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怀孕之事如春风般一夜吹遍朝野,贾府自然也知道了,贾母倒是心中欢喜,黛玉怀孕乃是大事儿,想来对于贾府欠银之事,胤祥应该不会再这么紧盯着了吧,宝钗却是愤怒之极,自从进了京,来了贾府之后,宝钗就一直将黛玉当做对手,一心想压黛玉一头,如今自己是妾,她是王妃,又怀了身孕,真正是春风得意,为什么自己却偏偏要在这贾府中操持着,贾府的官中银子几乎只出不进,自己虽有掌家之名,那掌家的风光却是半点都没有享受到,贾母回来之后又说了那银子的事情,言下之意是让自己再拿银子出来,王夫人所贪墨的银子虽然现在已经到了自己口袋里,但是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往宫里送了很多了,自己对贾母说她送银子进宫打点之事原本就不是玩笑话,现在在自己手上的大约才一百来万两,要她将这一百来万两银子都给贾母,自己才没有那么傻,大观园送了人就送了人吧,反正丢的也是贾府的人,什么杀人案子,那也是贾琏之事,跟她可没有关系,眼看着贾府已经是傍晚落日了,自己再花费心力在上面,实属不智,倒不如找个机会跳出贾府。
这样想的宝钗在贾母请她前去的时候说自己近来身子不适,并不前去,贾母听到宝钗不来,顿时恼了,自己正值用人之际,竟连一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便是那凤姐儿,近来也是远着自己,昨儿个派了鸳鸯去大房里头找她来了,她便推说巧姐需要人照顾,就是不来,难不成那些巧姐身边的嬷嬷老妈子都是死人不成?她便一会儿都走不开。
贾母脸色黑沉沉的,让两旁的丫鬟婆子都不敢抬头了,鸳鸯也是如此,近来贾母心情不舒畅,便是自己也难免被她训斥几声,良久,贾母缓缓的道:“给我向宫中娘娘递个牌子,我要进宫给娘娘请安。”
鸳鸯应了一声,贾母好歹也是一个诰命夫人,是能进宫见的,更何况元贵妃是她的孙女儿,进宫相见原本并无不妥之处,只是当传话的人回来之后却说道:“元贵妃娘娘说这些天她身子不爽,怕老太太去了,过了病气不好。
贾母听到这话,顿时心中气极,元春这分明就是推脱自己,不想帮忙,她应该知道自己这个做祖母的要见她,必定是有事情相求,居然反而不见,分明是不再为家里着想了,她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心中郁闷难排,宝钗不肯帮忙、凤姐不肯帮忙,现在连元春都不愿见她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想了想,贾母吩咐鸳鸯去对凤姐说,让她即可过来,不然必定要她日后后悔。
鸳鸯见贾母满脸的狠厉,不敢多说,忙应了一声,自去了凤姐那边,凤姐听了贾母那话,心中果然有些怕了,毕竟他们夫妇当家多年,若是没有半点亏心事,那是不可能的。
凤姐来了贾母这儿,见贾母神色不好,心知她是为了自己前些天推着不来,心中不乐意,忙笑着说道:“老太太恕罪,前些天巧姐儿不舒服,因而我不方便前来。”
“你也不用说这话,我明白你的心思。”贾母依旧没有好气,这些天来她担惊受怕的太多了,今日凤姐前来,等于说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自然要好好发泄一番的。
凤姐也知道贾母的心思,并不答话,只微微笑道:“不知老太太叫媳妇来是有什么事儿?听说……同贾琏有关?”
贾母冷冷一笑:“自然有关,不然你怎么肯来?十几年前,贾琏陪着林姐儿回姑苏老家,曾做下了惊天动地的命案,你可知道此事?”
凤姐脸色顿时大变,贾琏陪着黛玉回去,杀林福,吞没林家家财之时,回来之后都对凤姐说了,凤姐还骂了他一通,倒并不是嫌他杀人害命,只是怪他行事太不小心了,果真今日被抖了出来。
贾母看着凤姐脸上变色,心中突然一阵病态的畅快,仿佛有人和她一起承担了,她望着凤姐,说道:“林福并没有死,手上还有贾琏上回签下的字据,凤姐儿,你说说,这么多的银子,该怎么才能还上呀!”
凤姐低了头,并没有说话,多年夫妻,让她瞧着贾琏死,她实在心有不忍,只是,大房的银子掌握在邢夫人手中,自己拿不到半分,而自己手中所有的多年积蓄还要留给巧姐儿当嫁妆了,又岂能就因一句话给了贾母,况且当日贾琏前往姑苏林家,原本是奉了王夫人之命,回来之后,那一百万两的银子,他们是一文钱都没有拿到,凭什么现在出了事儿,就要她来还,只是贾琏……她皱了皱眉头,那上面是贾琏的手印,那如何是好,况且其中还有一桩命案呢!
凤姐一时之间也想不透,便说道:“老祖宗,让我回去想想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吧。”
贾母听得这话,脸色不豫,嗯了一声,遣了凤姐下去。
回到自己房中的凤姐,赶紧派了小厮前去寻找贾琏,但一会儿之后小厮却是一个人来了,说贾琏喝醉了,现下来不来,凤姐一阵火大,又见小厮说话吞吞吐吐的,便知事情不简单,喝道:“你老是说,二爷究竟往哪儿去了,怎么喝醉的?”
小厮颤抖着嘴唇说道:“奶奶,奶奶饶命,二爷……二爷是去了飘香楼,被……被里面的音儿姑娘灌醉了,奴才……奴才再去请二爷。”
“不用了!”凤姐声音冰冷,“你下去。”
小厮忙应了个是,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
“奶奶!”平儿见凤姐不像平日里那样对贾琏的风流韵事恼怒生气,心中反而害怕,伸手握住了凤姐的手,却觉得凤姐的手冰冷刺骨,一点热气都没有,她知平日里凤姐因多年劳累,平日里身子并不很好,紧张起来:“奶奶,我去请了大夫来。”
“不必了。”凤姐微微摇头,眼神黯淡无光。
“可是……奶奶的手好冷呀!”平儿不放心的说道。
“不是手冷,是心冷了。”素来在人前要强好胜的凤姐这时候眼角落下了泪来,让人瞧着心中酸楚。
“奶奶。”平儿轻唤了一声,伺候凤姐多年,她自然明白凤姐心中的痛,贾琏贪色无厌,往日里凤姐管着荣国府的事儿,他便对凤姐让着三分,凤姐还算管得了她,现在凤姐放了大权,回了大房,他便肆无忌惮了,成日里流连在花柳巷中,偶尔回家也是常宿秋桐屋里,凤姐也没有法子,加上邢夫人原本就不十分喜爱凤姐,凤姐最近的日子越发的艰难了,只是每日照顾巧姐儿,并不出去,若非今日贾母以贾琏性命相要挟,她也不会前去荣禧堂的。
“平儿,这样的人,你说还值得我为他担忧吗?还值得我不顾巧姐的日后生活去为他着想吗?”凤姐声音平平,像是在问平儿,又是像在问自己。
平儿为人谨慎,过激的话她会说,听得凤姐问话,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奶奶现今应为巧姐儿多考虑一些,毕竟是奶奶唯一的骨肉至亲,二爷……终非奶奶能托付之人。”
凤姐暗暗点头,事实确实如此,那杀人案子是贾琏一人所为,连累不到旁人,至于字据,目前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当下吩咐平儿道:“若是老太太那边来人,便不要进来回禀了,直接说我身子不适,推脱了吧。”
平儿应了,脸上略有愁容,她认为凭着贾母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放过了他们的,但眼前已经想不到那么远之后的事情了,唯有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边,贾母并没有将希望全都寄托于凤姐的身上,另写了书信一封,着人给宫中负责采办的小太监送去。
当初为了方便元春能在宫中得宠,贾府着实花费力气收买了几个宫中太监,大多是可以出门的采办条件,因为只有他们才能方便联络,这次元春不肯召见,自己想要求她,那就只有靠这些小太监送书信进去了,只是,贾母心中终究有些不安,元春不肯召见,显然是不想帮忙,自己即使送了书信进去,她能看吗?会管吗?
贾母只担心元春会不会不管贾府,却不会想到,这一封书信竟成了贾府覆灭的导火索。
信件如贾母所愿,果真到了元春手中,当元春从抱琴手中接过信件时,脸色非常难看,将信捏在手中,并没有打开,看了看身边的宫女,抱琴知道元春心意,挥了挥手,遣了侍立一旁的众宫女下去之后,自己也待下去,却见元春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
抱琴是元春从府中带进来的贴身丫鬟,从小就指派着伺候元春了,因此元春对她是极其信任的,抱琴也知道这一点,当下停住了步伐,看着元春。
元春拆开信来看时,脸色越来越难看,当看到最后一个字时,伸手就是一拂,将桌上的一套白玉茶具拂到了地上,砸成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