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冷冷一笑:“是呀,大器晚成,人家姜太公到八十岁才遇文王,没准儿宝玉哥哥也是这般呢!方才宝玉哥哥说不想和禄蠹们来往,我看你口中的这些禄蠹也未必就愿意跟你来往。”
往日里,贾环就素来听不惯宝玉的话,只是那时候自己没本事,娘亲又在贾府中住着,自己稍有不慎,娘亲便要挨骂受罚的,因而从不敢顶撞宝玉,现下他可不想再受他的气了。
王夫人见贾环竟敢顶撞,马上就要斥责,贾母忙阻止:“开宴了,我们都上前边去吧。”这才将这场明争暗斗停止了,只这场宴席上原本的表面欢腾也给冲淡了几分。
郡主府中,黛玉正和胤祥坐在小花厅中用膳,自从黛玉搬出贾府,胤祥便会隔三差五的来郡主府,开始时候只是看看黛玉,到得后来便饭也在这边吃了,而现在,机会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反正修建郡主府的时候,胤祥早就心思坏坏的在潇湘馆旁边修了一座祥云阁,作为自己休息的地方,到得现在,但凡胤祥在部里,有了公文都命小厮送到郡主府来,好在他是堂堂怡亲王,又素来得皇上信任,因而旁人都不敢到外面乱说。
黛玉向来吃饭不多,吃得小半碗米饭,便将饭碗一推,说吃饱了,胤祥可不依,加了几筷子菜米饭上,说道:“不许,把剩下的吃掉,吃这么点怎么成?”
黛玉苦着小脸:“可是吃不下呀,我已经比以前吃得多很多呢!”她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动作,胤祥轻拍一下她正做着动作的小手,霸道的说:“我可不管你以前吃多少,现在我让你吃多少,你就必须给我吃多少!”拿起碗往黛玉手中一塞,“快吃,再不听话,看爷怎么惩罚你!”
黛玉俏皮的吐吐舌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饭碗里的饭菜,又吃了两口,忽听得外面传来砰砰声音,天空一下乍亮,七彩光芒散发在空中。
“有人放烟花!”黛玉走出几步去看,果然又一颗烟花出现在空中,砰的一声炸开,又化作千万亮点自空中洒落,为着原本漆黑的天空增添了几分亮彩。
胤祥也走到了黛玉的身边,仰头看着,鼻中却冷冷的一哼,黛玉奇怪的问道:“你怎么啦?不喜欢看也不用这样呀!”
“你知道那边是谁在放吗?”胤祥反问道。
黛玉摇了摇头,胤祥说道:“就是贾府,惜春入宫之事,贾府大做文章,今年大摆酒宴,你不知吗?”
黛玉想起来了,点头道:“前天贾府确实给我送来了帖子,但我回绝了,今天这烟花就是他们放的?”
胤祥点点头:“自然是了,非年非节的,除了他们家,谁会这样铺张浪费?”
黛玉一想也是,这时空中又一颗烟花在空中炸开,四散下来,照亮了天空,但在黛玉眼中,这烟花的光芒显得那儿刺眼,让她不想再看,便回转了小花厅,胤祥一笑,跟着进去。
“瞧着贾府这般舒服,我偏看不过眼。”胤祥对贾府始终耿耿于怀,谁让他们当初这般欺负黛玉的,黛玉抿嘴一笑:“难不成我们的怡王爷要凭着私自燃放烟花的罪名将他们都捉了起来。”
胤祥皱皱鼻子:“如果能的话,我倒是想把他们都捉起来了,可惜燃放烟花虽然张扬,却也并不触犯刑律,也就只能任由他们了,不过……”胤祥一丝狡诈的笑容浅浅浮上嘴角,“虽然不能以刑律制他们,可另外还有一人会用另一种法子来折腾他们。”
“是谁?用什么法子?”黛玉问道。
胤祥眨眨眼皮,神秘的一笑:“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可是这若做了亏心事儿的,可就糟糕啦。”
将近半夜,贾府的宴席终于散了,王夫人在玉钏儿的搀扶下进了自己房间,她现在满腔怒火,宴席上,贾母竟然让贾环坐在她身边,对他关怀备至,虽然并没有冷落宝玉,但一想到一个庶出的小子竟然能和自己儿子坐在同一位置上,王夫人心头就像有一把火在烧一样,特别是在刚才,宴席结束之时,贾政居然同老太太说送贾环和赵姨娘回他们的府上,哼,不知究竟是为了送贾环,还是思念那个小贱人,早知如此,当年她不管怎么样,都要斩草除根的。
王夫人想着这些事儿,不但心中不舒服,连身上都觉得不适了,便让丫头们铺床,熄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被这些烦心事儿折腾的睡不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各房各屋的人都已经安歇了,只有小丫头们站在外面值夜,却也昏昏欲睡。
万籁俱静中,王夫人忽然听到一声门被打开的吱呀身,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混沌,今日的月光并不明亮,而是一种惨白,一道道透过窗子缝隙照在柜子上、桌子上,将红木的家具瓜分得光怪陆离,
王夫人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不知为何,探春那张鲜血淋淋的脸竟一下子浮现在自己眼前,这时候门又是吱呀的一声,仿佛开大了一些。
“谁?”王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黑夜寂静中,她自己听来也觉十分害怕。
门口没有人答话,只是,又吱呀一声,门似乎再开大了一点,王夫人背后开始冒冷汗了,连叫了几个小丫头的名字,都没有听到旁人回答。
床头香薰炉中的淡淡檀香袅袅娜娜,让王夫人产生了这并非是在现实中,而是在某一场噩梦之中的感觉,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很疼,王夫人希望这是做梦的愿望破灭了,心中一阵阵害怕如惊涛骇浪般涌了上来,一浪高过一浪,王夫人缩了身子,躲在床的一侧,想着就这么坐着,就这么过一夜吧,心中祈祷着不要再有任何声音出现。
但希望大多总是不会实现的,当王夫人在心中暗暗祈祷的时候,门突然哐当一声响,好似一声大风刮来,将门一下子吹开,接着风呼呼往里面刮着,王夫人遍体生寒,外面风声大作,似乎是野兽咆哮,又似恶鬼嘶吼。
当恶鬼两字涌入王夫人脑海中时,她顿时身心俱亮,她想要闭目快点入睡,可在这般性情下,又有谁能睡着?况且房门大开着,王夫人根本不敢入睡,她面前出现了一副场景,当自己闷头睡下的时候,一个缠着白衣、身上鲜血淋漓的人缓缓飘到自己窗边,身处没有血肉的手掌,向自己的脖子缓缓地,但又坚定的伸过来……
这个场景让王夫人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一定!一定要将房门关上。
她大着胆子,抖抖索索的下了床,一步一步,就像是踩在荆棘丛中一样,是那么的难行。
终于,王夫人的眼睛可以看到那扇门了,门在大风之中左右摇晃着,一副很不坚固,摇摇欲坠的模样。
所幸,当王夫人将眼睛触及门口之时,门外只有清冷的月光,冰冷的青石板,并没有什么在这黑夜中潜伏着的东西。
王夫人颤抖的手触摸到门板上,冰冷的感觉让她身子一颤,仿佛这冰冷能直达人的内心深处,将人心冻结成冰。
王夫人不敢再多想,马上把门合上,顿时,四周围安静下来了,她的心也随着这片安静放了下来,轻轻输出一口气,没事了,终于没事了,她在心中对自己说着,便回过头要想再次去床上睡觉。
可就在回头一刹那,一张满脸血污的脸突然凭空出现在王夫人的面前,刚刚提下的心瞬间被再次提了上来,而且这次提得更高,王夫人这时才发现,原来当人真正恐惧的时候,是发不出喊声来的,她一口气憋在胸口,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胸中的气息仿佛被彻底抽去,脑子里也荡然无物,面前只有那恐怖的令人发憷的脸。
腿一软,她再也站不住脚了,坐倒在地上,那张人脸也缓缓低下来,低下来,逐渐又和王夫人的脸相对着。
王夫人甚至能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一阵阵血腥味,刺鼻惊心,仿佛身陷鲜血的海洋。
“不……不要……”王夫人向后挪动着,无力地低声喊着,她在低头的时候已经看清楚了,那人穿着一件鹅黄色绣海棠花的衣衫,正是探春往日爱穿的,可……可这件衣服不是……不是送到赵姨娘那边烧了吗?怎么会……怎么会……
血污的脸突然凑近了王夫人半寸,嘴裂了开来,发出几声令人胆颤的笑声,王夫人紧紧闭上眼睛,想以此来抗拒恐惧。
良久,笑声没有了,王夫人胆颤的一点一点睁开眼睛,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清冷的月光,与熟悉的家居摆设。
是梦吗?刚才是在做梦吗?王夫人慢慢的站起来。
这时候,门又吱呀一声打开,王夫人啊的惊叫,转身看门口,天哪,这是金钏,被自己害死的金钏,她正提着灯笼向自己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