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子迟迟收不上来,四版里只有不超过两版的文章。落落当鸵鸟,藏在办公室里装着清平世界,一片美好,大同世界,和谐安宁。
王助理推门呼一下进来,厉声质问:“落落,你怎么还不出报纸,这都几号了?上期报纸的稿费呢,做了没有?别都攒到一起。”
落落刚想说话,她转过头对着小田说:“小田,你把制造公司的文明职工的钱快点发下去,制造的书记问过好几次了,你的工作怎么做的?就那么几个人,还不当月发下去?”
也不等小田开口,呼一声又开门出去了。
落落和小田面面相觑。
落落皱了下眉,没说话。小田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更年期提前,又找人撒火呢。”
门又响,进来的是曹姐,对小田说:“小田,你把文明职工的钱给我吧,我一会去开会,帮你带给制造公司的书记。”
小田去开保险柜,拿钱,边问:“怎么了,曹姐,王姐有什么事吧?”
“没有,她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是问问。”
“好像是科级竞聘取消了。”
落落想:原来是紧箍咒没了,所以猴子又当了山大王,露出了本来面目。唉。叹了一声,认命地去整理稿子,准备出报纸。
落落从印刷厂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了。小田和曹姐正在办公室里坐着,看落落回来了,小田笑着和曹姐说:“咱部门里最充实,也最与世无争的人就是落落了。”
曹姐一笑,说:“嗯,落落不简单呢。王助理都怕她。”
落落眼皮子就跳,心说:大哥大姐,你们是夸人啊还是在损人?我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谁会怕我?嘴上却苦笑说:“我?谁怕我啊?从来都是我怕别人。”
“落落不知道,你来之前咱部门来过一个女孩,也是本科毕业,学的是广告设计。天天王助理和她吵,那女孩被气得天天哭,后来就辞职了。我可没见过王助理和你吵。”曹姐讲得绘声绘色。
落落说:“倒也是,王助理没和我吵过,我这人吃软不吃硬,嘿嘿。”
“你们没看见张华那孩子,真可怜,让王助理吓得都出毛病了。只要门一响,他噌一下就站起来。看见王助理,脸都发白,跟老鼠见着猫似的。”
“有那么夸张吗?”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王助理每天都得把张华拎起来骂一通。那天让他通知会议,结果党群支部书记的电话没打通,张华也不知情,以为参不参加都可以呢。结果张总严厉地质问为什么党群支部刘书记没来。”
“啊。后来怎么了?”
“刘书记一个电话打到王助理这,问她: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你对我有这么大意见,这么整我?”
落落诧异的问:“不就是没通知到吗?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小田说:“刘书记和王助理一直都不和。”
曹姐接着说:“王助理解释了半天,说是张华没通知到,连声道歉。然后把张华叫过来兜头就是一顿痛骂,张华一声不敢吭。”
落落脑子里就闪出来王助理指着张华的鼻子骂“你怎么这么废物”的一幕来。
勾心斗角,可见一斑。
落落回到家就和子任吵吵起来。
起因是因为落落说起部门的事来,被子任不屑地说一声“你们就是没事闲的,天天传八卦玩,哪天让你们全下现场,就不说话了。”
落落不愤,说:“什么`我们'没事闲的,我每天都忙得要死,但是却没她们拿的工资高,真不公平。”
“公平?要公平,你别在这做啊。”
“本来就是不想干。工作没有创意,还天天提心掉胆,被人杀一儆百地威胁,动不动就横加指责,乱批一顿。”
“还是你做的不够好,你为什么就不检讨下你自己呢?”
“没见过你这样的。你怎么不检讨你自己,怎么事事都说是我的错?”
“你看你看,一点都不虚心。别人连说都说不得了。”
落落生气。不会安慰人倒罢了,沉默也行,权当个听话的垃圾筒,偏他话又这么多,理又这么正,嘴又这么巧。怒起来,道:“都是你,当初非要下乡,非要回家。结果呢?下乡没下成,天天在这干苦力,赚这么两大钱儿,连房子都买不起,住在到处招蚂蚁的房子里。”
“还说呢,你收拾过几回屋子?不收拾,又会造,招蚂蚁是小事,明天还不定招什么呢。”
先是拌嘴,落落说不过他,又心有不甘,就动起手来。子任最烦人的地方就是向来不会让人,落落打他,他就还手,最后闹得两败俱伤,落落的手臂被子任弄淤血了,右手中指也痛得伸不直。
第二天起来,两人怒目而视,恨恨地一前一后出了门,再无别话。
落落感伤。婚姻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呢?当初为了什么结的婚?是爱吗?爱从何来?就因为自己生病,不堪寂寞吗?想到这更痛心。这就是自己选择的人生?选择和不爱的人结婚,组建一个彼此都不相让步的家?因为最初错误的决定,所以才使得自己的人生和生活糟糕得一塌糊涂,无可挽回。
不爱就不爱了,婚姻并不是靠爱来维持的,可是,维持自己和子任关系的,到底是什么?
他不喜欢读书,两个人没有共同的兴趣和共同语言。一天工作下来,他只顾着看电视。
偶尔怨怼:“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说话?”
他一开口就是设备。落落不想白天晚上都活在公司的阴影里,下了班是自己生活的时间。她就是不明白,子任为什么对那些设备念念不忘?
落落一开口,文学历史,子任说不懂;说到人情世故,他就指责批评。落落无耐地说:“你怎么就不懂我呢?哪怕一分也好?”
子任就会哼一声说:“天底下没一个人能懂你。”
他兴致上来了,不管落落的愿意。落落希望在这一短暂的交流过程中他能说几句话,哪怕一个字,只是不要那样的沉默,沉默让让落落觉得他们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没有精神交流的肢体交缠,让落落感觉羞耻。可是他不开口,他说不知道说什么。
落落绝望。
落落觉得自己要疯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听着子任心满意足的呼噜声只觉得烦躁。自己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