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胡适人生智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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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1 生命如何分得好歹善恶

第十三章 坐听禅音落纸声

1 生命如何分得好歹善恶

木鱼声声,古佛青灯,花落池塘,是否有一瓣落花让你垂首间若有所失、若有所得?看轻云从窗外流淌而过,观胡适饱濡香墨在坚洁如玉的宣纸上写下研佛习禅的所得。那簌簌的落笔声排开时空的门扉流入耳中,便是此季最具灵韵的心经梵语。

譬如窗外这一树花儿,枝枝朵朵都是一样,何曾有什么好歹善恶的分别?不多一会儿,起了一阵狂风,把一树花吹一个“花落花飞飞满天”,那许多花朵,有的吹上帘栊,落在锦茵之上;有的吹出墙外,落在粪溷之中。这落花的好歹不同,难道好说是这几枝花的善恶报应不成?

——《真如岛》

胡适的家乡徽州绩溪,理学甚盛,胡适自小就见自家门上贴着“僧道无缘”的字条。然而胡适的母亲是虔诚的佛教信徒,乡土中又流传各式玄而又玄的因果报应故事,于是小胡适对宗教之说,总是将信将疑。

十一岁时,胡适温习朱子的《小学》,念到一段司马温公的《家训》,其中有论地狱的句子:“形既朽灭,神亦飘散,虽有锉烧舂磨,亦无所施……”

胡适把这几句话认认真真读了几遍,高兴地直跳起来。据他在《四十自述》中回忆说:

“目莲救母、玉历钞传等书里的地狱惨状,都呈现在我眼前,但我觉得都不怕了。放焰口的和尚陈设在祭坛上的十殿阎王的画像,和十八层地狱的种种牛头马面用钢叉把罪人叉上刀山,叉下油锅,抛下奈河桥下去喂饿狗毒蛇——这种种惨状也都呈现在我眼前,但我现在觉得都不怕了。”

可见,胡适年少时对宗教的态度,与其说是有几分信仰,不如说是出于对那些恐怖故事的畏惧。理学书籍使少年胡适勇敢地打碎了宗教的枷锁。在12岁时,他甚至有了打毁三门亭神像的“壮举”。后来他到上海读书,接触西方自然科学,更热衷于追求科学真理。等到去美国留学,师从杜威,他又成为实验主义的信徒。

虽然不信仰佛教,但是并不影响胡适对佛学研究的兴趣。他对禅宗的透彻理解,至今无人能出其右,对世界各国研究禅宗的学者们起着莫大的影响。

胡适是站在无神论的角度上、以批判的眼光来看待佛教的。譬如胡适十五岁时就曾在《竞业旬报》上表达过对因果报应说法的怀疑:

大约这因果二字是有的。有了一个因,必收一个果。譬如吃饭自然会饱,吃酒自然会醉。有了吃饭吃酒两件原因,自然会生出醉饱两个结果来。但是吃饭是饭的作用生出饱来,种瓜是瓜的作用生出新瓜来。其中并没有什么人为之主宰。如果有什么人为主宰,什么上帝哪,菩萨哪,既能罚恶人于既作孽之后,为什么不能禁之于未作孽之前呢?……“天”要是真有这么大的能力,何不把天下的人个个都成了善人呢?“天”既生了恶人,让他在世间作恶,后来又叫他受许多报应,这可不是书上说的“出尔反尔”么?……总而言之,“天”既不能使人不作恶,便不能罚那恶人。……

这种说法没有摆脱他少年时代接触过的范缜、司马光等人思想的影子,但是体现了胡适对生命的反思和对佛教既成说法的怀疑。

佛教讲三世业报,就是在时间上来讲因果报应,分为现报、生报、后报。现报是今生作善恶,今生受报;生报是今生作善恶,次一生受报;后报是今生作善恶,次二三生乃至未来多生受报。用种植作物作比喻:“现报”好比蔬菜,春天种,当年就能采收;“生报”好比冬小麦,今年种,明年才能收获;这相当于“生报”; “后报”好比种果树,现在种了,却要等很多年之后才会开花结果。

胡适认为并没有什么生命的主宰来实施这因果报应,如果有,他就不该让恶人来世上作恶,而应把天下人都生为善人。生命出于偶然,各有各的光彩,当一朵又一朵的花儿在枝头绽放,谁也不知道它们的生命最终会走向哪个方向。纯洁的花朵何罪之有?难道仅仅说一朵花被吹落粪池,就说它前世做了孽;而另一朵花有幸被美人拾撷,就是它前生积了善缘?这些说法显然是荒诞不经的。

生命本无善恶,亦无从谈论因果。生命从自然中来,到自然中去,享受生命的过程,不为所谓因果的说法所累,活得真实洒脱,才能快乐地在阳光雨露的世界中翩然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