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任和落落、婆婆吃完晚饭坐在一起看电视。婆婆坐在电椅边上的椅子上,落落斜靠着床,子任坐在床边,正是一个品字形。落落问子任:“什么时候你给房主打电话,把手续办了吧。”
“现在手里钱不够啊。”子任说。
“我跟姐借了一万五,她说过两天打到我的工资卡上。”
“嗯。咱们首付五万四,加上过户的手续费,怎么也得七万吧。”
“那你说怎么办?”落落问。潜台词是订好的房子就不要么吗?
婆婆在一边说:“我给你爸打个电话,回家再借点吧。”
事情就这么定了,婆婆从老家借了一万五。
落落问子任:“咱们俩是不是有点疯啊,手里不到三万块钱就敢买十七万的房子?”
软弱的话下面,不过想寻求一点安慰和支持。
姐姐说:“你可真行,敢一个人买十七万的房子。”
婆婆说:“你堂叔说你们心性太高,应该先买小点的房子,少花点钱。”
王助理第一时间知道落落买房之后说:“多少钱?十七万?太贵了,不值。”
同事有肯定地:“十七万,挺便宜的。现在房价还要涨,现在买了也好。”
也有羡慕的:“这么大平米?真挺合适。”
落落礼貌而微笑的保持沉默,同时也是一种淡漠的疏离。别人说什么,落落都可以无所谓,可是她最在乎的是子任怎么说怎么想。因为他是她最近的人,她想听他的一点赞美一点温暖一点安慰。
子任只哼哈了一声,仿佛事不关己。
落落悲哀而无助地想:为什么我总是对他怀有希望呢?
日子一天天地过,落落在日历本上划满了圈圈,要么是发工资的日子,要么是国庆节,要么是收煤气费的日子,要么是收房租的日子,要么是搬家的日子……好像只有这样,日子才是日子,因为有了勾划的痕迹,煎熬中可以有一点可以纪念的东西,借此消耗平淡中的时间,锻炼狂躁中的耐性。每隔两个半月,子任回家休一次假,每次见到落落,第一句话就是:“又长大了一圈。”
孩子出生了。
是个男孩儿。子任和婆婆一家都很高兴。子任算长房长孙,担负着传承香火的重任,虽然农村已经不甚看重这个,但是个男孩毕竟是个让所有人都高兴的事。子任兴高采烈地说:“该起名字了,叫什么呢?”
婆婆说:“按家谱,他这辈儿是个‘保’字。”
落落一听就来了气,曾经私下里和子任说过几次,不按家谱来取,一是不好取,而且叫起来特别难听。看婆婆提起旧事,就看向子任。子任似乎早忘记了许下的诺言,勿自顺着自己母亲的话说:“嗯,但是叫什么好呢?这个字不好取名。”
落落插嘴:“不起这个名。”
“家族都是按家谱排的。”婆婆插话。
落落生起气来,在子任的背后说:“还可以随母亲的姓呢,我的儿子,我自己取名。”
婆婆站起来,说:“随你姓就随你姓,你的儿子嘛。”说完站起来走了出去。
子任沉下脸,对落落说:“你怎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我就这么说话,我早说了不随家谱取名,你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又变卦了?”
“我不理你,无理取闹。”
子任也走了。
居委会打电话催着给小孩儿报户口,起名字势在必行。过了中午,子任顶着大雪回来,说:“户口办好了,还差一个防疫本,你自己去医院取吧。”
“我自己取?那你呢?”
“我提前回来一个星期,这都过了半个月了,得回去了。”
落落心中悲愤,心说:这孩子还没出满月呢,你又走?说时拿出户口本翻来看,只见户口页上孩子的名字还是一个‘保’字。
落落觉得眼前一片黑影,胸中是一团火,像要把自己燃烧掉才肯罢休。
落落得了产后抑郁症。
无论什么,要有地方发泄,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怎么样了。可是,落落无处可发,连话都没处可说。子任匆匆就回了公司,只剩下婆媳二人。
落落把所有的情绪都埋藏在自己心里,暗夜里无数次的恶梦来袭,腰痛成了相携以伴最亲密的伴侣。眼泪一次次滴落,映衬着自己的百无一用、无力和挫折。
夜半时分,落落被腰痛弄醒,坐卧不安,只听得孩子忽然咳了起来。怀疑自己是幻觉,又细听,仿佛是呼吸粗重了些,过会又听见咳嗽。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怎么了?感冒了?不是说六个月内孩子的抵抗力是最强的吗?怎么感冒了?”
一夜不宁,到了白天,除了喂奶,就是盯着他发呆。偶尔又听见他咳嗽,心就像被拧的变形的绳子,痛的像要碎掉了一样。打电话给医院,大夫问:“怎么回事?”
落落说有点咳嗽。大夫说:“你方便的话还是把孩子带过来看看吧。”
落落放下电话,又气又委屈又伤心又无助。本来想打电话咨询一下,看看是不是病了,严重不严重,没有一点建设性意见,就是让去医院。这么小,我自己能抱得了他去医院吗?又想起远在外地的子任,这时竟然帮不上一点忙,更是悲从中来。
落落想:以前不知看过多少听过多少“心碎”这个词,到今日方知心碎的滋味,原来人真的可以心碎而死的。如果自己死后有人打开胸腔,会惊叹道:咦,此人心碎万瓣。是说自己的吧。