝钗听闻黛玉一席话,再接过春纤手中的折扇细细打量,顿时脸色苍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满意的看着薛宝钗的反应,黛玉终于起身再弯腰与薛宝钗对视,“宝姐姐看清楚了,这扇子已经坏了,你若是赔得起,就可以从我这里把香菱带走,否则,就以这把扇子当她的赎金,从此脱离你们薛家的大门,再无瓜葛。怎么样?请宝姐姐想清楚。”
“你……我……”薛宝钗结结巴巴,脸上尽是肉痛,她一甩袖,踉踉跄跄起身,“既然以这扇子作抵押,那这把扇子现在归我了。”
“请便!”
终于,薛宝钗抱着一把破扇子、却一副极其宝贝的表情离开。
“姑娘,那扇子?”紫鹃疑惑的看向黛玉,她经常整理黛玉的日常用具,那把扇子,似乎很早以前就有了,为何黛玉却说是皇帝赏赐的贡品?
看出紫鹃的疑惑,黛玉一边示意春纤帮香菱上药,一边微笑着道:“紫鹃姐姐记性真好,那把扇子其实父亲所赠。我不知道从何而来,只知道它很珍贵。对于贪婪虚伪凶恶之人,恐吓未尝不是一件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