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林韵的脸色大变,不屑地看了夏凌风一眼,淡淡地道:“林韵本就是一介草民,什么身份尊贵、美名远播?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凡前来寻医问药者,皆是我的病人。至于皇上,岂是林韵这等贱人能够高攀的?而那爱妃的桂冠又岂是我配得上的?”
众人的脸色皆因林韵的话语大变,尤其是席间的夏凌风和薛晚晴,一听这“贱人”二字,更是明白林韵所指。
夏凌风本来就因那日杖责之事让林韵对他产生了惧怕心里,从而对他疏远而耿耿于怀,今日又听她提起,心中更觉懊恼,目光紧紧盯着她,喃喃道:“韵儿还在怪朕吗?”
林韵的目光倏地转到夏凌风的脸上,目光中有憎恨、厌恶、悔恨,更有太多的讥讽和不信任,口中却淡淡地说道:“林韵为民,皇上为君,君要民死,民又岂敢有怨言?当日林韵便说过,从此与皇上之间便再也没有瓜葛了,我只想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放我出宫?”
“你!”夏凌风大怒,事到如今,她怎地还对出宫念念不忘?遂咬牙切齿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朕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再见到那萧遥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林韵也就不再给夏凌风留任何颜面,苦苦一笑道:“随便皇上如何处置,林韵生是萧遥的人,死亦是萧遥的鬼!皇上既然要将我困死在这深宫之中,我亦是没有办法,但林韵的心,永远是自由的!”
言罢便起身,不再看莫名其妙的牧秋远和晨涵,亦是不看满脸担忧的夏凌轩和夏凌希,准备自行离去。
“慢着!”哪知晨涵一听夏凌风和林韵提到萧遥这个名字,猛然想起了什么,这个女子不是他在潼关山谷中,与夏凌国最后一战时看见的那个男子吗?晨涵忽地站起了身,用手指着林韵,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你可是本太子攻打潼关城之时,在城楼上吹笛的那名白衣男子?”
刚才林韵与夏凌风之间的冲突已经被晨涵的大喝冲淡,此时众人的目光均投注到晨涵和林韵的身上,夏凌轩和夏凌希不由地在心中暗暗叫苦,今夜的状况完全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更是不受他们的掌控,如何才能让林韵全身而退,不为日后埋下隐患呢?
林韵已“呵呵”转身,目光含笑地看向晨涵,道:“晨元帅别来无恙啊!”
晨涵尚未开口,他身边的那个侍卫却突然问道:“原来当日在潼关以空城计退敌,屡屡为夏凌国萧元帅献计,被夏凌国将士盛传的奇女子便是你吗?”
林韵这才注意到晨涵身边的这个人,看这打扮,倒像是个侍卫,可是此人浑身上下却与夏凌风一样,透出一股帝王之气,言语更是霸道无比。
林韵眉头微蹙,心想:“这是何人,怎的给人的感觉这么不舒服?倒好像他才是晨涵的主子一般。”这一想,倒把她自己吓了一跳,目光仍紧盯着此人不放,细细打量他,口中却轻声吟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这本是《三国演义》中人尽皆知的开卷语《临江仙》,此时林韵吟它,不过是想告诉此人,不要做那无谓之争罢了!
哪知林韵吟出这首诗,却将在座的众人皆吓了一跳,夏凌轩和夏凌希更是替她捏了把冷汗,暗自叹道:“这韵儿总是在不经意间,将自己的才华展现出来,如此炫目多姿的她,将会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之地的。”
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尤其是晨涵和他身边的侍卫,林韵浅浅一笑,正色道:“当日林韵是不得已而为之,晨元帅和这位贵客应该比我更清楚当日的情形。林韵本来无意于权势之争,更对那硝烟四起,百姓遭殃的战争深恶痛绝。可是,我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之人,岂能看着潼关的数千百姓白白枉死?”
晨涵对那侍卫使了个眼色,慢慢坐下,道:“可是当日里郡主女扮男装,真是把本太子耍得团团转,这岂是用兵之道?”
林韵不屑地看了晨涵一眼,慢慢念道:
“雄兔脚扑朔
雌兔眼迷离
双兔傍地走
安能辨我是雌雄?”
见晨涵等人的脸上还挂着迷惑不解的神色,林韵遂又言道:“晨元帅难道没有听说过兵不厌诈吗?萧元帅迟迟不应战,又不表示我夏凌国军队胆怯?更何况用兵之道也是人创造出来的,如若说一定要按照前人的办法,墨守陈规地照搬硬抄,结局都定好了,那还打什么仗?”
晨涵身边的侍卫还想说什么,却被晨涵制止,晨涵道:“郡主此言差矣!难道就凭着这般的投机取巧之法,也算得上是超出前人所创的兵法吗?”
林韵接口道:“晨元帅是说林韵的办法只是弄巧成拙吗?也是!只是林韵这般投机取巧的伎俩,却让晨国惨败!”言语间已经有了淡淡的厌恶。
林韵心想:“输就是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如今在这里打口水战,有意思吗?原来男人中也有这么小心眼的。”
可是晨涵仍是一脸愤慨道:“就因为郡主的奸诈,竟让我军惨败,几十万将士身首异处,郡主可真是杀人不眨眼啊!”
林韵怒道:“你这人端得是无理取闹!难道你们晨国人没有听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俗语吗?如若是说奸诈,只怕你晨大元帅该首当其冲,当日你明知潼关是一座空城,还要率领百万大军来犯,如若我不反击,那潼关岂不是要血流成河吗?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那些死去的晨国将士们,便都是被你的狂妄自大和多疑害死的!”
“你!”晨涵气结,用手指着林韵,却说不出话来。
林韵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太子殿下!胜败乃兵家常事!你的才智亦是众人皆知,当日你使用情蛊令我师兄昏迷不醒,又利用钱强的刚愎自用,将潼关变成一座孤城,此法虽有些令人不齿,但是,对于一个国家的利益来说,那原本也是不拘泥于俗规,只要对整个战局有利,未尝不是好办法。林韵亦是非常佩服太子的心思缜密,可是,如若疑心太重,终是要自掘坟墓的!”话间,林韵的语气已经缓和下来,竟还带着淡淡的歉意。
晨涵注视林韵良久,叹道:“姑娘果真乃神人也!晨涵输得心服口服!只是,可怜我晨国的那些将士了!”眼眸间竟有着点点泪光。
林韵心中一紧,向前几步,行到晨涵面前,劝慰道:“太子殿下!林韵不才,但也明白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如若您通过这场战争能够明白其间的道理,今后不要无谓地发动战争,我相信那些死去的将士们,亦是可以含笑九泉的!”言语已经有些哽咽,眸中亦是星光闪闪。
晨涵看着林韵,神情有些恍惚,这个他曾在阵前发誓要将他碎尸万段的人,现如今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却是那么让他不忍,口中却不禁冒出一句:“得此女子者必得天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夏凌风已经离开首座,冲到了林韵身边,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悲痛地唤道:“韵儿!韵儿!你莫要再说了!朕觉得就快要失去你了!你不可以再说了,以后这些话便只能说给朕一人听!”
林韵还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人已经被夏凌风抱住,心中一慌,手便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眼见一掌便要掴到夏凌风的脸上,夏凌轩突然飞身扑上前来,口中呼道:“韵儿不可!”手已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夏凌风身体一僵,猛地发现他的失态,忙将林韵松开,尴尬地退回席间,低头不语。
这一变故将在座众人皆惊得站了起来,林韵已被夏凌轩牵回座位,夏凌轩欲转身回到席间,却被林韵反手拉住,遂不解地看向她。
林韵已经缓过劲来,想起刚才她的举动,心中顿时后怕不已,如若不是夏凌轩阻止,她只怕现在已经被拉出去杖毙了。
想那日,林韵只是在众人面前说了夏凌风几句重话,就被杖责二十大板。
今日,在两国特使面前,如若这一巴掌打下去,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她了。
心有所动,林韵的口中已低声唤道:“林轩!”
夏凌轩生怕林韵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忙用眼神制止她。
夏凌轩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我与三弟好久没有听韵儿唱曲了,今日韵儿说了好多无关紧要的话,能否在此为大家献上一曲,缓和一下气氛呢?”
林韵鼻子一酸,泪水便缓缓落下,夏凌轩不由地抬手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珠,叹道:“韵儿是不是觉得身体不适?如若韵儿不舒服,我便送你回储秀宫吧?”眼睛却征求似的望向夏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