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听母亲说那话,心中气恼,却也不表面发作出来,说道:“女儿只是说不方便说,也没有说不愿意帮哥哥的忙,母亲放心,横竖女儿总会想个法子就是了。”
薛姨妈听了宝钗这话,心里自然不满意,却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只嗯了一声,宝钗当然看得出这一点,也怕母亲从此不来理睬自己了,便让莺儿过来,从梳妆台的抽屉里面取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过来,塞在薛姨妈手中,说道:“女儿这边也没有什么积蓄,就将这个给娘,好歹别让哥哥在牢里受了委屈才好。”
薛姨妈的脸色这才稍霁,她并不是贪图这两百两银子,只是女儿这个举动,让她觉得女儿还是愿意想办法救出兄长的,这也就够了。
薛姨妈又和宝钗说了几句话,方才来开了贾府,却没有见到宝钗在她背后的一丝冷笑,母亲,别怪女儿狠心,女儿也是逼不得已的,若非如此,你哪能肯为我考虑考虑?
宝钗又思量了一会儿薛蟠的事情,便要再休息一会儿了,哪知道就听门被人一下踹开,宝钗一惊,半起了身子,却见灵秀带着两个嬷嬷进来了。
此刻的宝钗已如惊弓之鸟,看见灵秀就心中害怕,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爬起了身子给灵秀见礼:“给奶奶请安。”
“不要脸的小狐狸精!”灵秀直接上来就给了宝钗一个巴掌,宝钗被打得滚到了一旁,眼中含泪说道:“妾身又做错了什么事情?竟惹得奶奶这样生气?奶奶说了出来,切身改了就是了。”
“呸,你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方才我可看见你那个娘和你那贴身丫头在外面说话,说我虐待你了,是不是?”灵秀说着,又在宝钗脸上打了一个巴掌,还觉得不解气,吩咐身后的两个嬷嬷说道:“你们给我上去收拾这个贱人。”
“是!”两个嬷嬷应了一声,一左一右的上来,对着宝钗拳打脚踢,还用手指掐着宝钗身上的吃痛的地方,宝钗哀求连连,哭着喊着,但现下怡红院中宝玉不在,旁的人又有谁敢来管灵秀,只任由宝钗被灵秀折磨着。
过了好一会儿,灵秀才吩咐那两个嬷嬷停了手,却又狠狠地在宝钗身上踹了一脚,方才志得意满的出去了。
莺儿这才将宝钗扶了起来,坐在了床边,给她擦药,宝钗心中恨极,这灵秀千方百计的折磨自己,当真是岂有此理,但人家现在可是正房奶奶,自己又能有什么法子?
就在宝钗心中恨恨之时,门再次被推开,宝钗心惊胆战的抬头看,却见进来的是湘云,湘云一进屋子就扑到了宝钗身边,急匆匆地问:“宝姐姐,她又来欺负你了吗?她真坏!”
“不许这样说!”宝钗惊慌的忙伸手将湘云的嘴捂住,瞪着眼睛道,“你还想来害我,是不是?若是被她听到了这话,恐怕又要来打我了。”
湘云含着泪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怎么会想害宝姐姐的,我一向都将你当做亲姐姐看待的。”
宝钗想起湘云曾在人前人后说若有自己这样的一个姐姐,便是没有了父母也是心甘情愿的,这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傻,想到这个,宝钗心中又有点得意,放下了手,道:“你也别来我这儿多走动,被她瞧见了,怕你逃不了好。”
湘云说道:“可是……可是我想见宝姐姐呀!她当这正房奶奶,我才不服气呢!要我说只有宝姐姐才能当这个正房奶奶。”
“你还要说!”宝钗又怒了,这个湘云虽然一心向着自己,但口没遮拦这一点总是让她惊恐,湘云小声说道:“我只是在这儿说说的,并不敢到外面说。”她说着又叹了口气,“不过这个愿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方能实现了,只怕只有等那个正房奶奶死了才成!”
“死了?”宝钗轻轻重复了一句,这句话想一粒火星子,点燃了宝钗的心田,是呀,照着情形看下去,除非灵秀死了,要不然的话自己是没有翻身做主人的日子的,只是……只是……打杀个丫头她敢做,让她对正房奶奶下手,她可是没有这个胆子呀!可她若不是,自己岂非没有翻身之日了?
一时之间宝钗心中上下起伏,不知如何是好了,湘云却笑了,只是这个笑谁都没有看见,在这样的笑容中,她走出了宝钗的房间,独留下心中犹豫不定的宝钗在那儿做着思想斗争。
薛蟠之事因贾母和宝钗皆不肯帮忙,薛姨妈又非聪慧之人,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来拯救儿子,便过了一个月,薛蟠还在牢中,又因事先胤祥曾嘱咐了京兆府尹,不许徇私枉法,纵容薛府,因而薛姨妈虽然有心孝敬,京兆府尹也是不敢收的。
因没了家中的银子照应,薛蟠在牢中过得便和其他囚犯一样了,并没有什么优待。他过惯了声色犬马的酒色生活,如何能够习惯牢中的生活?兼之在当初公堂审问之时又挨了板子,伤口疼痛的很,心情更是烦躁,开始的时候常常破口大骂公差,但在又受了几次教训之后,却又怕得什么都不敢说了。
薛姨妈探望儿子,见他如此潦倒落魄,心中伤心之余,不免心中将贾母怨了一番,恨她为什么不救儿子,念头一转,想起了薛蟠的舅舅、自己的兄长王子腾,王子腾现任京中节度使,权势虽不及贾府,但因平素行事低调,倒未曾树敌,此刻求他也许管用。
于是,薛姨妈出了牢笼就马上去了王子腾府上,见到王子腾时,哭哭啼啼的就要将薛蟠的事情说出,王子腾却皱眉一摆手:“你不用多说了,薛蟠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
“哥哥都已经知道了?”薛姨妈有些疑惑地看着王子腾。
王子腾冷冷一哼,说道:“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外事传千里,你家宝贝儿子做的好事我哪能不知道?”
“哥哥,你可一定要帮忙呀,蟠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这下半辈子还要靠他呢!若他没了,我可怎么活呀!”说着,又抽抽噎噎的抹眼泪了。
“够了!”王子腾喝道,“在我府里号丧哪!你那儿子还没有死哪,等他死了你再来哭也不迟!”
“哥哥怎么那样说话?”薛姨妈又惊又怒,“蟠儿也是你的外甥儿,纵然你不肯帮他,也断然没有这样咒他的道理。”
“我咒他?”王子腾冷冷一笑,“我这是说实话,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有个叫香菱的丫头已经状告薛蟠,说出了当日他强抢民女、打死人命的事情,京兆府尹秉公执法,蟠儿这次我看是活不成了。”
“香菱?”薛姨妈立即恨恨,“那个贱丫头,当日蟠儿娶她做小妾的时候,没见她说过要告状,现下蟠儿落了难,她也来落井下石了!冯渊之事找就结了案,都过了这么久,难道还能有什么证据不成吗?京兆府尹怎么会理睬一个小丫头的?”
“一个小丫头自然没有人理睬,但你别忘了,她是谁的丫头。”王子腾冷笑着说道,他的两个妹子,一个精明的跟个人精儿似的,而这个妹妹却笨得可以,凡事都要人家说得透了,她才能明白。
王子腾一说这话,薛姨妈便是再笨,也立即明白过来了,这香菱现在是跟在黛玉身边,黛玉是怡亲王福晋,怡亲王府的丫头去过告状,难道那京兆府尹还敢不受理吗?想通了这一层,薛姨妈又珠泪滚了下来,拉着王子腾的袖子哀哀求告道:“哥哥,你好歹要帮我一帮,我也不求让蟠儿马上就出来,只希望饶了他的性命,哥哥!”
王子腾却狠心甩开了薛姨妈的手,冷笑着道:“哥哥?你从前眼中不只你那个姐姐吗?什么时候有我这个哥哥了?感情现在贾府中的人不帮衬着你了,因而才求上了我?”
王子腾单根独苗,官不小,但在朝中并无多大权势帮衬,比不得贾府盘根错节,又有女儿在宫中当娘娘,因而薛姨妈一家来到京城之后,总巴结这贾府,对这个兄长也仅仅就逢年过节的去一次,并不十分在意,现在却因贾府中人不肯帮忙而转过头来求着王子腾,且不说王子腾原本就是个不欲多管闲事之人,便是愿意帮忙的,此刻也不想帮衬这样的人家了。
薛姨妈哭着说道:“难不成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蟠儿死吗?”
王子腾冷漠的甩了袍袖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你对他严加管教,也不会有今天了,我还有事,你且走吧。”
薛姨妈这时也顾不得贵妇人的尊严了,上前拉着王子腾的衣袖,就不让他走,王子腾眉头一皱,恨恨将薛姨妈摔在一旁,道:“够了,你现在求我也没用,我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去管怡亲王家丫头的事儿,你真要求,求我还不如去求怡亲王福晋去!”他说着向伺候在厅中的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们会意,上前扶住了薛姨妈,王子腾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