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在炎热的夏天到来之际解除了危机。
这场生死危机,并没有给落落和子任的婚姻带来什么。生活一如既往,甚至因为回归了正轨,矛盾日渐突出。
子任一直是助理工程师,虽然他来了快四年了。每天跑跑现场,每周做做定检,下班了带一身水泥面子回来,落落都怕,万一他得了硒肺怎么办?这是职业病。
如果能换换工作多好。
落落也和子任讨论这个问题,说:“我们部门又从制造公司要人呢,要是你多好。”
子任:“不可能,我知道是谁,是去年来的一个员工,叫张华。”
落落:“唉,为什么不把你调过来。你做过学生会干部,不正合适这个部门嘛。”
子任:“那是,如果是我,一定比你干得好。”
落落:“哼,那也不一定。这里到处都是勾心斗角的,你那么精明,还不得来了就被人当成靶子?也就只有我这样的大智若愚的人,才可能明哲保身。”
子任:“那天厂长还我说呢,让我好好地在制造公司干。说办公楼要我好几次了,他都没放。”
落落:“什么人啊。不是说要把人才放到最合适的位置嘛。你这样简直是人才浪费。”
子任:“去不去都无所谓,不过起码证明我还是比较受到认可的。”
落落:“喂,那你调去别的分公司成不成?或者别的部门也行?”
子任:“别提了,不可能。昨天我们检修,技术部长和包装公司的老总都来了,看着我,问制造公司的张厂长:那小伙子挺能干的。Z
是啊,你给?
张厂长一努嘴:看见那铁链子了没有?你要是敢把他要走了,我就把你锁的这。”
落落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又无耐:“既然这么重视你,干吗不给你提个工程师?要不涨点工资啥的也行啊。”
张华来报道了,落落正好给王助理送东西,门一开之际,见电脑前坐着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小伙子,正在打着什么东西。王助理和曹姐都没在,那小伙子一回头,冲落落一笑,点点头。落落心知他必然是张华,也只笑了一下,出了门。不用看也知道,他打的东西一定是曹姐让他打的,必然不是什么重要文件,也不是什么急着要用的文件。想不到这还是来本部门报道的传统。
落落收拾好了东西,要下班了,看大家都没动的意思,就过来问王助理:“王姐,没什么事我走了。”
“等会,你把这个防汛通知马上贴出去。”
头发晕。什么破通知非得马上贴出去,都快下班了。不敢顶,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来,低声说了一句:“贴到哪?”
“上级发通知晚,又急着要,我想想,发到班车停靠站一张,消防队一张,宿舍楼一张,公司食堂一张吧。”又叫张华:“张华,你住宿吧?”落落的心忽然生出了一线希望,难道她要善心大发,让张华来贴,让自己回家?阿弥陀佛,我要为你重塑金身。可惜佛祖在西方,没听见落落的心语。王助理说:“哟,快下班了,这样,你和落落一起去贴。”
落落的心,瞬间倒塌。
张华拿着一撂纸,跟着落落出了楼,一口一个落落姐。落落心中有气,找到地方就把双面胶一撕,啪啪往墙上一粘。张华端详来端详去,还要用两只手来回抹平了才算完。
落落本来就着急,看他这样细致,不由得好笑,说:“张华,你干活倒精细。贴上完了,不用那么抹平,反正就是一两天的事,风吹不掉的。”
落落领略到张华的磨蹭是在几天后。
王助理喜形于色地宣布:“张华帮助落落办报纸,把小李解放出来。这期开始,落落你把三版交给张华。”
从开始组稿那天起,落落就把三版要用的文章给了张华,在王助理的授意下让他划版。等到落落把另外三个版都弄好了,也划好了版,兴致勃勃地去看张华划版成果如何。这一去,变成兴师问罪。从早上,张华就一遍遍地问:“落落姐,尺子呢?橡皮呢?刀子呢?”好么,这都一天了,划版纸上还是和早晨一样,就那么两条横线。
落落忍不住催:“你快点好不好。”
“马上,马上。”
王助理问:“落落,报纸送印刷厂了没?”
“正准备送。不过张华还没划好版呢。”
“那你先送过去排着吧。”
等到那三版排好了,张华才大姑娘一样慢腾腾拿出精描细绘的图样。落落想,不知是怎样有新意有创意又美观又出奇的版样?看一眼,立刻昏倒。
王助理勃然大怒:“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排出来?落落你怎么弄得?”
“在等第三版,我也没办法,这小肖都是加了班的。”
“张华,你过来。”
十分钟后,张华耷拉着脑袋出来,落落悄声问:“怎么了,挨骂了?”
张华点头。
落落恨铁不成钢,可是又分外同情他,安慰道:“习惯了就好了,谁来不得挨骂啊。”
然后苦笑着补了一句:“我来的时候也经常挨训的。”
在心里想了一下,好像被指责的时候很多,一直在被指责状态中。不过用“骂”字似乎严重了些。
报纸小样出来了,拿去给王助理最后审。一推门,正见王助理手指着张华的鼻子,娇喝:“你怎么这么废物!”
河东狮吼啊。落落血往上冲,被她这句侮辱人的话气得所有好战因子都蹿上了脑门。再看张华时,只是颓着头,一言不发。
落落心道:“拜托,你是男人好不好,能不能有点血性?被人这么侮辱还能处变不惊,大哥,我好佩服你。”
王助理一扭头,问:“什么事?”
“报纸小样出来了。”
她接过来,边看边说:“一版的照片找了没有?二版的稿子调了?三版,三版怎么还是这么个模式,不是让你们好好策划一下弄点新意出来吗?都二十多年了,一直是一个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